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公子何必费这么大力气,真要抓人抄家,把宅院围起来直接动手就是,谁又敢有话说,谁又能打得过......”
周贵为这个事特意拜访了下秦举人,或许感觉到压力和刺激,周经承周大老爷说的话很是夹枪带棒,此等局面下,秦川连解释的力气都无,只是说绝不为此,话也不是那么客气“......我父子若是想要下手,又何必如此大张旗鼓,一两人登门足矣......”
当看到运送战利品的回程车队后,每日里就都会有北上装满物资的车队来到这营盘,而从这处营盘南下的车马骆驼则是相对少很多,蒙古大军南下的物资已经可以就地补给了?
说是装满物资,实际上车马骆驼的总量并不多,而那些被抓获的人口总是有很多在推车,即便抓她们来并不是为了体力劳动,这说明抢掠的大多是金属制品,财货居多。
在正月初五那天,也就是蒙古大军出现在怀仁县视野的第八天,开始有骑兵接近城池了,这次的蒙古骑兵和先前那三骑滋扰勒索顺便发财不同,他们没有停马喊话,只是在弓箭射程之外兜圈子,时不时的停驻观察。
“......狗日的官军,平日里横行霸道有他们,有什么好生意他们要占着,有什么好田地他们要吞下去,一用到他们的时候,人影都特么看不到......”
“.....咱们怀仁打下来的粮食多少都是给大同那边送去,这都不如喂了狗,家里进贼狗还叫几声,夏天来鞑子糟蹋半个县城,现在又来,那些兵马就在几十里外,动都不动......”
根本没人理会围着城池转的蒙古骑兵,尽管这景象有点异常,可很多人都觉得鞑子早晚要走,何必在意这管不了的行动,大伙的注意力都在官军上,身为边镇百姓,谁不知道大同兵马是天下之冠,谁不知道这里有十几万官军。
鞑子大军靠着阴谋诡计打进来,边关防备不住,大伙能想明白,官军和鞑子不一样,集结动作需要时间筹备,大家也是知道,可都过快十天了,就不提西路那边,大同城离这边这么近,又有各个衙门的精锐在,居然不来救援,居然连个动静都没有,这就让怀仁城的百姓愤怒了,何况守城的家丁中大多是经历过年中那次入寇的,新旧加在一起,怨气就大了。
可朱达没去理会这些埋怨,他和周青云以及正巧上城的王虎一起,盯着城外或兜圈或停驻的小股蒙古骑兵。
“.....有两个带盔的,起码是个百夫长.....”
蒙古各部汇集大军,自然也有将佐军校,这百夫长却是大明自己的叫法,草原上自有称呼,袁标曾给朱达和周青云说过,还特意提了句在草原上的百夫长未必真能带百骑,几十骑就不错了,倒是和大明各营头的空额交相辉映。
“......百夫长还没有观阵的资格,起码有个千夫长化装成小卒躲在随从里......”王虎闷声说道。
大明和蒙古互相纠缠这么多年,死于愚蠢和冒进的人很是不少,但认真起来也很难有太多破绽,各种套路都是千锤百炼下来的。
“那一个?”周青云闷声问道,他已经带了另外一张弓上来,弓有射程,但也有法子可以让有效射程远十步左右,无非是损害弓或者射手。
“别琢磨了,找不出的。”王虎回了句。
朱达没在意他们的问答,视线跟着城外的骑兵运动,城墙上是内圈,对方是更大的外圈,且走走停停,他们倒是跟得上这小股骑兵的动作。
在清晰的大势面前,其实没有太多花巧妙计,对于攻方来说,无非就是选择一个合规矩的方便所在,对于守方怀仁县来说,则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城外怎么攻,从何处攻,他们被动的守,而且是守不住的。
绕城一圈之后,对方又是在西边城墙停驻,大概就是选定这里发动进攻了,朱达苦笑两声,他能猜到对方为何选这里,因为他训练难民,所以田庄通往城池的道路比别处修得好,来往颇为便利。
这完善的道路让兵马和物资的进退很方便,自然会选择在这个方向攻城,搞不好将那庄子作为粮台营盘也是这个考量。
“做好准备,鞑子怕是比我想得还要早回来。”城下的小股蒙古骑兵离开后,朱达说了结论。
周青云和王虎都是心中有数,面色或沉重或淡然,但都没有多余的反应,得到消息后无非各就各位,按照计划准备忙碌。
早些攻城也好,不然这一天天的等待真是煎熬,朱达看着远处从未停歇的大营居然露出了微笑。
正在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听到了上城的急促脚步声,如今的城内事事皆有规矩,乱跑乱动甚至连说话声音大些都要被严惩,在城防相关的城墙区域更是森严,能这么上来的,都是有身份的,走这么急,想必是有大事了。
就连朱达都看了过去,只是连他也没想到,快步跑过来出现在城头的人是常凯,注意到这边的每一位都注意到常凯满脸兴奋神情,难道有什么好消息了,这种捕风捉影的猜测都让人很兴奋。
“朱兄弟,朱兄弟......”
“你先把气喘匀了,慢慢来,不急。”
常凯如此激动,朱达少不得安抚几句,他也好奇到底有什么事情发生,看起来很像是好消息,可如此局势,大伙都在城内,还能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好消息”吗?
“朱兄弟,羊毛纺纱织布的法子出来了,这羊毛还真能和棉花一样,还真有这个法子!”常凯欢欣鼓舞的好似少年,可还记得强做镇定,压低声音。
“找到法子了?”朱达很是诧异的反问。
说出这好消息的时候,常凯一直注意着朱达的反应,让他意外的是,朱达并没有如何惊喜,羊毛可以织布到底意味着什么,常凯还没有想得太清楚,可他却隐约觉得这意义非凡,这样的大事大好事却没有让朱达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常凯禁不住奇怪了。
但常凯很快就自己想到了原因,朱达想必早就知道结果,也清楚这件事的意义,所以不会像自己这么大惊小怪。
如果不是对局势有明确的判断,那朱达肯定会欣喜若狂,可现在他知道几天十几天后的结局如何,这个本以为可以大幅度改变境地和命运的事件,比起结局来就算不得什么了。
“谁找出来的这个法子?”
“是寡妇,不,是周蕙,她说这个法子还不妥当,还要琢磨用料,这妮子可是小心,连我都不说的,朱兄弟你放心,我已经安排我家里那口子和几个靠得住的婆姨盯好了,这小周的差事也交卸掉,等鞑子走了再放出来。”常凯压低声音说道。
看着朱达不甚在意的样子,常凯又笑着问道:“现在大事在外,的确顾不上这些,可等鞑子一走,这到底能成什么样的好事,老哥我都不敢去想。”
常凯这笑当真是发自内心,任人都能感觉到由内而外的喜悦,朱达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却也不好揭破什么,只是强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是刘月会先琢磨出来,没想到是小周。”
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妇人,过早经受生活的磨难,又在封闭的环境中,有家室有婚姻的人注意力也没办法集中,从逻辑上说,妇人们经验多却没办法专注和创新,反倒是未出闺阁的女孩有更多的点子,那刘月又是个敢出头的性子,在创新上会有更多的可能,只是没想到是周寡妇周蕙,但这种事只和概率有关......
看着常凯的欢欣鼓舞,朱达笑着说了句:“现在要紧的还是守城,把人看好,别走漏了风声。”
常凯郑重答应,他也是知道轻重的,笑着聊了几句城下的闲事,告辞下城。
朱达脸上挂着微笑,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敷衍和僵硬,当常凯消失在城投之后,朱达也收了脸上的笑容,他转身看向城外,在这个位置依旧能看到城西的田庄,也能看到进进出出的骑兵和大车。
“啪”的一声响,距离近的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却看到朱达发红的手掌,想必刚才重重拍了下城墙,自从守城以来,甚至城外那如山如海的鞑子大军来到的时候,朱达都是镇之以静,现在眼看着局面向好,怎么就失态了,可也无人敢问,都心里猜测纷纷,好在如今人人乐观,倒是没有人想得太坏。
这是自己想出来的法子,是让自己飞跃发展的法子,是改变自己人生,让自己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法子!要做人上人!要在尽量高的高处!要做更多人之上的人上人.......
当初仅仅是模糊的印象,谁能想到会真的得出结果,这个结果是无价之宝,是领先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可以给自己带来无比巨大的好处,可这个结果在这个时间,这个局势下出现。
一切都好似阳光下的气泡,气泡外膜在光照下五彩斑斓,似梦幻般美好,可转瞬即灭,在这个当口出现,有什么用,让自己死前更不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