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琪纵然有直面变态狂人的勇气,但也没办法站在一个对自己有另类情感且陷入自卑的男人面前。
然而严林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甚至伸出了手。
她用力扯了一下自己的包,挡住他的手。可只这一下就糟糕了,严林抬眼看着它,崩溃和扭曲从眼睛开始,逐渐蔓延全身。
必须要跑了,理智告诉她;可现实是跑不掉了,严林借着抓住她包的那一瞬间逮住了她的胳膊。
“放开我。”
“你只是不了解我,我比周臾他们对你真诚多了,绝对不会骗你,绝对不会欺负你,无论——”
“不要这样,我叫人了?”
“虽然我现在还比不上他们,但假以时日,他们没谁能比得上我。”
两人在教工舍门口拉拉扯扯,已经有进出的人开始在意了,甚至有一个著名的大嘴巴。尤琪要疯掉了,刘子昂花名在外可托了邻居大福,她一点也不想步后尘。
一只手从背后按过来,抵在严林肩膀上。尤琪偏头,视线扫过修长的手指,精巧的腕骨,上肩头,最后对上周臾分明的侧脸。他眼睛暗沉沉地,带着剑刚出鞘的锐气,紧盯着他严林。
尤琪心立刻安了大半,抓着他衣襟,“你来了。”
周臾没看她,反而将她推边上去,“走开,别碍事。”
严林脸僵了一下,大概没料到他会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周臾比严林高约莫半头,手搭在他肩膀上,下巴支支教工舍旁边的小巷子,“咱们边儿聊聊去。”
严林有一瞬间的慌张,却被强行带着往前走。
尤琪追了两步,周臾偏头冷声道,“事情跟你没关系,凑什么热闹?赶紧回去!”
周臾从没用这样严厉的态度对待她,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居然乖乖转身。可走到大门口后又失悔,怎么那么听话么?他现在和她闹别扭,莫名其妙要分手,怎么会那么巧出现在家门口?难道是后悔了,来找她?或者有别的什么难以启齿的理由?
尤琪有些妄想症,为避免痛苦过度,会习惯性将所有意外导向喜剧结果。因此,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两人消失的转角,不如跟上去听听?
周臾用力将严林推到小巷尽头,垂头看着他。
严林恼怒,“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他沉声道,“怎么和尤琪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我跟她在一起关你屁事?”
“怎么?现在连周老师也不愿意叫一声了?”
“狗屁老师。”严林半狼狈,“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到现在这地步?学业没了,学位没了,要不是自己努力挣了出去找工作,一辈子都毁你手里。”
“因为恨我,所以故意针对尤琪?”
“针对?我是真心喜欢她,不像你玩弄她。”严林满面通红,脖颈青筋毕露。他今天的精心准备,只为拉近和尤琪的距离,没料到周臾会出现。被拒绝,被周臾挑破自尊心,令他狂怒。
周臾沉静地对着他,突然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玩弄?”
“你敢说不是?”严林豁出去一般,“你根本就不喜欢她,看上她只不过是打发时间。现在有了更好的对象,干脆就不要她了。你个人渣,道貌岸然,一肚子坏水——”
“你只不过是嫉妒罢了。”他道,“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丑成什么样子了?”
“你敢说你不是在耍她?”严林拎起拳头冲着他去,“女人就是笨,不晓得自己斤两,看见你这样的就往上扑。贱不死了——”
周臾听见身后一点响声,微微眯眼,抬手捏住他的手腕,恶魔一般道,“呵,没有女人爱你,嫉妒了?你确实比不上我,专业不谈,只说尤琪。你在她来研究所的第一天就喜欢上了吧?不敢看她,不敢和她说话,阴龊龊地躲在人群里偷窥她?一旦有人和她多说几句,你就嫉妒和恨。当然,更恨的是尤琪,恨她不识货。对不对?”
严林眼神慌张起来,却死撑着不认。
“无知,自大,自卑。你不懂她为什么会爱上我这样一无是处的男人了吧?”他轻蔑地笑一下,“因为你不懂女人啊。”
“爱是什么?像你这样可不是爱,是恐吓。”
严林怒不可俟,手却挣不开束缚。他抬要踢,周臾却一脚踹过去挡了那脚,另一手将他狠狠按在墙壁上,“要我教你吗?首先,你得让她看到你;其次,你得让她对你感兴趣;再次,你得给她营造一个美梦。知道什么是美梦吗?一幕戏,一个电影,几句台词,编一个好故事。”
“你那是欺骗?”
“欺骗?女人是被情感主宰的生物,只要她爱上你,为所欲为。”
“你是怎么骗她的?”
周臾歪头,带着恶意的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未免也太傻了些,连哄骗女人的手段也不会?”
“王八蛋,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什么是报应?”周臾居高临下俯视,“你觉得这是一个公平的世界吗?为什么有人比你高,比你强,不如你努力却还比你做得更好?你是不是晚上睡不着觉一直问自己?你恨我恨得不行了?那你说,我的报应在哪儿?”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她了?”
周臾沉沉地笑了,“腻了而已。你也知道天天呆实验室很无聊,所以得找点乐子。和她在一起可以打发时间,未尝不可。不过,我突然有了点新发现,不久可能就要上报了。而她实在太普通,不太配得上我,所以得早点解决掉。”
“混蛋——,我会举报你!”
“你去。”他俯身,“试试他们到底信你,还是信我?就算他们信你,你有证据吗?连尤琪手里都没有证据,你怎么可能会有?谭渊也叮嘱我好聚好散,你以为是为什么?”
严林彻底崩溃了,这世界没有正义。
周臾拎着他衣领抬到自己面前,一字一顿,“你真喜欢尤琪吗?不过是因为讨厌我,所以注意到她。你以为我不要她了,你再追到她,然后跑我面前来耀武扬威?做梦呢?”
“你放屁!我是自己喜欢——”
“看好了,我是周臾。你恨我也好,报复我也好,堂堂正正站出来,别干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不过,你敢吗?”
严林脑子停止了思考,不明白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恶人。他披着天使的外衣,死死踩着他的头,不能翻身。隐藏在心里的秘密,暗夜里无数次辗转的恨和希望,一瞬间被打得稀烂。他决定了,周臾将是他一生的仇人,不死不休。
至于尤琪,只不过是一个可怜而愚蠢,被抛弃过的贱女人,根本配不上他的爱。
严林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怪笑两声,猛然推开周臾,飞快地跑开。可在巷口的时候趔趄一下,撞上了人,是尤琪。他惶然回头看周臾,再看看被自己撞翻在地的尤琪,苍凉地笑了一声,落荒而逃。
尤琪顾不得被撞到肋骨的痛,直直盯着周臾。她想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可惜灯光昏暗,什么都看不见。忍痛翻身起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他两手揣在衣兜里,冷淡地看着她,仿佛一个陌生人。
她轻柔询问,“你刚说了什么?”
“你不该偷听。”周臾没回答,反而点出了她的无礼。
尤琪的心在发抖,完全无法控制思维往骗局的方向飘。她努力控制自己,别被害妄想,已经被否定的可能不会重现。可亲口听他说了,在一起不过是无聊而已。她抖着声音,努力冷静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臾仔细看她的表情,笑了一下,“你以为我故意等在这里帮你?想太多了吧?只是单纯看不惯严林而已。”
尤琪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女人就是喜欢臆想,不看现实。”他微微仰头,“和你谈恋爱确实挺麻烦,不过短短几个月的交情,就要应付许多人。现在谭渊不是发话了吗?他让我注意影响,好好处理和你的关系。”
他是什么意思?
“不懂?”他道,“意思很简单,我厌烦这样的关系了。要怎样的补偿你才放我自由?”
尤琪迷惘地看着他,在说些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只不过要一个原因而已。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每年陪我过圣诞节,你承诺过。”她嗓子干到几乎说不出话。
周臾摊手,说不出的潇洒。
“一幕戏?一个电影?几句台词?一个美梦?”她再一次重复,“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从头到尾,从第一封信开始就是你主导的?”
周臾偏头,“你现在不是很好,需要冷静。等你恢复正常再联系我,我会给你合适的补偿——”
尤琪伸手抓住他,“我现在很冷静,而且也想到了补偿。”
“你说。”
“你手机给我。”她道。
周臾摸出手机,“就这么简单?”
“拨阿宽的电话,公放。”她极力控制发抖的身体,“我要和他聊聊。”
他迟疑了一秒,尤琪捕捉到这动作,立刻道,“只问他三个问题。”
“三个问题?”周臾确认。
“对!”尤琪深吸一口气,“周臾,纵然你不再爱我,难道也不信我人品?我何尝对你失信过?”
他低头,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拨弄几下,阿宽的号码被拨响,一连串嘟嘟的声音。
尤琪心内一片荒凉,明知自己正在滑向深渊,却无可挽回。
“周臾?找我啥事?”阿宽的声音出现。
周臾欲开口,尤琪抬手阻止,清了清喉咙,道,“阿宽——”
阿宽听出她的声音,立刻不说话,沉静中的尴尬。
“别挂电话,我只问三个问题。”她盯着周臾,“不会特别为难你。”
电话里出来哼哼唧唧的声音,显然阿宽是不自在了。
尤琪开口,“第一个,你和周臾瞒着我干了什么?”
周臾眼珠动了一下,薄薄的眼皮起伏,长睫毛轻轻颤抖。
“没干什么呀?能干啥?”阿宽干笑一声,“就是,那个啥,有点私人的小爱好而已。”
“爱好联手下套给人发邮件吗?”尤琪依然看着周臾,不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以你的技术是真的找不到发信人,还是信根本就是通过你发的?”
三个问题齐备,尤琪的心也轰然倒塌。
譬如她站在墙角,当周臾清亮的声音传过来“腻了”二字时,方晓玥最开头的猜测浮现脑海。
她说,“假如说他就是个变态,把这爱好当减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