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蔚得知我的抵触,撇撇嘴,“就算不喜欢……干嘛跟食物过不去,这是我特意留给你的。”
我看了眼薄蔚,他还振振有词,“最不喜欢你们这种喜欢牵连别人或者别的东西的女人了,哼!女人心,海底针。”
薄妤在一边帮腔,“就是就是,妈咪的心事海底针!”
我幽幽地看了小孩子一眼,“你们是不是被萧里一顿肯德基就收买了?”
薄蔚一本正经,“怎么可能,我们是那种人吗?我就是不喜欢看你浪费粮食。”
于是我坐下,把鸡翅吃了,全程薄蔚盯着我把这对奥尔良烤翅吃进去,最后掏出小手机,对着一根啃得很干净的骨头,咔擦拍了一张。
点击,发送,确认。
【我妈咪吃完了。】
我嘴巴里还叼着剩下半截骨头,目瞪口呆。
我对薄蔚说,“你能不能稍微演一下戏?我都看出来你和萧里有联系了。”
薄蔚立刻收敛表情,以为我什么都没看见,义正言辞,“怎么可能!我是不会跟着别的男人跑的!”
薄妤说,“对的!哪怕爸爸来找我们!我们还是爱你!一顿肯德基是不行的!”
我说,“十顿呢?”
薄妤说,“让我考虑考虑。”
“……”我想把这对儿女丢进垃圾桶。
不过对于萧里会私底下和我的儿子有联络,我并不觉得意外,也并不觉得排斥。
他总归是小孩的父亲,我总不能拦着儿子和自己老爸互相聊天吧?
我会见过很多人,离了婚以后死命拦着自己的小孩去和另外一方有联系,就觉得很可笑。小孩和父母的联系总归会有,而且也不是你自私想占有就能一个人占有的,当然如果另外一方是人渣且给不起小孩优良的日常生活除外。
但是显然萧里这种家庭条件,我小孩哪怕被接过去了也不算吃亏,为什么非得提防着萧里?
小孩儿开心就够了啊,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沾染上我对萧里的感情,不管是爱还是恨,对小孩来说都不公平。
一切都交给薄蔚和薄妤慢慢长大,自己去判断就好了。
我看了薄蔚几眼,当哥的可能有点做贼心虚,当妹妹的明显是个猪队友,喜欢拆墙脚,还小声对他说,“爸爸还说什么没有?”
薄蔚给薄妤使眼色都快眨得抽筋了,我说,“你快别眨眼睛了,我都要被你带过去了。”
薄妤一脸挫败,“好吧妈咪,你是如何得知的?”
“就你们俩智商,加起来都没我高。”
我弹了弹两个人的额头,随后轻声问道,“你们喜欢萧里吗?”
“喜欢。”
薄妤很坦诚,“虽然他以前不好,但是我感觉现在的他,和你以前跟我们说的消息不一样。”
“人都是会变的。”
我看着薄妤的脸,缓缓说道,“如果你们愿意接受现在的他,那就接受,我不会对此有别的反对意见。”
“可是……”薄蔚有些小心翼翼,“他伤害过你,我们现在愿意接受他,对你来说,是二次的伤害。”
我轻笑着摸了摸薄蔚的脸,“你能这么想,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至于我和他曾经的互相伤害,那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和你们无关。也不需要你们为我们的后果做承担,所以若是想他了,我会带着你们去见他,毕竟那是你们的亲生父亲。”
薄妤眼眶有些红,“妈咪,你真好。我们还怕被你骂……”
我笑了笑,“骂什么?骂你们没有良心吗?”
薄蔚忙不叠加点头,“我都想好你那一套哭委屈的骂人台词了。”
我来不及阻拦,薄蔚戏精上身,学着我的腔调喊道,“我辛辛苦苦养你们五年,你们就见了萧里一面,就被他骗走了!那我是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多,你们还要跟他跑!你们知道我当初多不容易吗!你们什么都不懂,怎么可以这样狼心狗肺!萧里就是个坏人,混蛋,大渣男!”
薄妤原本心情还有点难过的,被薄蔚这么一逗直接笑了,我也笑得捂着肚子,后来我们躺在床上看视频,我想起刚才薄蔚的那些台词,忽然间觉得感慨。
或许曾经的我……当发现自己唯一的孩子都会和萧里亲近的时候,也会这么歇斯底里吧。
可是现在我不会了,我真的已经看开了。孩子喜欢,就让他们喜欢去吧。只要他们不后悔,只要他们能为自己负起责任,我只需要引导他们正确就好了。
这天夜里容羡给我发消息说,萧里受着伤出去喝酒了,我说,怕是在作死吧。
容羡问我,你心疼吗?
我说,有点儿。
容羡又问我,“那你要不要去陪他?
我说,拒绝。
容羡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对我说,我觉得现在的萧里,就像个小孩子。得不到大人宠爱,只能一直通过做作耍无赖的方式来引起注意。
我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容羡说,明天陪我来医院检查嘛,说好了的。
我说行,问他时间,后来关了手机的时候,我看见屏幕上又有一条新消息通知弹出来。
点开来才发现是江凛,江凛给我发了一段视频。
我下意识又点了一下,发现是他们在酒吧里,dj打的曲子很炸,一堆人在甩手,唯有萧里两手抱在胸前一脸冷漠,嘴角都抿着,明显是不爽快。
江凛把镜头对准他好几秒,灯光不停从他脸上掠过,如同鬼魅一般,在他脸上打出不同颜色的影子来。
随后萧里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眼珠子转过来看了一眼,不冷不热,眼里无情。隔着狂乱的人群,世界都在他身后慢慢抽离。
这一回眸,戛然而止——视频结束。
我停留在萧里那个回眸上面,像是被麻痹了灵魂。
他轻飘飘一眼,就让我浑身发颤。
在心里骂了一声,我给江凛打过去几个问号。
【江凛:……顺手拍到的,蛮帅的,就发你看看。】
【薄颜:关我什么事?】
【江凛:别这么薄情嘛,老相好看看也是好的,哪怕不睡了。】
【薄颜:……你们城里人很会玩。】
【江凛:萧里一滴酒都没喝。】
【薄颜;然后呢?】
【江凛:一会他要是说他醉了,让你来接他,你别管,这逼样就是装的。】
【薄颜:???】
五分钟后——
【萧里:薄颜,我喝多了。】
我想也不想把我和江凛的聊天记录直接发了出去,哪怕坑了江凛这位队友。
过了几秒。
【萧里:。。。】
【萧里:你等我一下,我去砍个人,马上回来。】
我在心里给江凛点了一排蜡烛。
后来我正好要睡着的时候,萧里估计砍完人回来了,直接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我怕惊醒薄蔚和薄妤,吓了一跳,点了接通,轻声问了一句,“干嘛?”
萧里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我头疼。”
这不是废话,脑门上不是让他爹开了个那么大口子的瓢吗。
我耐着性子说,“那你别喝酒了,就回去。”
“薄颜。”
萧里喊我的时候,似乎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连名带姓地喊我,“我不想面对你这样的态度。”
他背景音一片嘈杂,可是偏偏那低沉的嗓音就这么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朵里。
所有的噪音,都是陪衬。
萧里对我说,“我做好了你回来恨我骂我的准备,可是我没想过……你会用这种,对待普通人的态度的对待我。”
就像是陌生人,这种感觉让他发疯。
他觉得自己在一点点失去我。
可是萧里,我们从来都没有拥有过。
我对萧里说,“那你还指望我用什么态度对待你呢?”
萧里沉默,到后来哑着嗓子说,“哪怕你恨我……”
“你不配让我恨你。”
我轻笑几声,这笑声如同利刃撕裂了萧里的耳膜,直直刺进他脑子里,锋利得发疼,“萧里,为了你去恨,不值得。”
不值得。
萧里抓着手机,觉得那一刻,浑身像是被人对半劈开一样,那炫目的舞美灯光疯狂闪烁,多少人在这里狂欢,丢了魂发着失心疯,唯有他,冷静到一遍遍都在重复痛苦。
萧里沉默了好久对我说,“薄颜,你太狠了。”
我低笑,萧里,不是狠。
是不爱的人,向来最有利,因为对方不管承受什么样的情绪,都已经和自身没有关系了。
曾经你是这样对我的,现在,我也是这样对你的。
我对萧里说,“我一点儿都不狠,我只不过是不在乎了。萧里,我说真的,不要再用这种幼稚的手段来引起我的注意了,我为什么不再拉黑你,为什么能如此心安理得接你电话,连逃避都不想逃避?”
萧里的声音在发抖了,“闭嘴,别说下去——”
我冷淡又缓慢地说出口,“因为我不爱你了。所以不管你怎么样,哪怕和我有关,我也能游刃有余地面对,我甚至懒得去删除你的联系方式,因为我根本也不会再去碰。无所谓了。”
萧里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一块玻璃,原本好好地被人捧在手里,却在下一秒猛地被人掷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我察觉到他浑然加重的呼吸,红着眼睛无声在黑夜里笑了笑。
萧里,你也该亲自体验一下,当初我被你浪费的痛苦。
擦了一把眼睛,我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那么正常,随后道,“我说完了,没事早点休息,晚安。”
我甚至能装得像个好朋友一样,还嘱咐他早点睡觉。
就是这种正常,让萧里觉得不正常。
我眼里本该容不下他,可是偏偏容下了,偏偏接受了,因为他在我心里,已经根本算不上什么了。所以放过了,原不原谅都无所谓了。
我挂了电话,把酒吧的狂欢留给了萧里一个人。
他怔怔地坐在那里,手机里已经没有任何声音,连被挂断的提示音都已经隐去了。
萧里侧着半边脸,如同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大家都在纸醉金迷中寻求欲望与发泄,只有他在一片躁动中,一颗心慢慢地死寂下去。
慢慢地,慢慢地,直到连心跳都快偃旗息鼓。
萧里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在此时此刻一下子冷了下来,他再去看手机的时候,屏幕一片漆黑,没有任何人的来电。
江凛察觉了萧里的态度有些反常,推了他一把,萧里差点被江凛推翻——他从来没这么弱不禁风过。
江凛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萧里茫然地摇摇头说,没事。
最差劲的都已经撑过来了,应该……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了吧?
萧里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嘈杂的电子音乐掩盖了一切,包括从指缝里一滴一滴落下来的眼泪。
他想说,他后悔了,他很后悔,他想要重来,可是他该怎么表达?
不管他用什么方式,都已经无法再吸引起她的注意,她铁了心要把自己当陌生人,萧里根本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薄颜,哪怕你恨我,都好过你释怀我。
那么多年下来,是条狗都有感情了,他舍不得啊,他就是舍不得,他就是反悔了。他根本……离不开她啊。
江凛过去轻轻拍着萧里的肩膀,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直到后来,萧里不哭了,江凛才随便找话题,“诶……有什么好难过呢,不,不就是和小颜吵架么,你俩以前不也是天天吵架的吗?没见你那么难过,再说了,那会你还给她摆脸色呢……”
“薄颜他妈的不要我了!”
萧里忍无可忍低吼一声,像是歇斯底里,却又偏偏硬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天知道他现在都要疯掉了,怎么做都无法引起她一丝在乎的时候,萧里的心都快痛死了。
“她不要我了,老子没人要了!”
萧里一脚踹在沙发脚上,江凛立刻抓了一把,“别冲动啊,冲动干什么,薄颜怎么会这么狠心……我瞧着她明明就是对你还有爱意啊。”
“有个毛!”
萧里像是一个被人丢弃的小孩,哭喊着,“她就是不要我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和我有关,随随便便就能舍弃……”
江凛思索了半天,“这……这还不是怪你当年……”
萧里抬头,猩红的眼睛里翻出两把刀子来。
江凛立马闭嘴,随后沉默一会才改口,“那……那你也不能强迫小颜什么啊。”
萧里恶狠狠地说,“下药,强jian!大不了坐牢!坐完牢出来一样强jian她!”
江凛吓了一跳,“你疯了吗,你要敢这么做,我第一个跟你绝交。”
“绝交绝交!”萧里一把推开江凛,“没有薄颜,我要你们干什么!”
江凛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大抵是被萧里气的,“你就是自己作死!人家不想看见你,你就好好给她一分清净!干嘛这么执着?”
萧里愣住了,被江凛这通话顶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随后江凛看着萧里的表情,像是受了伤的小兽,又脆弱又无助,都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话说太狠了,不过——这表情是萧里能摆出来的吗?
萧里一字一句喃喃着,如同用尽力气,“你根本不知道那种感觉,那种笃定了从不会离开自己的人突然间离开了自己,会有多慌乱无助……就像天都塌下来了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束手无策。”
因为那一次,她要走的决心那么坚定。
“那当初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
“我也想问我自己。”萧里脸色苍白,眼里一片痛苦,“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的,我以为薄颜的离开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可是现在我光是想想,就难过的要命。”
你看,他错了,他输了,这一场爱情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没有任何转机,硬生生被他自己逼入了死角。
萧里习惯了淡漠,习惯了冷酷,却从没想过如果有朝一日这样的自己对一个人上了心,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下场。
江凛又觉得此时此刻的萧里有点可怜,只能拍了拍的肩膀,对他道,“一切都会过去的。”
如果得不到,或许时间长了,也就释怀了。
萧里的眼神直直沉了下去,不管什么灯光打在上面都没有了一丝光芒的折射,如同黑洞吞没了一切。
而那一夜,我沉稳睡眠。
··········
我在第二天早晨的时候选择起床去医院,陪容羡检查身体,到那里的时候看见容羡穿着病号服正在对我挥手,脸庞有些瘦削,看见我的时候,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我说,“吃早饭了吗?”
容羡迎上来,“没有,有几个检查要空腹。”
我乐了,“那还好,我走到医院才记起来忘记给你带早餐了。”
容羡翻了个白眼,“得了,也没指望你会真的给我带。”
我推了一把容羡,“走吧,今天要过好几道检查程序呢。”
容羡笑着说,“那我要是过了,以后就是国家免检产品。”
我只是轻轻笑着没说话,和容羡这样的相处,让我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
容羡又问我,“昨天萧里出去了,找你没?”
我脸色一变,但还是坦白承认了,“嗯,找我了。”
“说什么了?”
“说头疼。”我迅速地接上,“然后我让他早点睡了。”
“没了?”
容羡脚步一停,回过头来注视着我,像是在检查我有没有说谎,“真的?”
我无奈的笑着,“好了,他还跟我说了一些别的,不过我觉得无关痛痒,就不跟你复述了。”
容羡的眼神闪了闪,随后又恢复了一脸正常,径自往前走,“也好,你这样也好。起码不会再让自己受伤。”
我盯着容羡的背影好久,觉得这种感觉好熟悉。
后来我陪容羡做心电图的时候,在走廊过道里遇见了萧里,他也是一身病号服跟个幽灵似的穿梭游荡,撞上我的时候,我们都纷纷一惊。
随后我看见了萧里脸上的苍白,像是大病一场得不到痊愈,整个人命悬一线。
我给他让了几步,“小心点。”
萧里身体晃了晃,红着眼睛看我,“你非要这样吗?”
我愣住了。
容羡从我身后出来,还在系纽扣,“20分钟后拿单子,诶……”
他看见了外面僵持的我和萧里。
尤其是现在萧里脸上那种能毁灭一切的情绪,让我们都觉得心惊。
萧里看见容羡的那一刻明白了,我是来陪容羡做检查的,我从来没有陪萧里做过什么检查,不过好像印象里,萧里似乎一直都是强大的,从来没有一刻倒下过。
会哭的孩子才会惹人心疼吧,但是萧里从来不会吭一声。
容羡过来揽我,又大方和萧里打了个招呼,随后对我说,“等下要抽血了。”
我说,“抽几管?”
容羡说,“五管,我感觉自己的血要被抽空了。”
我咋舌,“怎么这么多?没吃早饭,你的血够吗?”
容羡乐了,“那你分我点。”
我翻白眼,“姨妈血要么?”
容羡一把推开我,“滚!”
我们两个旁若无人的态度,衬得萧里就像个笑话。
他的拳头一再握紧,而我却当做没看见,和容羡谈笑甚欢地从他旁边经过,如同擦肩了一位路人。
萧里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在我和他擦肩那一刻,时间化为了一个静止的点,随后无限地拉长延伸,这一幕化作了一种凌迟的折磨,我离开他的时候只有那一秒钟,可是那一秒钟的时间里,萧里的世界似乎天崩地裂了一次。
真好,萧里。
原来你也能被折磨成这样。
原来你……也不过是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