沈白幸不忍心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独自面对门内的恶鬼凶煞,跟着飞了进去,单渊自然紧随其后。
萧瑾言色胆包天加精神不正常抽风,居然抓着单渊的衣服被带了进去。
水流完全闭合,隔绝了狮子猫的怒嚎:小白你又忘记猫了!
灼灼彼岸花铺满黄泉路两侧,成为地狱不多的景色。壮丽灿烂的光辉染透半边地府,从河对岸的屋檐群中升起,斑斓变幻,将一干鬼兵干瘦身躯映得更加渗人。
鬼判官口中喃喃,加快脚步,咱们得快点,不然赶不上吃饭点。
大人说的极是,最近新来个能吃的,一顿能吃八大碗。
大人我扶着你走快点
刀叉斧钺消失在河边,一块黑漆漆的巨石后面,探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阿水紧扒着石块,忘川河畔的腥风堪比刀子削骨,每一道刮在凡人身上都仿佛撕扯着灵魂发出剧痛。他们这些有修为的还好,萧瑾言那边却是痛晕过去,跟死人似的趴在地上。
苍白的指骨紧扣岩石,咯得手心全是红印,地府的阴气让沈白幸非常不适。几人高的巨浪从河岸冲出,哗的一下将彼岸花打湿。毒虫野鬼被冲上岸嗅见活人气息,垂涎欲滴的杀过来。
单渊以掌抵住沈白幸后背,将灵力渡进去。他脚步轻踏,但见黑火如野火燎原,瞬间吞噬蛇虫野鬼。
与此同时,高坐在阎罗殿的男子拧眉,寒声吩咐:有活人进了地府,去查查。
侍候在侧的鬼差领命退出大殿,带着鬼兵浩浩荡荡前往鬼门关。
喧闹传入单渊耳中,他把着沈白幸的脉搏,道:师尊身子不好受不得鬼气,弟子这就带你出去。
阿水精致的脸庞如同釉色,沈白幸背靠在徒弟胸膛上,她还没找到薛舞儿,不能走。
没找到就没找到,冥冥中自有天定,正好去入轮回投胎。
姐姐死后作恶不少,怕没那么容易投胎。
单渊刻薄道:因果轮回,旁人无需干涉。
你!
地狱烈风吹起沈白幸的头发,头晕目眩中,他隐约看见河边站了一个人。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滑入鬓角,本就轻薄的白绡被汗珠打湿更加透明,要粘不粘的贴着眼角肌肤。
大手揭去水意,粗糙的指腹刮着沈白幸眼尾,单渊道:师尊再忍忍。说着,搂着人便要闯过鬼门关。
不我们不能走。沈白幸紧紧抓住徒弟手,淡粉色的薄唇紧压,面容脆弱又坚定。
好,师尊说不走就不走。
眼见着鬼兵迈过奈何桥,朝这边飞奔而来。单渊一寸寸抽出破焱,手背上冒出一两片黑色的鳞甲,火焰闪电布满剑身,剑尖对准了奈何桥。
慢着。阿水阻止单渊要打架的动作,从储物戒里面快速取出四个香囊,分别递给其他人,道:这里面是我以前炼制的丹药,能够遮掩气息,虽然不能完全阻隔地狱阴气,但聊胜于无。缺点就是会大幅度削减修为,不过出了冥府就好
黑色的药丸咽进喉咙,阿水人畜无害道:没毒。
沈白幸第二个吃,味道有点甜,他看着满满一袋子的药丸,道:要这么多?
一颗药的时效只有一天,一次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眼前骤然发黑,却是单渊把手遮住沈白幸眼睛,他调动灵力弄干白绡,才将药丸吞进去。
在鬼兵即将到来之前,沈白幸听见他徒弟说:炼丹制药应该花了不少时间,你莫非能预知未来,特意准备这么多药丸?
单大哥哪里的话,阿水最爱捣鼓稀奇玩意,这是空闲时练手制作。
希望如此。单渊冷然道。
刀叉斧钺将几人围住,鬼差质问:看见活人没?
大人说啥呢?阿水眨眨水灵灵的眼睛,一派天真无邪,这里是地府,活人不是进不来么?
大人问你话老实回答就是!
没看见。
来人,将这几个鬼魂押走。
奈何桥上鬼魂排起长龙,桥尽头坐着老婆婆,给每个人分发孟婆汤。鬼将坐镇桥头,虎目打量众鬼。
不自觉的,沈白幸回头看河岸方向,旁边衣衫褴褛的男鬼热心肠说:新来的吧,长得这么好,小心被鬼王掳了做男宠。
沈白幸嘴角一僵,多谢提醒。
哎,你看什么呢?男鬼盯着空无一人的忘川河岸,继续说:以前鬼王经过那地方,说是掉了一颗宝贝珠子,能引诱鬼魂靠近,已经有好几只鬼掉进河中了。
引诱?
是啊,反正我是没见过,谁知道真假呢。
第76章 鬼王
长龙的队伍一人一碗孟婆汤很快轮到沈白幸,他看着手中被熬制出来跟清水一样的茶汤,踟蹰半晌思考喝下去会不会同鬼魂一样,将凡尘俗世忘得一干二净。
小公子,别等了,老婆子在这里这么久就没见过没喝的,再不喝鬼将过来有苦头吃。
嘴唇碰到茶碗,沈白幸正要喝,旁边斜出一只手打落瓷碗。
不待孟婆鬼将询问,鬼差道:鬼王还要话要问这四只鬼,等问完话再送过来喝孟婆汤。
鬼差的地位应该比较高,服饰规制都跟其他鬼怪不一样,五大三粗的鬼将毕恭毕敬道:劳烦赵大人了。
赵大人不假辞色,挥挥手,沈白幸就被人推搡一步。鬼兵大呼大叫:走快点!
余光瞥见单渊有发作的迹象,沈白幸用眼神安慰,趁人不注意说:你别看谁都恨不得要砍人似的,免得被打。
他们对师尊不敬。
为师没关系。
嘀嘀咕咕干什么?!
见鬼要碰沈白幸肩膀,单渊眼神一凛,上前一步将人推开,挡在他师尊前面。高大挺拔的身躯比鬼兵高一个头,泛红的眼珠瞧来,宛如利刃切进鬼兵心窝,让后者浑身发毛。
鬼兵大着胆子呵斥:干什么?想造反!
猩红黑色在眼眶中来回出现,单渊拳头拧的咯咯作响,冷不防被一双薄薄的手掌握住,是沈白幸,不可妄动。
赵大人看向两人相握的手,冷淡道:快点走。
过了奈何桥,地狱的腥风烈火瞬间小很多,房屋成纵横排列布局在街道上。越往里面走,屋舍越发稀疏,长街尽头是拔地而起的恢弘宫阙,鬼王殿就坐落在地狱最高处,俯瞰鬼界。绚烂变换的光辉从殿宇背后发出,笼罩千万鬼民。
这里是地府光线最亮的地方,沈白幸被地上自己的影子吓了一跳,赶紧推着单渊走到屋檐下。鬼王殿前,两个一丈高手持画戟板斧的士兵不怒自威,兵器相接堵住路口。看见是赵大人,士兵放行。
沈白幸被冷落在殿门外,里面传来赵大人跟宫女的谈话声。
殿下不在,走之前要奴婢告知大人。
鬼王不在,沈白幸他们被关在了牢房里面。虽是牢狱,但环境尚且干净,沈白幸跟单渊的牢房相连,坐在硬板床上浅眠。
牢内光线暗淡,值守的鬼兵飘来飘去,项上幽绿的鬼火吓得刚醒过来的萧瑾言大呼小叫。
老实点!长矛从栏杆里面伸进,锋利的刀刃指着萧瑾言喉咙。
二皇子一口气卡在脖子里面不敢吭声。
鬼兵满意的将长矛收回,坐到桌子边跟同僚喝酒。
地府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前一任鬼王在位的时候,鬼王殿没有美轮美奂的光辉,同鬼门关上漆黑的色泽一样,官员鬼怪出行全靠火把。当时还有不少灵魂因为看不清路掉进忘归河,生成孤鬼的。
虽然现任鬼王花名在外,爱好俊男美女,后宫嫔妃子嗣繁盛,但架不住人家手段卓越,将鬼界治理的井井有条。是以鬼王的风流韵事成了小鬼们的饭后谈资,反正对方不会追究。
沈白幸在牢房睡了一觉,睁开眼的时候关着阿水的房间空空如也。门锁咔嚓一声从里面被打开,凤眼顺着动静望过,瞳孔微微张大。
单渊用掉了颜色的珠花插进锁孔,左右转动几下,施施然从牢里面出来。他故技重施打开沈白幸的牢门,弟子十年前闹冥府的时候见过鬼王,问话会被认出,趁人还没来,弟子带师尊出去。
师徒两人贴着墙角,单渊虽然灵力微薄但是对付小鱼小虾还够用,弹指弄晕鬼兵,混着暗色往鬼界鳞次栉比的居民区躲。
到底是活人,沈白幸不敢朝鬼多光线亮的地方走,怕露出破绽。他跟在徒弟身后,道:你开锁的簪子哪来的?
地上捡的,应当是前面被关押之鬼所留。街上路过一堆士兵,单渊腰身一扭,将沈白幸按在墙角阴影躲过。
男性气息将沈白幸整个笼罩,单渊盯着人说:弟子开锁的本事是军中学来的,师尊还要什么问题一并问了,弟子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靠的太近,沈白幸把脸别开,黑长浓密的睫毛轻颤,我们走了,萧瑾言怎么办?
师尊可以不提别人吗?
呃沈白幸这才想起徒弟跟二皇子的关系不好,心中别扭反而面上淡然,独留他跟阿水,鬼王会不会发怒砍人?
不会,弟子同鬼王打过交道,他们顶多被发现身份,挨顿打再损失点寿命,然后赶出鬼界。
那就好。
东南西北四条街隔出街坊,鬼王殿处在正中心。每日都有旧鬼轮回投胎新鬼入住,西区便是流动性最大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藏匿晚点被发现的点,沈白幸他们就躲到西区一栋空置的房间。
站在二楼的窗户前,可以看见东边建筑格外讲究阔气,那里住的便是有地位的鬼。这些鬼大都深藏法力,在地府徘徊了几十上百年,姓赵的判官便在其中。
阿水给的药丸效用时间已过,沈白幸从香囊里面拿出一颗塞进嘴里。大手按上脉搏,单渊将屋子打扫干净,翻出新被褥,道:师尊休息一会,弟子出去打听情况。
屋内没点灯,只有微薄的光辉淌在地面。沈白幸借着那点光亮,勉强瞧出单渊面部的轮廓,说话时藏着几分疲累,别走太远。
好。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带上,身边仅存的人气逐渐远离。沈白幸睡觉之前在门口设了禁制,防备有陌生鬼闯进来,绑了一天的白绡放在床头,刚合眼睡意就疯狂涌来。
平稳的呼吸几不可察,纵使外面三教九流来来往往,也惊不醒沈白幸。乌黑的犄角旮旯,脏水遍地,肠穿肚烂的乞丐缩在墙角,地上摆了一只破烂的陶碗。
公子给点吧。
黑色的长靴停在乞丐眼前,冥币飘进碗中。那鬼顺着鞋子看去,发现打发的人身量很高,斗笠遮住上半张脸,露出的下巴线条硬朗。乞丐死之前就是个人精,成鬼了就是个鬼精,他立马谄媚:公子要问什么?
臂长的宣纸摊开,只见上面画了一个身穿红衣面容姣好的女子,见过她吗?
见过,在买汤面的老头摊铺上,她跟一个穿紫衣服的鬼聊天。
聊什么?
公子,乞丐笑嘻嘻的将陶碗拿起,您需要再给点才能说。
两指夹着冥币扔下,乞丐眼尖的瞧见这人虎口有茧子,对方的周身气度让他想起了东区的上等鬼。
见乞丐发呆,单渊冷下嗓音,说话。
啊,不好意思公子,刚才想事情去了。我去吃面吃的晚,老头快要收摊,所以只听见画上的姑娘说事成之后,你们要帮我找一个灵魂。
嗯。见问不出其他,单渊抬步欲走。
公子且慢,我知道画中女子离开的方向。
两张冥币砸在乞丐头上。
乞丐眉开眼笑的将钱揣进兜里,见肠子从肚腹流出,随意揉巴塞回去,道:她去城中心了,跟他说话的人穿着打扮不俗,公子可以去鬼王殿附近转转,保不齐就撞上了。
鬼分三六九等,长期逗留在地府又没有法力的鬼,久而久之会露出死前的惨像。在西区遇上缺胳膊断腿的鬼不足为奇,上等鬼轻易不会踏足,这样的人逗留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单渊顺着乞丐指的方向,寻到了面摊老头。腿脚不平的长凳,坐在上面摇摇晃晃,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一边捶腿一边用筷子搅和锅中面条。幽绿色的火苗将水煮的哗哗作响,单渊瞧了一眼,将纸钱放在桌上,道:来碗面。
浑浊的双眼转了转,老头反应过来,用筷子夹出已经煮烂的面条,撒点葱花端过来。
单渊没有动筷子,一是鬼界的东西他吃不得二是面条卖相过于难看。他将薛舞儿的画像拿出,可记得这个人?
老头干枯如树皮的手拿着画像凑到眼前,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才慢吞吞说:有印象。
听说她跟人在这吃过面。
老头关掉灶火,用抹布擦拭桌凳,吃过,是个男人,殿下身边的赵大人。
鬼判官那张严肃的脸在脑海中翻出,单渊道了句多谢,折起画像准备走人。西区会写字画画的鬼少之又少,卖笔墨纸砚的铺子自然也无,单渊翻墙潜入一户人家,才摸出毛笔宣纸,将薛舞儿的样子画上。
再过一条街就是东区的范围,鬼兵过道的脚步传来,妙龄女子、年轻男子纷纷开门跑出,堵在大街上拦住鬼兵。
单渊亲眼看见一个男鬼从二楼纵身跃下,摔在士兵面前,抬起的脸宛如白蜡,红彤彤的胭脂抹在两瓣脸颊上,显得比一般鬼还要吓人。
各位大人,是来给殿下选妃的吧。
我年纪小长得美,殿下铁定喜欢,快带我去见殿下。
我家里有钱,只要能见着殿下的面,必定重谢!
一边去!我先来的。
大人选我
领头的扫视对鬼王自荐枕席的男鬼女鬼,呵斥:一个比一个丑,吓到殿下谁能担待得起,都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