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说,它原本是个病房,只不过到了夜晚就会变了个模样。
  从三楼楼梯开始,地面上就诡异地蔓延盘放着许多血管模样的东西,一条比一条健硕粗大, 管身还在有频率地鼓起放松, 证明着其蕴含的生命力。
  呈书顺着血管往前望去,发现它们统一朝着同个方向蜿蜒前进, 最后汇于一个中心位置。
  这怪异的现象让呈书想起了求生综艺的第二期,淼淼的孩子变异后的样子。
  当时那个怪物也是盘踞在一个房间里, 将房间作为输送营养保暖防护的…巢穴。
  对,就是巢穴, 没有比这个词更好形容眼前的形象了。只不过这里比起淼淼房间要更大一些, 占据了三层空间, 给予人的视觉冲击也要更大。
  她轻手轻脚地避开血管,往走廊深处走去。
  走廊最末端是一间挂着人道处理手术室牌子的房间, 也是地面诡异血管交汇的心脏位置。呈书先是透过房门玻璃往里瞧了一眼,发现没有人后才推开门走进去。
  “滴答——”
  一滴液体掉落在她的额间。
  呈书顺着液体滴落的方向望去, 一个个粉红带血丝的肉囊没有预兆地闯入她的视野中,高高低低,像挂在藤上的葫芦一样。
  再仔细看,还能瞧到悬挂低处, 离得最近的肉囊, 纤薄外层透着一个小男孩的轮廓。
  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 她抽出后背的弓箭就把肉囊射了下来,再徒手扒开被男孩撑的薄如蝉翼的肉膜。
  凝结成块的血液糊了她一手,万幸的是——几乎是空气从缺口里窜进去的瞬间,男孩就得救般地大口呼吸起来。
  虽然依旧昏迷,但他铁青的面色在空气的滋润下逐渐得到缓解,变得红润。
  可奇怪的是——此时的男孩完全没有了丧尸化后的狰狞模样,一如初见般正常。这前后的巨大反差,差点让呈书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纷乱。
  她依样照搬地射下其他几个肉囊,可惜里面的人不知被困了多久,大半个身体都被腐蚀掉了,只剩下上半身,又或是躯干的右半边…破损如此严重,哪怕呈书强硬地将其残躯拽出,都已无力回天了。
  忽然,门外传来啪啪啪急促拍打声,声音由远至近逐渐变大,像是什么东西在逐渐靠近。都不需要呈书回头确认,就知道是巢穴的主人回来了。
  她带着男孩旋身而上,藏在肉囊中某个视线盲区内向下观察。
  几乎在她跳上去的瞬间,人道处理病房的铁门就啪地一下被粗暴打开,从外头走进来一个浑身发红、毫无肌肉的男人。
  这个毫无肌肉不是说他过于肥胖或过于瘦弱,而是字面上意义的那个“毫无肌肉”。
  只见他无论是推门还是走路,所行所动都像是软厚的肉团拍打着物件,发出“啪啪啪——”的黏厚响声。而且因为没有肌肉支撑起四肢和躯干,让他看起来像是极其仿真的橡皮人。
  存在即恐惧。
  可最让呈书没想到的是:这个橡皮人进来后,发现肉囊都被破坏,首要动作竟然不是找出凶手,而是蹲在地上,就地开始吃饭——他将身体不正常地贴近地面,伸出异长无比的灵活舌头舔舐着残肉。
  实在是太恶心了。
  看到这里,哪怕再没有常识的人都会意识到——这些怪物有筑巢和囤积新鲜人类做食物的习惯…而这些新鲜人类就是邦内圈养的市民。
  哪怕呈书见多识广,遇到这种崩坏的故事背景也不知道作何感想,只得默不作声抽出箭栩,将其攥至手心中央。几乎不做考虑地,她不假思索直直跳下,手上箭矢正好扎进了橡皮人没来得及收回的舌头上。
  舌头没流血,但因为橡皮人吃痛退后,被箭矢拉开了一道大口子。
  仅仅只过了一招攻击,橡皮人的舌头就分成两半,变成蛇信子的模样,疼得它控制不住身形,胡乱扑向周边物件,把病房弄得劈里啪啦一顿响。
  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弄出这种响声可不是好事…呈书当机立断,趁对面变异生物还没缓过劲来,直接羽箭上弓,瞄准橡皮人的脑干部位发出致命一箭。
  咻的一声,箭矢轨迹因为橡皮人乱动失了准头,扎进了脑干向下眼睛的位置。
  而且还因为力道过大,箭矢刺入眼睛脆弱软肉的瞬间,加速度就逼得它连连倒退被病床绊倒。
  紧接着,趁对面怪物头昏眼花之际,呈书速战速决地抽出眼睛处的箭矢,手腕微动,箭头换了个方向,朝它□□一捅而去。
  事实证明,无论是正常人还是变异的怪物,□□永远都是致命伤痛点。
  因着呈书那夺命一箭,橡皮人大吼了一声,痛得控制不住身形从病床上滑落下来,瘫在地面上。
  像是融化无力的橡皮人。
  当下战况形势大好,呈书眼尖看到病床旁放置的封尘手术刀,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手拽出橡皮人露在外面灵活扭动的舌头,一手夺过锋利的手术刀,朝舌头和嘴巴衔接处用力一挥。
  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
  怪物的舌头就这么跟嘴巴分离了,掉落在地面上仍不死心地挪动着。
  没一会,无论是橡皮人还是地上的舌头都停止动弹,死气沉沉地躺在病房内洁白瓷砖上。
  【卧槽…】
  【你们懂我现在的感觉嘛——我只想唱祖先真伟大这首歌】
  【有点后怕,如果星际时代出现丧尸和变异体,我肯定活不到两天就加入他们的阵营了,最后再感叹一下:旧人类yyds】
  …
  呈书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无暇顾及直播间的反应了。
  因为战斗结束后的病房又恢复成往日的平静,突显门外不远处的响声热闹非凡。她喘着粗气背起小男孩,挑选了一把趁手手术刀就从人道处理病房夺门而出。
  而幸好她足够杀伐果断,因为在呈书出房门的不久后,位于四层五层的橡皮人跟随着动静摸索了下来,仔细数数大概有十个。这个数字让她想起了潍之前说过的,管理处大楼会挑选十名优秀市民注射疫苗。
  也不知道优秀市民做错了什么,要遭到如此对待…
  呈书并不打算和这些橡皮人苦战,她有些担心潍的状态。从刚刚开始,她就感觉心头一直隐隐作痛,像是有绳子缠绕在上头逐渐收紧,连带产生了空气都无法进入到心室的错觉。
  十分难受也很担心。
  她身形轻盈地从窗户跳进一间房间,引得橡皮人夺门而入,等它们进来大半后,再凭借灵活的走位躲过对方攻击,从房门跑出再反锁。
  也幸好这些变异体进化的是食道那一块,不然这普通的小房子还锁不住它们。
  呈书如法炮制,凭借着优秀的身体素质,没一会就甩开了在追击的橡皮人,将它们都锁在不同的房间。等确认楼内没有危险后,她才一鼓作气从四楼跳到一楼,打算先把男孩送出危机四伏的管理处大楼。
  等真的从大门口夺门而出后,她才意识到潍可能真的出事了。
  因为门外地面上星星点点沾了不少血,从管理处大楼一路落到不远处的海滨集装箱内。
  意识到这点后,呈书抓紧时间将男孩安置在幸存者大楼外的隐蔽角落处,拿着唯一仅剩的弓箭,顺着血液低落的轨迹谨慎地摸到海滨处。
  最终站在血液痕迹消失的集装箱门外。
  第一安全邦靠海,但因为丧尸狂潮突起太快,传播太广,这面本来用作交通运输,人来人往的海滨全面停工,陷入无止尽的落寞。
  她定定地站在门外,右手轻轻一推,集装箱生锈的铁门就随意被推开了。
  “潍?”呈书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
  呈书将集装箱门打开得更大些,让微弱的月光打破箱内的黑暗照在潍的脸上。只见上午还意气风发完好无损的脸,现在血迹斑斑,虚弱苍白。
  再顺着他不自然的手部姿势往下看。
  她这才发现潍其中一节手臂消失了,另一只手只能死死捂着断臂伤疤,血液透过手指缝隙向下掉落,难怪地面上会有那么多血迹。
  “你怎么了?”呈书想要往集装箱内走,却被潍拦住了。
  他递过来一个钥匙,说:“那栋大楼有问题必须立刻毁掉。我办公室有个保险柜,用钥匙打开后会找到遥控器和一小枚微型炸弹。那是我在邦外获得的,威力很强,你安装在二楼,等全身而退后再引爆它。”
  随后,他可能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像是遗言,又自嘲地笑了笑:“我没事,只不过被咬了怕被感染,自行做了截肢,等你把大楼处理干净后再给我包扎一下吧。木棉根,对吧?”
  不得不说,这个笑容有点安慰到呈书…如果不是经历过冯的事情的话,她可能真的会信了,然后再一次抛潍于不顾,先去完成自己的本职任务。
  “我不信,你先出来,我照顾好你后再去炸大楼。”
  “呈书,呈书!”潍松开按住伤口的手,强硬地挡在呈书手腕上。
  那一瞬间,呈书感觉自己的大脑暖烘烘的,像是有人温柔地用手按摩着疲惫的部位。潍的神色也柔和下来,好脾气地劝说:“你知道我从来不会骗你的。”
  这话其实经不起深思,毕竟在这个世界里,呈书和潍压根就没见几面,何来骗人不骗人的说法。可当下形势紧张,时间急迫,呈书已经没有时间在此处推拉了。
  再过不久就到了黎明时分,等到初阳照射下来,就没有处理管理处大楼的机会了。
  因为比起大楼里的怪物,邦内那些无比信任尊敬管理处的市民要更难处理。
  “我信你,你要等我回来。”呈书盯着潍的双眼,从中汲取行动的能量和信心,随后她痛下决心,虚掩集装箱大门后,转身朝管理军大楼跑去。
  潍忍着疼痛,支撑起上半身,透过虚掩大门深深地看着呈书的背影,像是要将这幅画面刻画在脑海里一般。等到那道倩影拐弯消失不见,他才将集装箱大门关上,放任自己的身形完全藏身在黑暗中。
  “嘶——“脖颈处伤口的热辣开始上头,可他也没有多余的手可以捂了。
  就在前不久,被变异体拖至实验室的同时,他就感觉自己的脖颈处被谁粗暴地打了一针。
  在一阵短暂的刺痛后,潍惊讶发现——自己的眼睛竟然能适应这种非人类能承受的光线,看清了室内的环境,也看到了伫立在刺眼光线下,已经不是人类模样的哥哥。
  明明早上汇报的时候还不是这副模样。
  他一直以为:哥哥在注射疫苗后与他渐行渐远,是因为父亲不告而别的原因,却没想到原来他已经不是自己熟知的那个人了。
  “去死吧。“他抽出□□,瞄准着面前这个长着哥哥模样的怪物。
  “你舍得杀我吗?你的爱人也注射了疫苗,不当我们的食物就必须同化成我们的同伴…你舍得这个巢穴崩塌,自己的爱人也受苦受累吗?”
  “我的爱人…”潍冷笑了一声,“她可没打疫苗。”
  说罢,哥哥野兽般张牙舞爪扑来,想要先发制人干掉人类。
  而潍在躲避攻击的间隔中,发现哥哥的眼神有着极度的哀伤和绝望,仿佛在说:“杀了我,亲手杀了我吧。”
  这种恳求眼神对比嚣张语气的巨大反差,让怪物在潍强大的精神力感应下分化成两个人:一个是没有理智的野兽,一个是他的哥哥在野兽的皮囊下求救,恳求解放。
  于是等到潍神智回笼,就看到不远处的地板上,自己的右手攥着一个血淋淋的晶核,孤零零地躺着——他竟然可以徒手穿透怪物的躯干,从嗓子眼处摘取了晶核?
  这些异常的身体反应,非人的攻击能力,还有脖颈处隐隐作痛的溃烂伤口无一不在告诉潍:他被打了两针“疫苗”,他正在变异。
  意识到这点的他迅速解决完实验室的变异体,然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和所剩无几的理智,找了个远离市区的集装箱,想要自我处理一下。
  却没想到呈书找过来了,她居然担心自己到这种程度,顺着血迹摸到了海滨这里来…
  见到对方的一瞬间,潍忽然感觉眼睛有酸涩感,但他不知道这是即将变异带来的体感,还是仅剩的人性感情在作祟。他只知道——在左手抚上对方胳膊的一瞬间,这是他最后一次转动了代表异能者的晶核。
  从此打开了回忆的潘多拉魔盒。
  “她是…时间穿梭者吗?”潍低头苦笑了一声。
  在接收到回忆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和其他世界的潍融为一体,共享了记忆,共享了满溢而出的爱,也共享着所有不甘和疲惫。
  和呈书觉得自己带着所有记忆而对方全数忘却的不平心态不同,潍反而觉得自己像一本名为《悲剧》的书,呈书可以从一个章节进入到另一个章节,不长一岁永保热爱。
  而他,一个疲惫的书内角色,只能按部就班地完成本章节,进入新的篇章再从新开始,变得是角色人设,不变的是永远都在等待着她。
  只不过,这个章节有点短,居然那么快就画上end。
  “对不起…”潍撑着所剩无几的生命力,用尽全力地将集装箱内货物推到柜门后,将门牢牢锁死,确保外面的人打不开后,才精疲力竭地倒在集装箱内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