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兰庭,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关心。陈竹说,但是你答应过,不会把自己玩儿死。希望你说到做到。
徐兰庭抱着胳膊闲闲一笑,他轻哼一声,似乎是回应。
可是阿竹,人渣的承诺,怎么能信呢?
经过陈竹在徐氏的一番离间后,徐氏内部果然开始动摇。
徐永连手底下的人,大多是临时集结的乌合之众,见利而上,遇险就散。
徐氏内部本就不稳定,加上张寸光的动摇,原本铁板钉钉的项目卡在了紧要关头。
徐永连不断施压,才将张寸光手里的资金都归拢,将工程队的人送进了山区。
可施工队的人越靠近那块地,张寸光跟徐永连之间的矛盾就越多。
他们一个指责对方急功近利,一个呵斥对方胆小如鼠。
徐永连跟张寸光各自心怀鬼胎,于是,施工的日期还是被压了下来。
不过,最多也就一个月。毕竟徐氏的资金已经投了进去,要是时间拖得太长资金无法回拢,对于他们两人都没有好处。
所以,陈竹跟老教授连夜又赶回了贵州。
一行人摸着夜路,赶在施工队进村前,在寨子口的水泥路前搭了个临时住所。
老教授连写了好几封信跟上级汇报,一群年轻的后生也不再喊苦叫累,一边考察,一边连夜写报告,企图争取在徐氏有所动作前将大棚搭建起来。
陈竹。小刘拧开保温水壶,给陈竹倒了杯热水,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身体要紧啊。
热腾腾的水汽氤氲着,将陈竹的眉眼染成一片雾色,他浅浅一笑,眼底是比水色还明亮的光泽。
没事,我整理完今天的考察的材料就休息了。陈竹比对着这个小乡村不同地域的土壤条件、地势、河流走向,心里的想法有了一个隐约的雏形。
所谓兵不厌诈。能之示其不能,不能则示其能。
既然徐永连这么执着要抢这块地,与其跟他硬碰硬,不如索性来个空城计。
陈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教授,老教授虽犹豫不定,可眼见那轰鸣的挖掘机就要进村,他沉默了良久,还是点了点头。
你们年轻人鬼点子多,陈竹我信你但是,也希望你担得起这份信任。
陈竹握了握拳,咬牙说:教授您放心,就是螳臂挡车,我也一定会拼尽全力阻止他们。
他们这群人面对的,是金钱、利益、权势构成的巨大齿轮。
站在这庞大的齿轮前,他们的力量微小而孱弱。
可陈竹知道,要是不去阻拦那么今天是贵州、明天就是湖南、云南
贪婪的资本家不会放过任何吸血的机会。
面对利益,他们恨不得敲骨吸髓。
又怎会理会深山里那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睛,又怎会低头看看,脚下如蝼蚁般挣扎着求生的人。
雨夜,搭建在村口的帐篷连夜撤去。
通向山区的道路豁然敞开。
徐永连冷哼:还以为有多大的能耐。我还在寻思,是不是得意外死几个人,吓吓那帮不知好歹的家伙。
徐总,我看要不再观望几天?张寸光心中怀疑的种子是陈竹亲手埋下,他看着徐永连迫不及待的模样,心中的疑惑愈加深重。
徐永连究竟是想挣钱,还是想利用他这个项目,在徐氏站稳脚跟呢?
张寸光被人利用的感觉越来越深,他不愿做那个被徐永连用来打头阵的马前卒,更不想白白当炮灰。
所以,陈竹提出要见他的时候,张寸光很快答应了下来。
桌子对面的青年依旧一派温和良善的模样,要不是张寸光亲身经历过被他狠揍,张寸光也不会相信,陈竹温良之下的嚣张。
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声,那块地你们想要就拿去吧。陈竹抱着保温杯,叹了口气,过去是我们想错了。
张寸光盯着陈竹手上的超大号保温杯,透过朦胧的雾气,望着这个叫人捉摸不定的家伙。
陈先生,我们都是聪明人,不如直接一点?
陈竹一笑,缓缓吹散了热气,慢慢地喝了口水,嗯,张经理确实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在徐永连那种人的手底下自保到现在。
话音一落,张寸光眼前就出现了一沓厚厚的资料。
他翻开一看,随即眉头紧皱。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是看在那天你还算有一点儿良知亲自接待了我的份上,给你提个醒,别被人卖了还忙着给人数钱。
张寸光手里的,是调研队这几天的考察的地区地势。
当然,陈竹不会傻到拿着一份造假的资料去诓骗张寸光毕竟他们那边的人,也有团队会考察。
陈竹拿出来的,确实是一份调研资料只不过,他精心地在里面设计了一点儿小把戏。
他相信自己的专业水平不会轻易露馅,但是,陈竹更多的,是在赌。
他赌的就是这份真假参半的材料,其中的真话张寸光信几分,当中的假话,张寸光又会信几分。
你是说,这一片的山石都有松动的痕迹,随时可能爆发泥石流?
不仅如此。陈竹捧着保温杯,慢悠悠地说,实话不满你说,我们筹备搭建的大棚也已经停工。
什么?张寸光心中疑窦丛生,他直勾勾地看着陈竹,企图从他干净的眼眸中看出些什么。
可陈竹只是徐徐抬眼,不避不让地跟他对视,这块地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地下水贫瘠、土质疏松留不住水还容易引起山体滑坡。
陈竹喝了口水,你们愿意要,就要吧。他笑着摇摇头,没想到忙活了这么些日子,都是白忙。
张寸光细细地翻看着资料,可是明明他们这边的考察团队说过,这片除了荒草乱石多了些,没有任何问题。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陈竹扣上保温壶的盖子,不过,你们内部的资料靠不靠谱你自己心里也该有数。连我一个局外人都能拿到的资料,呵
张寸光,不管你是选择相信徐永连,还是我们专业的调研团队,都与我无关。
陈竹起身,拍了拍衣角的泥沙,我今天给你这份资料,一来就当是给你们内部那些还有些良心的人提个醒,趁早收手,免得做徐永连夺权的棋子。
陈竹冷笑一声,接着说,二来,我实在是看不惯你这副被人卖了还喜上眉梢的蠢样子。
你!张寸光拍桌而起,可陈竹却似浑然不在意,只是悲悯地扫了他一眼,拧开门,离开。
张寸光紧紧地捏着手里的资料,沉默了许久。忽地,他的电话响起是徐永连他的手抬起又落下,最终,还是没有接那通电话。
妈的!张寸光这个傻比在做什么?徐永连气得踢翻了脚边的貔貅摆件,调研队的都滚了,他还在拖拖拉拉的干什么?
尤其是,最近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一丝风声,沉寂已久的徐兰庭,正在迅速收拢资金。
徐兰庭要卷土重来的消息不胫而走,公司上上下下都慌了神。
徐永连是气得双目通红,徐兰庭在老子手底下吃了三年的牢饭,他还能翻出什么天儿来!
这样说着,徐永连心里却更加没底。
他只得气急败坏地催促着工程队的进度,恨不得自己开着挖掘机进山。
甚至在接连暴雨的好几天,徐永连也不肯让手底下的工程队停工,反而催促着张寸光加快进程。
徐总,万一闹出人命来张寸光对于山体滑坡的资料半信半疑,却也不敢顶着暴雨天,以身犯险。
徐永连气得骂了他一通,上头早就修好了防滑建筑你他妈担心个屁!
小心驶得万年船。
张寸光,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徐永连来回踱步,咬牙说,哦,是想着徐兰庭要回来了,还想跟在他身边做事儿?
徐永连吼出声:你也不想想,当初是谁一口否决了你的项目!徐兰庭当初一脚把你踢开,是老子又把你调回了总部!
张寸光却在这个时候冷静了下来。是啊徐兰庭都否决的项目,为什么徐永连又要捡起来呢?
连徐兰庭都不愿意欠碰的项目,徐永连却接了过来。
张寸光越想越不对劲。
当初他辛辛苦苦筹备的项目被徐兰庭一脚踢开,张寸光确实很不甘心所以在徐兰庭失势后,张寸光便投靠了徐永连。
可是,冷静下来客观地想想,徐兰庭把持徐氏那么多年,他的能力远在徐永连之上。
所以,选择相信谁,一目了然。
加上调研队的人说走就走,似乎真的抛弃了这块没有任何价值的土地。
张寸光对于陈竹的放出来的资料,从原本的半信半疑,到现在,已经相信了七成。
而徐兰庭要卷土重来的消息一出,张寸光瞬间就后背发寒。
不能张寸光回过神,忽地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我不能,不能成为他们之间的牺牲品。
理智的崩塌往往就在一瞬间,陈竹亲手种下的疑虑破土而出,令张寸光瞬间就失去了判断力。
慌张之中,张寸光匆匆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帮我订最早的一趟航班,我要去美国。
经理,您确定吗?您现在不是要
闭嘴!张寸光提起行李,几乎是落荒而逃,我让你订你就订!
飞机起飞,尘埃落定。
随着航班起飞离开的除了张寸光本人,还有他手里大笔的资金、投资商的合同、和项目的所有资料。
挖掘机的轰鸣声,在一个雨后初霁的清晨,终于停止。
陈竹望着一片蔚蓝的天宇,长长地舒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解决了小波ss,就要打大波ss啦!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大波ss:我鲨我自己(主要是怕小祖宗手疼
第70章 【二更】
贫困了近百年的土壤, 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风。
今年雨水很足是好事,但是防涝工作还是要做到位。老教授赤脚踩在泥地上,笑呵呵地说, 明年这个时候路也该修起来了,运输的问题一解决,这儿
老教授指了指郁郁葱葱的山林, 感慨,还有这儿,就会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修路、建学校、建卫生院、建工厂
一簇又一簇的火光,照亮了这片土地上无数人前行的路。
那条玉带似的盘山路, 是无数人走出去的希望, 也是无数人甘愿走回来的归途。
陈竹曾经沿着那条窄窄的水泥路, 沿着父辈搭建起来的桥梁,凭借着不屈的意志走了出去。
如今, 他背负着肩上的信仰、怀揣着满心的抱负再次沿着这条路, 走了回来。
他知道,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走出闭塞多年的山沟。
但陈竹相信, 也会有更多人跟他一样,沿着那条路再走回来。
陈竹,有人找!小刘站在搭建大棚的木架子下, 身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衣, 一脸凶相的男人。
是霍焰。陈竹微微皱眉,霍焰来这里做什么?
陈竹尚未走近, 霍焰就不顾脚下的泥坑,几步走了过来,沉声说:陈竹,我有事儿找你。
陈竹四处看了看, 手头的事儿还没忙完,他暂时也走不开,很重要的事儿么?
嗯。霍焰见陈竹迟疑,开口,徐兰庭出事儿了。
什么陈竹放下手里的培育苗,问他,他怎么了?
霍焰扫了一眼四周,前几天我就觉得他不对劲。我知道他要重回徐家,所以帮着他收拢手里的资金可是,徐兰庭的速度太快,甚至顾前不顾尾。
徐兰庭的动作很快,竟然在徐永连还未完全退出徐家的时候,就几乎清空了他手里的资产。
他手起刀落,将公司里的大小股东手里所有的股权都一一归拢。
他这次太奇怪。霍焰皱眉,得罪了不少人,公司里也不太平。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凡事都百般算计、徐徐图之的徐兰庭。
男人一反常态的雷霆手段,与其说是夺权,更像是忙着清整所有的资产。
可是,徐兰庭那么着急清整手里的资产,是为了什么?
霍焰思来想去,脑子里一团乱却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徐兰庭可能,霍焰沉重地看着陈竹,不会再回徐家。
那他这么急着夺权做什么陈竹忽地顿住,一瞬间明白了。
要是没有徐兰庭忽然的夺权,徐永连怕是不会那么容易罢休。
陈竹用手段逼退了张寸光,让张寸光带着他的项目逃去了国外。
可是徐永连那么轻易放手,是因为徐兰庭忽然的动作逼得徐氏内部乱了起来,这样徐永连才没有心思再打这块地的主意。
陈竹,我实在是拿那个疯子没有办法。霍焰看着陈竹。
陈竹一身泥泞,脚底的鞋都已经被磨破,浑身上下都透着狼狈。
可陈竹的眼却未曾变过,依然水洗般干净。
就是这样一个人,叫徐兰庭甘愿抛弃所有。
抛弃了自己多年的修养、尊严,抛弃了徐家、抛弃了手里的权势。
甚至抛弃了自己。
徐兰庭以燃烧自己为代价,去照亮陈竹的前路。
徐兰庭就算想帮我,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可他为什么还不收手?陈竹忽地想起,那日徐兰庭抱着他,微微颤抖着的手。
男人卑微、近乎祈求的姿态,像极了三年前绝别的模样。
只是三年前徐兰庭是为了按住自己的手脚,不去打扰陈竹。
而这一次陈竹咬牙,徐兰庭,你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