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司令,您确定我们没有来错地方么?”副官将脑袋伸出了车窗,淋淋的细雨落在他的脸上,带来了几分清凉。
午凯文目光深邃的望着远方,浓郁的林递减,满是碧绿的翠草,翠草之中,一座座耸立的灰色石碑与昏暗的天空相接:“没错,就是这里。”午凯文将自己的军装脱掉,内里是白色的衬衫,他从身旁的缝隙中掏出一把黑色的雨伞,“就在这里停靠吧。”午凯文轻声说道,“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是,长官,”副官似乎发现了此刻的氛围的沉闷,他自觉地闭上了嘴巴,将车子平稳的停靠在路旁。车子熄火缓慢的降落在地面之上,午凯文打开了车门,细密的雨滴落在了午凯文伸出的右腿上,略微有些清凉。
午凯文将雨伞伸出车外,按动按钮,黑色的雨布如同张开的巨大手掌,遮蔽了午凯文眼前的道路。午凯文忽然有种想要重新回到车上的冲动,许久未来了,心中竟然隐隐有着些许畏惧。
他停顿片刻,还是用伸出的右腿撑住了地面,整个身子也随之离开了随即离开了温暖的车厢,蒙蒙细雨将天地间蒙上了一层迷雾,他就仿佛是透过了寒冬季节,温暖房间与冰冷外界隔离开的玻璃窗,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
在这迷蒙雨季,即便撑着黑色的雨伞,却依旧无法阻止雨水在午凯文身上的白色的衬衣上,留下了点点的痕迹。午凯文站在车旁良久,都未动弹,他盯着远处的郁郁葱葱,望着微微起伏的丘陵,站在原地发呆。以至于副官都探出脑袋,询问他是否要上车时,他摆了摆手。即便没有回头,午凯文也很清楚副官在一直注视着他。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了远方,黑色的雨伞在自己的头顶撑开了一片天地,许久,似乎连他自己都已经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多久没来到这里了,他一直想要逃避,却从未逃避开,思念就像是令人无法摆脱的毒药,人越逃离,就越难以割舍。即便在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不曾来过,但在睡梦之中,他们却从未缺席。最终还是来到了这里,虽然晚了许久。
午凯文终于迈开了步伐,朝那个许久未来的安息之地走去。走在草地上,草叶间的水底浸湿了他的裤脚,然而这种冰冷并未对他造成太多的影响,强壮的体格足以让他抵御严寒酷暑,然而每前进一步,内心的冰凉与悲伤便会多了几分,他不断前行,如同孤魂野鬼一般,未带灵魂。
一座座墓碑林立,在碧绿的草地之上宛如无数灰色的手指,午凯文在碑石间穿行,在碑石的注目之中缓缓前行。临湖的坡地之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坟茔。两个墓碑紧紧的挨在一起,相互依偎,亲密的如同他们生前一般。
午凯文正欲前往,却停在了原地,在自己妻女的墓碑前,三四个身着黑衣的男女正在献上鲜花,两人明显是保镖,他们戴着墨镜守卫在年老的两人身旁,如同哨兵般,警惕的看着周遭。老年男子搀扶着不断颤抖抽泣着的年老女子,正在不断劝慰。午凯文退缩了,他想要转身离去,身体却像是生满了铁锈,难以扭转。
他们经常来这里,午凯文心中想到,是啊,他们怎么可能不来,毕竟是他们最喜爱的女儿和孙女。他终究没有逃离,两名老者似乎也得到了报表的汇报,转身看来,即便距离甚远,午凯文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们身体中孕育的愤怒。
他们的确有资格愤怒,午凯文悲哀地想着,普天之下,他对得起所有人,却对不起自己的妻女,更对不起这两位老人。想起自己当初的豪言壮语,他不仅感到羞愧,他多么希望身旁的坟墓能够破开,这样他会毫不犹豫的跳跃而入,并将自己掩埋。
他浑身颤抖着,等待着,等待着他们的到来,等待着他们的唾骂,等待着他们的殴打。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他们只是站在那里,随后转身离去。
午凯文的内心越发苦涩,他忽然发觉,被人无视也是一种悲哀,他宁愿受到他们的辱骂和殴打也不愿承受这样无声地冷漠。
午凯文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墓碑只见,如同一座新的墓碑。
许久,当那两位老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午凯文才恢复了知觉,他再次看了看丘陵上那孤独的两座墓碑,还是迈开了步伐,他在草丛中摘下了一捧野花,原本缤纷的色彩,此刻却被蒙上了阴霾。他花费了无数的气力,才走到了妻女的墓碑前,妻子与女儿的微笑依旧是那样的明媚,即便是在这阴雨蒙蒙之中,都无法遮蔽他们的笑容。
双手将那刚摘下的野花放在了两座墓碑之前,这是妻子与女儿都钟爱的花朵,这有着各种缤纷色彩却并不艳俗的野花。回忆过去,在午凯文休假之时,他与妻子女儿,便会在周边的公园原野中漫步。无论冬夏,各种色彩的野花都会展现他们那顽强的生命力,向着阳光绽放。而自己的妻女最是喜欢,即便午凯文清楚,他的妻子与女儿并不是真的只钟爱于这些浅淡的色彩,他们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会感到有太多的生活压力。他依旧会想当然的将这些花朵当做自己妻女的最爱,因为每当他们手中有一朵这样的花朵,他们脸上的笑容便会比阳光都灿烂。即便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午凯文也深信,若是他们受到了这些野花,也会露出明媚的笑容。
墓碑前已经摆放了两束雪白的花束,墓碑被清扫的一尘不染,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两束鲜花一束已经略显枯萎,另一束却娇艳欲滴,那略显枯萎的应该是来自妻子的妹妹,在他的记忆当中,那时的她还是个顽皮的孩童,喜欢在他的推攘下,欢快的荡着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