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就是那时候,我发现你的魔息不一样。魔息在你体内,被另一种气息压住了。”穆溪说到这顿了顿,垂下眼帘,“我就查探了一下,是你们无极道的诡仙之气,可以抑制魔息。”
  “查探”这个词他含糊带过,但周南还是抓住了他的一样。
  查探?怎么查探?他的诡核早就被封住了,怎么可能被轻易查探出来?
  第102章 日月客栈4
  “你怎么查探的?”周南攥紧穆溪的手,感觉手中一阵冰凉。
  “就是……你昏迷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穆溪一避开视线,周南就知道他没说实话。
  “你又躲。”上一次在十恶渊要不是他逼问,穆溪是不会承认说漏嘴的。他们差点就又错过了,这让他想想就不安。
  穆溪沉默了片刻,似乎是鼓起了勇气才又与周南对视上。他一直感激于周南的坦诚,在他心中这是要对等的。
  “嗯,你猜得没错,我用了隐魂术,入了你魂才发现的。”
  刚说完“隐魂术”三个字,穆溪就明显觉得周南的手僵了僵。
  “对不起,我又擅作主张了。”穆溪觉得他总在周南无意识时趁机入魂,好像的确很不君子,“你如果不想,我以后不会了。 ”
  他第一次在周南身上用隐魂术,他是为了让周南躲过钟博天的破魂阵。第二次,是在十恶渊的活人棺里,他要入魂去给周南解毒。第三次就是在镇妖塔,他发现周南魔息有异之时,又入了魂,发现了周南被封住的诡核。
  无极道一脉体质特异,尤其适合修炼诡仙之术。正统的修仙之人会结出灵核,而修习诡仙之术则会结出诡核,因此无极道一族多为诡核。当年周易安为了不暴露身份,当上掌门后就没有再修诡仙术。可周南自出生其就是灵诡同体,九悠为了让他能够摆脱无极道的阴影,用了十几年,试遍各种方法,终是将周南的诡核封住了。
  “你在说什么?什么擅不擅作主张?”周南知道隐魂术伤身,上次他就见过穆溪的伤口,“我不在意你入我魂。但是穆溪,答应我别再用这样的禁术了。”
  周南突然凑过了脸,抵上了穆溪的额头:“对不起,是我不好。”
  穆溪还未来得及给出任何反应,周南又轻声问:“有没有伤到?”
  “什么?”
  “隐魂术,这回有没有伤到?”
  “没有。”
  “我不信,让我看看。”
  “真没有。”
  “不可能,你上一次伤得那么重。”
  “上一次?”穆溪垂下眼帘,想起了什么,“对了,那次在地府,你究竟是怎么给我疗伤的?”
  他之前在地府就问过一次,奈何当时两人都不愿说实话打扰对方,周南是敷衍过去的,他也作罢了。现在想起了这件事,疑问一直都在。他练的那么多禁术留下的伤痕,怎么就一夜间消失了。
  周南眼神敛了敛,身体往后靠了一些,这样的距离两人正好能够看清对方。
  “你真的想知道?”
  “想。”
  “那你先告诉我,你上一次的伤为何那么重。”
  “之前,我试练过很多禁术……不过都过去了。”
  穆溪没有说完,但周南已经听明白了。起先他以为穆溪能够进太古山,是因为山洞和他们都带着前世记忆的原因。但现在想来,太古山结界森严,当时应龙还未破界,穆溪不应该这么轻易就能进去。
  周南看着穆溪的眼睛,此刻又心疼又难过。
  现在他才确定,穆溪能进山洞,是禁术起了作用。这么多年,穆溪练的这么多禁术,都是为了破开太古山的这层防备。
  周南突然不说话了,穆溪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里发热。就如从前一般,周南一这样看他,他就要伸手捂上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只不过这一次他伸过去的手,被周南捉住了。
  周南握着这只手,在嘴边吻了下去。若是当年他能多一个心眼,重生之后怀疑点什么,也不至于错过了穆溪十四年。
  这一次,穆溪也没有把手抽回。他躲了那么久,终于决定在周南面前不再躲了。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给我疗的伤?”他隐隐猜到一些,但不敢确认。
  周南抬眼看着他,眸色温柔:“有机会带你去看。”
  “看?看什么?”
  “看我在地府的秘密。”他给惊雪暖剑魂之后的那些年,保留了那片幻境,虽是私心使然,但也不从不进去。
  因为他怕一进去就会想念得不行。
  穆溪看着周南,也不再追问。他知道周南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而且,此刻他很想主动开口。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好,你说,什么秘密?”周南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欣喜。因为他知道,对穆溪这样不善表达的人来说,一旦主动袒露心声,就是一种依赖。他的师兄,遗世独立的玉门惊雪,终于又开始依赖他了。
  “你重生后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变化?比如不再怕火?”
  “对,你怎么知道?”当年要不是那个特殊的应急反应,他可能就已经死在八殿鬼王脚下了。
  穆溪微微蹙了蹙眉,抽掉周南手中自己的手,转而抚上了周南的胸口,那是他当年刺那一剑的位置。碰触到时,他的心都跟着揪了一下。
  “那一次,去太古山之前,我去见了破岳老仙,得知重生的秘密,就是……”
  “就是我们一起死。”
  穆溪点了点头:“对不起,当时来不及告诉你。”
  “你再也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了,这是最后一次。”周南前半句严肃,后半句服软,“是你救了我,师兄,穆溪,我的命都是你给的。”
  穆溪的神色也随着这句话化开了。半晌,他能平复了情绪接着道。
  “当时惊雪认得你,在我刺你时,它试图阻止我,为了救你在你体内留下过部分剑魂。”所以当他看见周南今生能够控制惊雪时,的确很惊讶的,但后来想想,大概是这个原因。
  “惊雪救我?”周南诧异道,“它以前不是根本不让我碰他吗?”
  “我也不知道,总之它给你留下了剑魂。”
  周南想了想,扭头看了旁边的惊雪一眼。原本立在地上的惊雪被这么一看,“咣当”一声倒地,倒在了周南视线之外,如同秘密被当场揭穿时的尴尬逃避。
  见惊雪这样的反应,周南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对穆溪说:“我知道了,惊雪的性格跟它主人一样,口是心非。”
  这句话让穆溪耳朵突然红了起来,起身要去捡惊雪。而这个起身的角度,周南又看见了他脖子上的那一道剑痕。
  “等等,”周南拉住他,将人按了下来,“你这道剑痕,也是惊雪留下的对吗?”
  那是穆溪刺完他那一剑后,自刎的剑痕。
  穆溪点了点头,他不想周南因为这个而愧疚,便下意识扯了扯衣领,将这痕迹遮住,然后起身去拾起惊雪。
  周南看着他的背影,心又滚烫地疼了起来。他站起来走向穆溪,从身后把人抱住,脸蹭着穆溪的耳朵。
  “穆溪……”
  被力量强大到有些压迫的温暖包围着,穆溪呼吸一滞,耳旁的气息越来越热,背后的心跳的也越来越快。不仅是周南的,他自己的心跳也乱得没法控制。
  正当他不知该怎么办时,“砰”地一声,窗户突然被大风撞开。
  一阵黑风吹进屋里,下一刻,变成了言七。
  “言七?”
  “老大……”言七跌跌撞撞地撞到地上,又爬了起来。看着眼前两人,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脚僵在了原地。
  穆溪这回倒是先反应过来,干咳了一声从周南怀里挣脱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周南看着言七,蹙了蹙眉,这小子以前就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特别是住在这客栈时,从楼下进出太显眼,所以都是走的窗户。不行,以后要定个规矩,现在不一样了,不能再这么没大没小的了。
  言七回了神,他没见过周南跟别人这么亲近过,一时间觉得有点陌生。还有穆溪在一边红透了的耳廓,即使他不明白,也能猜出个大概……他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第103章 日月客栈5
  言七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的老大现在有危险,他决定还是以正事为主。
  “老大,七爷让你最近躲一躲,先别露面,也别去地府,说什么阎王那边……阎王好像要通缉你……”
  穆溪闻言眼神一变,转头看向周南。言七挡住了烛光,此刻周南半张脸陷在阴影中,棱角显得更加分明。他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言七见他反应太过平静,以为他没听清,又补充了一句:“七爷说,有人想陷害你。据说是阎王前几日见了什么客人,之后地府就在传你要谋反的流言,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
  “叶同厌。”周南转身坐下后,说出心里猜测。自从知道叶同厌吸了鬼息入冥,他就一直有预感,这个疯子有个大计划。
  穆溪立刻警觉,想到叶同厌,他神情愈发严肃:“他要做什么?”
  周南拿起一旁的酒壶摇了摇,边倒酒边说:“没猜错的话,他是想引我现身。”
  言七着急道:“老大你可千万别上当,别中了他的计。七爷说,十一府那边他会照顾好,让你别担心,总是藏好先躲过风头。”
  “叶同厌的野心可比无衣的大多了,”周南盯着酒杯,摇了摇头,又抬起眼看言七,“小鬼,你帮我做两件事。出去之后,一是告诉七爷,十一府我寝殿后的幻境可以藏身,他知道怎么进去。”
  言七点了点头,默默在心里一字一句记下,他知道现在周南交待的都是万分重要的事。
  而其实周南让他带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告诉白无常可以把李止兰藏在他的后殿幻境里,那儿没有他的允许是进不去的。言七自然没有听出这层含义,但白无常一定明白。
  “第二件,”周南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我要你去放出风声,让地府知道我就在日月客栈,还要在这谈一单大生意。”
  这回言七有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什么?老大你……你要把他们引过来?这可不行!是阎王要抓你!”
  “对,就是要让他们来抓我。”周南仰头饮下半杯酒,烛火映照下,暗沉的眸色中闪过一抹光,“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后半句话周南是在自言自语,但言七听了脊背不禁一寒,他的老大有时候冷静得让人心里发毛。虽然这一次是阎王下的令,看上去对周南很不利,但他知道周南从不说没把握的话。
  离开客栈前,他站在窗台上回头看了周南一眼,周南对他点了点头,他本来忐忑的心突然就放了下来。只要鬼十一少这个眼神出现,就从不会失手。
  事实上,鬼十一少的计划从未失过手。
  言七走了之后,穆溪也喝了一杯酒,转头问周南:“你有多少把握?”
  周南淡淡笑了笑:“两成吧。”
  听见只有两成,穆溪瞪大了眼睛,知道周南又要铤而走险了。但他也了解周南是一个不喜欢把话说满的人,哪怕有十足的信心,也是不显山不露水。
  周南当然看出了穆溪在想什么,起身走到他身边,握起他的手,放在胸前:“放心吧,我这辈子最没有把握的事都已经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