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尚回到自己房间,发现被褥床单全换成了新的,窗明几净,一看就是刚刚打扫过的样子。
老头子虽然一直给他留着房间,但他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更别提在家住了,每次回来也不是冲老头子去的,而是惦记着他妈。
他房间里没多少东西,就一个床一套沙发,墙上也没多余挂钟饰品等,只东面墙上镶着一张照片,是一个顶漂亮的女人,正是倪棠。
这照片还是倪棠以前的剧照,她扮演一个民国时期的名媛,戴着当时最流行的帽子,穿着时尚的洋装,雍容华贵,风华绝代。
很多人都说靳尚长得更像妈妈,尤其演戏的时候眉目间多情忧愁,简直和倪棠年轻之时一模一样。
但在舞台上,靳尚的霸气和狂热则更像爸爸,完全不输靳文卓当年风范。
靳尚盯着墙上的照片看了一会儿,他没有设香案,也不需要给他妈上香,他知道他妈不在乎那些虚礼,只要能看着他就好了。
可能儿子天生就跟妈妈亲,靳尚小时候很黏他妈,加上他小时候长得漂亮,跟个洋娃娃似的,他妈就总爱将他打扮成小女孩,他那时也不懂,只为了哄妈妈高兴,穿着小裙子撒娇卖萌什么的,看着妈妈开怀大笑,他就跟着高兴,现在想来,可能就是被他妈不小心坑了。
如果妈妈还活着,知道他现在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了,不知道是会难过,还是会祝福?
靳尚不怎么在乎他爸的想法,却很想知道他妈妈的。
他想,应该是会祝福的吧。
靳尚有一些哽咽,吸了吸鼻子,呈“大”字型倒在大床上,不敢闭眼睛,生怕一闭眼睛,小时候的回忆又会如潮水一般地涌来。
很多人都以为四五岁的孩子不记事,他妈妈刚刚去世,靳文卓把他接到身边那会儿,一些叔叔姐姐摸着他的头叹道:“这孩子还小,等慢慢长大了就好了,长大了小时候的事情也就记不太清了,感情都是慢慢培养的,父子哪有隔夜仇啊,等再大些跟他爸自然就亲了。”
他当时就在心中嗤之以鼻,然后暗暗告诫自己:“听好了靳尚,你什么都可以忘,就是不能忘记你妈是怎么死的!”
在他心目中,他爸就是害死他妈的罪魁祸首。
别人或许都忘了,可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五岁以前家里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再加上一个保姆,三个人在一起过生活,“父亲”于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的符号,它存在于母亲的嘴巴里,时常念叨,却勾不起他什么情绪,他觉得那不是亲爹,亲爹怎么会不疼他?
父子不睦了这么些年,他心里也不痛快。
谁不想一家子和和气气的,能好好过日子,他拿话伤他爸,自个儿也好受不到哪里去,只是咽不下心里那口气,想要给他妈讨个公道罢了,但有时候想想也挺没劲的,窝里斗一向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在将老头子伤得体无完肤的同时,他自己也落了个伤痕累累。
何必呢?
和罗镧在一起之后,大概是心灵有了寄托和慰藉,消除了他心头不少恨意,也不再那么愤世嫉俗了,心中有了爱,万事都清明。
尤其是在看到南霆这些年和季董的关系渐渐和睦,父慈子孝、一团和气的场面他看了也挺触动、羡慕的。
南霆那边情况跟他差不多,老妈都是被渣爹给坑惨了,红颜薄命,香消玉殒。
他和南霆打小便亲近,很大一方面是因为同病相怜,但南霆比他幸运得多,人家老妈至少陪他走过了十几个年头,父母也曾经恩爱过,他从小过的便是单亲家庭的生活,只知母亲,不见父亲。他妈妈是太过软弱,南霆的妈妈则是太过刚烈,最后都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他跟南霆聊过,问他是怎么消除心结的。
季南霆苦笑着告诉他,什么消除心结啊,不过是害怕失去罢了。他和父亲关系的转折,是在父亲中风,季家出现危机的时候,他看着向来强硬的父亲一夜白头,轰然倒下,那一刻就好像心中一座大山倒塌了一般,他突然怕自己成为父母双亡的孤儿,尽管他已经成了年。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以前不明白这句话的道理,可真正懂得的时候,都有些来不及了。”
季南霆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有时候放过别人,其实是在放过自己。长大了,该学会和自己和解了。”
道理靳尚不是不懂,只是真正做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多年的心结,一朝想要解开,哪儿那么简单?
靳尚悠悠叹一口气,心想俩人聊了那么久了,估计也差不多了吧,老狐狸啥时候能带他走,两个人回家钻被窝玩啊?
等不及了,靳尚翻身而起,要下去找罗镧,刚开门,便见佣人带着罗镧过来了。
他诧异,“你怎么过来了?”
罗镧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怎么,你的房间我进不得?”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靳尚扯着罗镧的手将他拽进房间,关上门,瞪着眼珠子问道:“什么情况啊?老头子就这么放过你了?没找你麻烦吧?”
罗镧轻笑,“那是你爸,又不是毒蛇猛兽,能把我怎么滴?”
心里再补上一句:就是真的毒蛇猛兽,老子也不怕!
看到罗镧好端端地回来,靳尚心里反倒别扭起来,小声嘟囔道:“什么啊,看来老头子真没把我当回事啊,儿子都被人家拐跑了,他就象征性地问一句,就把你放了?这放的也太容易了吧……”
罗镧听他嘟囔半天,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长臂一伸,将靳尚的脑袋夹到咯吱窝底下,抬手就是一个爆栗,“你小子什么意思?”
靳尚小怪兽一样的怪叫起来,“啊……疼……”
罗镧将他松开,反手就压倒在床上,对上靳尚一张委屈的四分五裂的小脸,立时便心软了,在他小脸上拍了一下,“委屈了?”
他多了解靳尚,怎么会不知道这臭小子闹的什么别扭。
嘴上跟他爸顶得凶,实际上心里还是在乎,期盼着老爹的关心,一方面怕老爷子为难他,另一方面却又希望娘家人能来为难一下他。
靳尚扁着小嘴,盯着他的眼睛,还是好奇地问道:“我爸到底都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无非是要我好好对你,要是敢欺负你他就找人揍我。”
靳尚闻言立时咧嘴笑了,“我爸想找人揍你?他不会不知道我男人是谁吧?”
小孩嘚嘚瑟瑟的样子,看在罗镧眼里怎么都觉得稀罕。
罗镧眸色沉了下,欲~望说来就来,伸手去扒靳尚的裤子,惊得他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你干嘛?别瞎搞啊,这是在老头子的家!”
“管他谁的家,老子想要你,谁也拦不住。”
罗镧流·氓属性上来了,哪里还管在哪儿,给小狐狸剥掉裤子,就顶·了进·去,靳尚疼得直叫唤,“哎呦woc,你丫属驴的啊?”
很快他就骂不出来了,被罗镧弄得只剩下叫的份儿,又怕把他爸给招来,只能小声哼哼。
靳文卓在池边枯坐了一会儿,把罗镧的话在脑子里过了N遍,到底是没钓上一条鱼来,索性扔了鱼竿,回到楼上想和儿子聊聊。
佣人要去叫,他摆摆手说不用,自个儿亲自去。
走到门口,正准备敲门,就听到里头发出来的碰撞声音以及他儿子哼哼唧唧的声音。
靳文卓攥紧了拳头,气得恨不得立刻撞门进去,滚你丫的罗镧,竟然敢在我家欺负我儿子,这完全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分明就是故意的,简直就是头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