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着容羡把所有的检查项目都做好了,现在等待着第二天的结果,我问容羡浑身上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容羡说,哪儿都不舒服。
我说,“你是不是欠打。”
容羡说,“小颜,你凶我,嘤嘤嘤。”
我觉得眼前的容羡十分熟悉,他凭着本能和我相处,那种感觉没有丝毫的尴尬和差距,我们之间向来都是这样的。
是的,那么……我们三个人之间呢?
早就已经彻底变掉了。
我没去想之前和萧里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只是想着快点替容羡检查完,后来现在想起来,觉得我有些残忍得过分了。
我都没想到我能冷血到这种地步。
陪着容羡回到病房,我点了外卖,容羡看着我去拿了粥进来,盯着我手里的东西,“怎么没有我那一份?”
我愣住了,“你也没说你要吃啊。”
容羡被我气得吐血,后来眼睁睁看着我吃,急得过来跟我一起抢,我笑得在一边差点把粥倒翻了,我们两个人之间就这样永远都是打闹的,我忽然间在想,这个时候萧里在哪里,在做什么,又在……想些什么事情呢?
我知道贯穿我人生这么久,萧里和容羡都是不可替代的存在,我也知道萧里曾经为了我做了很多事情,他替我撑起的一片天如今早已天塌,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抵消,哪怕是爱和恨,好和坏。
我后来待在容羡病房里的陪睡床上睡觉,傍晚时分夕阳如血,秋季的天气微凉,病房里也有丝丝凉意,这导致我入睡很快,并且很沉稳。
容羡下床,怔怔站在陪护床边7q5,qw后来推门出去,看见走廊过道里,有个身子细长的背影立在那里,手指里夹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眉目显得愈发淡漠。
容羡轻声关上门,随后走出去,“这里禁烟。”
萧里愣了愣,把烟丢进了垃圾桶,随后对着容羡淡淡说道,“她呢?”
“我病房里睡着了。”容羡说得相当娴熟,像是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晚点喊她起来回去,小孩还等着。”
“傅暮终带她小孩出去玩了。”
萧里嗓音低沉,“她从来都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孩受什么委屈。”
容羡有些错愕地看了萧里一眼,“你是在嫉妒你这个身为父亲的,不能陪着自己小孩出去吗?”
萧里没否认。
容羡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压着所有的情绪,问了一句,“你和她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萧里皱了皱眉,白皙的脸上一双冷漠的眼睛里闪过些许异样的光泽,“你是问……”
“我的意思是。”容羡顿了顿,才继续,“小颜愿意原谅你了吗?”
萧里低低笑了一声,“这种问题有意义吗?你需要从我身上听见什么回答来获取快感?”
容羡表情变了变,随后道,“萧里,你用错了方式。”
萧里没想到容羡能说这个,眼神直勾勾盯住他的脸。
容羡对萧里说,“小颜不是这样就会回来的,萧里,你什么承诺,都没给过她。”
萧里的瞳仁微微紧缩了几分,容羡这话直接说进了他的内心里,男人握紧了拳头,只是从不表达出自己的一丝情绪,容羡见他这样,又是一句扎心的话,“你学不会爱人。”
萧里站在那里,身姿沉默,容羡的话让他无力反驳。
是啊,他学不会。
他这辈子习惯了呼风唤雨,习惯了伸手就有人迎合,从来都是别人倒贴的份,他却没有对谁动过真感情。
所以当他沦陷的时候,就像是世界末日的到来,他除了抢夺和占有,别的什么的不会,甚至说连最基本的尊重,他都没有去考虑过。
萧里最怕的,大概就是发觉自己已经处于被动地位,除了等待别人的接受,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于是越来越怕,于是越怕越不择手段,等到这场戏终于落幕的时候,萧里才惊觉,原来自己,始终一个人。
容羡觉得自己应该提点到位了,也不多说别的了,就是拍了拍萧里的肩膀,轻声道,“你用别的方式来让她靠近你,是不可能的。萧里,只有你去靠近她,只有你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小颜才能看见你的努力。”
萧里眼眶微红。
容羡又道,“而且……她不是不肯原谅你,她只是,没办法原谅自己。”
我当时睡得很熟,没想过容羡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我若是在场,怕是会当场哭出来。
对的,或许我原谅不了的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恨我自己的不争气,恨我的一切,恨我胆小懦弱亦或是极端偏激,更恨我自己连恨萧里都做不到。
所以我兜兜转转将自己困住,但凡遇见萧里,所有的情绪就会转化成更深的自我唾弃——一遍遍告诉我,若是再靠近,你就是个不择不扣的贱人。
若是再接近萧里,那么你白白吃那么多年的苦头。
容羡的声音有些抖,“她没法放过自己,哪怕曾经这一切的来源都是你,但是小颜依旧没法原谅自己……所以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她深知自己也不无辜。”
这场爱狱,大家都是同谋。
萧里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容羡刚把门拉开,萧里在背后问,“我能进去吗?”
容羡道,“看她?”
“嗯。”萧里过了一会又说,“别和她说我来过。”
“看一下又没事。”容羡轻声说道,“进来吧,她睡着了。”
那天傍晚萧里站在陪护床边看了我好久,后来伸手替我将脸上落下来的发丝撩起,我感觉脸上痒痒的,动了动,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朦胧中,似乎看见了萧里那双不悲不喜的眼睛,山河湖海倒映在他眼里,有一种惊人的美感,就这样在他瞳孔里坠亡。
我以为自己是出现错觉了,困意的驱使下我继续闭上眼睛睡觉,似乎和萧里的对视从未出现过,只是我再次闭上眼睛以后,萧里的手就这么顿住了。
隔了好久,萧里从床边离开,随后看了眼已经坐在病床上玩手机的容羡,容羡见到他这样,轻笑了一声,“是不是很可爱?”
萧里眼神闪了闪。
容羡说,“我说她,是不是超可爱?”
萧里用一种带着警觉的声音问道,“为什么问我这个?”
容羡摊手,“反正我觉得她特别可爱,当初回来后见她第一眼,我就觉得她真好看。”
人都是容易被好看的皮囊蛊惑的。
萧里也是。
后来萧里要走,容羡问了一句,“你脑袋上的伤大概要多久?”
“至少半个月。”萧里哑着嗓子,“过阵子复查,再拆线,怎么了?”
“没有,我就问问。”
容羡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想到的,忽然间异想天开道,“如果当初失忆的是你,不是我……”
萧里表情一变。
容羡特别贱兮兮地接了上去,“那么现在小颜应该是我的了。”
萧里咬牙切齿,“做梦!”
容羡笑得很嚣张,但是怕吵醒我,也没多大声,对着萧里摆摆手,“再见哟,前男友先生~”
萧里白着一张漂亮的小白脸,眼光冷冷地离开了,后来病房里一下子寂静下来,容羡下床,站在了和刚才萧里位置同样的地方,看着我。
他自言自语,“如果失忆的不是我,是萧里。”
在梦中,我听见有人问我。
薄颜,如果萧里不记得你了,你还会爱他吗?
我还会爱他吗?
我想,我爱萧里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一种习惯,哪怕他不爱我,或者说……我们彼此都忘了对方。
更准确一点说,忘记才是一种解脱吧。
我在梦里笑,我要是能失忆就好了,忘了那个曾经爱他爱到失去自我的自己,从此天高海阔,我终自由。
容羡盯着我的脸,轻声呢喃,“三人行……”
天边的夕阳也逐渐被夜色吞没,后来晚上八点,从陪护床上醒来,看见对面容羡在打游戏,我道,“我睡了多久?”
容羡忙着联机,“没看时间,你睡醒了?要不要喊人来接你?”
我摇摇头,“不用,我开车来的,等下开车回去好了。”
容羡乐了,“就你这个把开车当开碰碰车的技术?”
我反问,“你怎么知道?”
容羡空出一只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的潜意识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没说话,过了一会我说,“你在跟谁打游戏?”
容羡笑得眼睛里都是明晃晃的光,我立马知道了,“萧里?”
“嗯,我在。”对面容羡估计开了语音扬声器,萧里的声音一下子传了出来。
我脸上十分尴尬,但是还没尴尬完,就听见陆在清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孙子抢着嚷嚷,“歪?小颜小颜?你怎么在容羡那里呀!”
我笑了一声,“本来白天陪他做检查呢,结果自己累了在他病房里睡着了。”
“哦哟哟。”对面陆在清和江凛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萧里说,“你要回家吗?我来接你。”
“伐得了伐得了。”我听见陆在清那里什么东西摔地上的声音,紧跟着陆在清模仿萧里低沉的嗓音又做作又矫情地重复了一遍,“你要回家咩~我来接你哟~~”
我听见对面传来叮铃哐啷的声音,然后是江凛笑得喘气都急促,紧跟着陆在清嚎叫,“大哥大哥!自己人自己人,别动手,我靠萧里你拿刀干什么——!”
我和容羡对视一眼,很不给面子地笑了。
萧里的声音传出来,“明年今天,就是你陆在清的忌日。”
陆在清说,“笑什么笑!笑什么笑!妈的我这是用生命给你助攻,你居然要杀我?好,我滚,我自杀了,你别拦我。”
萧里说,“我给你递刀子,你不自杀,你就是我儿子。”
陆在清说,“爸爸。”
“……”
这天晚上萧里他们还是来接我了,可能他一个人比较局促,所以喊了陆在清他们一起来,我看见一群富二代站在医院楼下,不知道的以为来了一群牛郎接我,我走过去都特别不好意思,感觉很羞耻,萧里说,“你晚上要出去吗?”
我觉得他今天对我莫名地很殷勤,所以防备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干嘛?”
萧里帅脸一拉,冷不拉几地说,“我就问问。”
“哦。”我往前走,去我自己的野马旁边,然后坐进去,萧里站在外面,我就摁下车窗,探出头去说了一句,“我出去也不告诉你。”
就是故意的。
“……”萧里脑门上的青筋明显跳了跳,换做以往这种时候他肯定分分钟教我做人了,这回居然咬牙切齿地冲我笑了笑,虽然那笑挺狰狞的,但是看起来的确是笑,“行。”
行,你爱怎么样怎么样,你开心就好。
我哼了一声把车窗关上,然后发动车子,陆在清他们几个跟着一起发动车子,于是这天夜里高架上出现了很传奇的一幕——一排几百万的豪车围着一辆七十万的野马在高架上狂奔,后来我按下车窗,迎着风我问陆在清,“要不要去外环下面吃夜宵?”
陆在清一说话吃了满嘴风,瞎几把喊着,“你说什么?”
“要不要下去吃夜宵?!”我加重了声音。
陆在清说,“我听不清——你去问萧里!”
草泥马的听不清,听不清怎么会让我问萧里?我咬牙切齿,按下另外一边的车窗,右边的萧里一直都开着窗子,侧脸冷漠,单手搭着方向盘,紧跟着我的速度。
我脑子抽筋了似的,看着萧里那张俊俏的小白脸,心说人不咋地长得还挺帅,当时就流里流气吹了一声口哨。
萧里明显脸一青,倏地把脸扭过来,眼神就跟刀子似的,车子奔跑带动风吹散他的细碎的刘海,那样子有些漂亮得过分。
我一下子就结巴了,速度都跟着放缓了,“那,那个你晚上,要,要不要一起吃夜宵?”
萧里冷笑,我总觉得他下一秒蹦出口的就是吃你mb,但是他愣是忍住了,狞笑着说,“随,便,你。”
后来我们一路下去,在酒店旁边挑了一家夜宵店,刚坐下没多久,傅暮终跟保姆似的,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带着我俩小孩进来,他说,“你杀了我吧。”
我一看就乐了,“你们对叔叔做了什么?”
“他带我俩去迪士尼了。”薄妤看见萧里的时候,明显很激动,果然女儿都是和爸爸亲近的,也没顾着我,上去扑进萧里怀里,“哇!爸爸——”
我当时就看见萧里意外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窜进自己怀里那个毛茸茸的小姑娘,还有点不习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薄妤抬头看着萧里的脸,很真诚地说道,“爸爸真帅,长大我要嫁给你。”
萧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明显薄妤这通夸,夸得他很开心,就像是屌丝一下子寻回了男人雄风,单手就把薄妤抱了起来,都没多花力气,我就看见我女儿安安稳稳靠在了他怀里。
高大的男人,怀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闺女,这模样走进大排档惹得一堆喝多了的姑娘在背后议论——
“我靠那个男人好帅。”
“带女儿啊,真厉害,是不是单亲?”
“全身上下都是名牌诶,你们谁去探探?”
萧里抱着薄妤去最大的桌子,一路上无数人盯着背影围观,我们几个跟在后面都没有分到一丁点的视线。
我牵着薄蔚,薄蔚可怜巴巴看着我,我说,“你别看我,我抱不动你。”
薄蔚说,“我要不还是当个姑娘吧。”当女孩儿福利多啊。
我笑着对薄蔚说,“不高兴了?回头让萧里抱你。”
陆在清说,“来,你喊我一声爸爸,我抱你。”
薄蔚说,“不乐意。”
“……”陆在清抱着江凛哭,“萧里欺负我算了,萧里的儿子也欺负我!”
江凛像是摸小狗一样摸了摸陆在清的头,眯眼笑着说,“那要不,我哄哄你?宝宝乖乖……”
陆在清蹲一边吐去了。
我们走到的时候,傅暮终也顺路坐下了,他一坐下,萧里脸上就带上了不爽的表情,大概是因为这个男人把他所有的该做的事情都抢着做了,导致俩小孩对傅暮终比对萧里还亲切,所以他莫名地带着敌意。
傅暮终指指自己,对我说,“我一基佬我都得躺枪吗?”
江凛说,“在萧里眼里,都是无差别情敌。”
“行。”傅暮终说,“我回头给薄颜找一堆牛郎,气死萧里。”
陆在清啪啪鼓掌,“勇气可嘉!”
这顿夜宵吃的不尴尬,其实全程就是薄妤和萧里的主场,小女儿窝在萧里身边,抓着自己爸爸一只手,萧里另一只手就被薄妤指挥着全场夹菜,一会要这个一会要那个,眼里带着闪闪的爱心,似乎对于自己这么一个英俊潇洒的爸爸很满意。
我觉得萧里要是夹两片生姜,我这个傻瓜脑子的女儿都能直接吞下去。
但是我不怪薄妤,她和薄蔚从小缺乏父爱,哪怕傅暮终对他们很好,同样不能抵消他们心里真正渴望的亲情。小孩子依赖父母是本能,薄妤能喜欢萧里,我不意外。
薄妤说,“爸爸,你真的好帅啊。”
萧里笑起来一张脸能把周围一圈偷偷看他的女人的眼闪瞎,他说,“哪儿帅?”
我女儿被他这张帅脸迷得七荤八素,“都好看!比傅暮终叔叔好看!”
傅暮终吃着生蚝一噎,“小没良心的,下次不带你出去玩了。”
薄妤冲他做鬼脸,有了萧里在身边,一点也不怕傅暮终的话了,扯着萧里的袖子,手上还带着油脂,萧里倒是不介意小女儿弄脏他的袖口,低头看她对傅暮终嚣张地说,“我以后有爸爸带我去了!你去找福臻哥哥玩吧。”
“谁,谁要找他!”傅暮终脸上一阵尴尬,萧里敏感捕捉到了一个名字,“福臻?”
挺耳熟。
“……”傅暮终总算抬头,硬着脖子,“对啊,我……我发小!”
“你找福臻玩?”
萧里脸上的神色五彩斑斓的,他多聪明的人啊,小孩子嘴巴里的找别人玩,肯定和大人理解的不一样,过了好一会才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是gay?”
傅暮终气得想拍着桌子站起来,“看什么看?没见过长这么帅家里还这么有钱的基佬?”
萧里蓦地把眼神转向我。
他因为这个男人误会了我好久。
以为傅暮终是我新欢,以为我和傅暮终同居了五年,以为傅暮终是要抢走他的孩子,做薄妤薄蔚的父亲。
然而……这一切误会在真相面前都彻底坍塌了,傅暮终是个gay,喜欢男人,不可能跟我有任何暧昧。
我觉得萧里此时此刻看我的眼神不只有质问,还带我看不懂的复杂。
更深层次地说,或许,是他在后悔。
后悔误会傅暮终和我关系的时候,脱口而出的那些侮辱人的词汇,对我进行的那些人身攻击。
这种事实就像是一个耳光打在萧里的脸上,他当初冷血又信誓旦旦地骂我贱,骂我水性杨花,如今却被这种痛苦反噬。
我没去管萧里那些情绪,那种眼神让我觉得害怕,有一种无处可逃的错觉。
仿佛我又重新沦陷在他眼里,让我心惊肉跳,所以干脆直接挪开了视线,不再去看萧里的脸。
薄妤倒还是让萧里帮着夹菜,萧里还给她剥虾仁,我们一群人统统张大了嘴巴,实在是太过震惊。
我就没见过萧里伺候谁。连伺候我都没有这种地步。
然而萧里一颗一颗剥干净了虾仁,放在薄妤的碗里,又给她倒满了橙汁,然后端到她面前。
薄蔚更是嫉妒,高喊着,“爸爸,我也要——”
萧里看着自己女儿的眼神还是带着老父亲的慈爱和宠溺的,一抬头对上臭小子,俊脸一拉,“自己剥。”
薄蔚委屈巴巴地看着我,陆在清和江凛嫌他可怜,手忙脚乱给他夹菜,陆在清剥出来的虾仁肉都是缺的,样子实在是丑,我们一群人笑得哆嗦,江凛说,“你能不能不要作孽了,虾多可怜啊!”
陆在清说,“靠,我以前也是被人伺候的好么!”
薄妤夹了一只虾过去,放进薄蔚的盘子里,“我分你一只爸爸剥的。”
薄蔚觉得自己特别可怜,他一定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为什么萧里光疼妹妹不疼他,他要造反了,要离家出走……
我后来哄薄蔚,“可能萧里喜欢女儿。”
薄蔚说,“不公平,怎么能重女轻男。”
江凛说,“看不出来啊,萧里你是女儿控。”
萧里不以为然,“等你哪天生了个女儿你就知道了。”
江凛被他气笑了,“未婚生子你还有理了是不是?要不是薄颜给你生,你上哪去找你的小祖宗?”
萧里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我手机振动,点开来发现是陆在清拍了一张萧里和薄妤的照片发群里,是一张萧里低头照顾薄妤吃饭的样子,薄妤水嫩嫩的小脸上写满了依赖,而萧里眼神也很沉稳,和以往那种淡漠不一样,是带着耐心和细致的那种沉稳。
【陆在清:夭寿了夭寿了,渣男翻身洗白做女儿控了。这世界上所有的渣男都应该尝试生个女儿。】
【陆如冰:萧里和他女儿?看不出来啊,啧啧。】
【薄誊:照片上看起来挺好的。】
【陆在清:哎哟,你是不知道萧里有多疼女儿,自己儿子都丢在一边不管了,我们薄蔚真可怜,长大可能又是一个渣男。】
【小梨头:可是薄蔚长得很帅啊!】
【小梨头:我愿意等薄蔚长大,希望他到时候来糟蹋我。】
【费矢:???】
【陆在清:到时候到底是谁糟蹋谁?】
【小梨头:???】
【费矢:??????】
【江凛:打起来!打起来!】
【薄颜:我挺想把我培养成一个渣男,然后我就看着他天天带不同的女人回家……我这个当妈的就可以成为恶毒的婆婆。】
【江凛:薄颜的人格已经被扭曲了,想当恶毒的婆婆。】
【小梨头:然后这种时候就有一个纯洁的白莲花和你儿子谈恋爱,导致你儿子跟你翻脸,带着女人私奔,那岂不是美滋滋?】
【萧里:敢私奔,捉回来打断腿。】
【小梨头:??wait?是萧里?当爹的在说话吗?】
【萧里:怎么,你要认我做干爹?不了吧,我怕费矢揍我。】
【费矢:不用怕。我他妈肯定打死你。】
··········
我们散场的时候,我发现薄妤还是抓着萧里的手,父女站在一起,像是一对明星,我远远望去觉得这样的场景还是很养眼的。
连着对萧里的嫉妒和愤恨都已经省去了。
随他们去吧。
我对薄妤说,“该回家了。”
薄妤有些舍不得萧里,轻声道,“爸爸,你明天还会来找我们吗?”
萧里说,“你希望我来吗?”
薄妤一下子眼里有了光亮,“我希望你天天来!”
萧里勾唇笑了笑,我发觉这厮最近笑得很频繁,以前拉着一张冷脸的时候就已经有一堆女人倒贴了,这会笑了,那群女人不得发疯?
“好啊,你想我了,喊你哥哥给我打电话。”
萧里看了一眼薄蔚,小男孩似乎也很想要萧里去摸摸他的脑袋,于是萧里上去,伸手弹了弹薄蔚的脑门。
这动作像是以前对我一样。
他对我儿子说,“你是男人,知道吗?”
薄蔚似懂非懂看着萧里。
萧里说,“所以要照顾好身边的女人,如果哪天薄妤和薄颜出事了,我会找你的。”
薄蔚感觉肩膀上像是一下子被人托付了重任,表情都跟着严肃了,很认真道,“我懂了爹地,我会乖的。”
“嗯。”萧里支起身子来,随后看向我,对我说,“再见。”
那一瞬间,我总觉得自己被风沙迷了眼,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可是最后回应萧里的,也是同样的两个字,再见。
然后我牵着他的孩子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坐上了车子,薄蔚问我,“妈咪,为什么你眼眶红红的?”
我摇头,说,“晚上吃的菜有点辣。”
薄蔚马上过来问我,“那你还有别的不舒服吗?”
自从萧里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身边的女人开始,薄蔚就很严肃,他知道这是自己爹地看得起自己,也知道,这或许才是男人之间的交流方式。
只有女人才会向男人撒娇,索要宠爱。可是他是小男子汉了,男子汉和男子汉之间,只有托付。
这才是一种信任和尊重。
我看着薄蔚,忽然间觉得感慨,我教了薄蔚那么久,哄了他让他别不开心,原来萧里寥寥几句,就会让他进步。
让他知道,男生的肩膀,是用来承受女人的依靠的。
一个父亲对于小孩子的责任有多重大,我忽然间明白了,愈发觉得心情恍惚,后来一路上我都在犹豫要不要把小孩子交给萧里去管教,他哪怕再差劲,对于小孩,都有着比我更加高明的教育方式。
但是后来我看见薄妤和薄蔚跳下车后冲我伸出手的那一瞬间,一下子释怀了。
原来就如同我需要他们一样,他们,也需要我。
若是离开了我,薄妤和薄蔚也一定会伤心难过吧。
········
这天夜里,萧里从高架上开车回家,一进家门,就看见自己的母亲坐在沙发上,一脸担忧,脸上挂满了焦虑。
萧里皱起眉头喊了一声妈,余敏问道,“你今天遇见小颜了吗?”
萧里一怔,自己母亲是怎么知道的?
余敏也没瞒着,“在清把你和薄妤的照片发我了……”
说实话,当妈的盯着照片看了好久,看着自己的儿子和自己孙女坐在一起吃饭,大的剥壳,小的吃虾,亲密无间的父女,或许就该是这副样子。
可是现实,远远没有照片来的美好。
余敏想要这双儿女回来萧家,好好地当萧家的孙子孙女,受更好的教育和生活条件,大家都和和气气过日子,一家人幸福美满——但是她也不能逼迫他们复合。
所以她才会着急,她想着:若是萧里能够成功让薄颜原谅他,或许小孩的事情才会有个着落吧?
萧里有些烦躁,“陆在清怎么把照片发你看了?”
“我这个当奶奶的,怎么就不能看了?”
余敏上去,对上萧里的视线,“你……你和小颜怎么样了啊?她还委屈吗?她有没有什么要求?”
若是委屈就好了,若是有要求就好了。
萧里低低笑了两声,不知道是在嘲讽谁。
可是我对他,根本一无所求。他连补偿,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这种感觉才是最令人绝望的。
看着自己儿子的表情,余敏就明白了。
她叹了口气,跟着拍了拍萧里的背,“那……那慢慢来,我们不着急,啊?别让小颜觉得自己被强迫了,你也别逼她太紧,她慢慢会原谅你的,肯定的……小颜心软,现在一定还生气呢,她那么乖,不会心狠的……”
萧里张了张嘴巴,没发出声音。
余敏过了一会觉得无奈,眼神里慢慢的都是失望,“阿萧,你看看如今这个局面,要怎么办呢?”
萧里垂在身侧的手指根根握紧。
余敏以为自己儿子的沉默,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又觉得不争气,说话都不顺畅了,“你看看你这个一张冷脸的样子!小颜再好都要被你气走了——我真是……我也要被你气死了,小颜哪怕原谅了你,你难道也就摆这张脸面对她吗?”
“我想娶她。”
这话出声落地的瞬间,惊得余敏倒退了两步。
她有些不可置信,颤抖着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萧里像是失了魂,眼神如同黑洞,正片世界慢慢凋零,他道,“我想……娶她。那种,你们都见证的娶,我想把她娶回家。”
男人转头面对自己已经年迈的母亲,露出了一个有点悲伤又令人心疼的笑容,“可是好像,她已经不再愿意嫁给我了。”
曾经有人一遍遍在他耳边质问,用徒劳无功的诉说——为什么是薄悦,为什么不能是我?
萧里,爱我有那么难吗?为什么要和别的女人结婚?
当时他不以为意,现在想来,却像是一种嘲讽。
讽刺他不懂珍惜,一步步把爱情变成了苦果。
余敏红了眼眶,觉得心口像是打结一样,“你们几个,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小颜喜欢你那么久,我居然没看出来,还好几次当着她的面问你和薄悦的事情……我这是往她心里在捅刀子啊……她一定委屈死了……”
是啊,一定委屈死了,所以心才死了,硬得刀枪不入。
萧里眼里露出了些许挫败,随后又强撑出笑容来,“您别担心,我努力……如果不行,我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受委屈……”
“她一个人就是受委屈!”
余敏带着哭腔说了一句,“我也把她当半个女儿看待的,我都没法想象她一个人在新西兰五年怎么过来的,快点把她接回家吧萧里,妈也想好好对她补偿她……”
萧里喃喃着,“我也想。”
但是人家不愿意跟他回家啊,他能怎么办。
**********
容羡回来了。
安娜看见自己的儿子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当场崩溃了,抱着容羡一遍遍哭,本能地想要搂紧,又怕伤着容羡,容铮都跟着抹眼泪了,问了一句,“你真的是……是我们家容羡吗?”
容羡情绪也被感染了,虽然忘记了,但是亲情的羁绊依旧是浓烈坚固的,“爸,妈……抱歉瞒你们那么久,萧里说了,一开始我的情况不稳定,非常危险,也不敢贸然告诉你们,怕你们又受到伤害……”
安娜差点直接给萧里跪下了,萧里大喊了一句安姨,余敏上去立刻把安娜扶住,“你想什么呀!干什么这样,容羡回来了不是好事吗?”
安娜哭得双眼通红,“阿萧,阿姨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来感谢你。真的……全靠有你,全靠有你……”
萧里说,“安姨,您别这么说,我们都一家人,容羡能回来,大家都很高兴的,您也别哭了。”
“对,我不哭了。”安娜胡乱抹着眼泪,喊了一声,“容嫣!快下来!别练琴了,过来——”
有个小女孩蹦蹦跳跳下来,“什么事呀妈咪?”
然后,就看见了立在自己眼前那个大哥哥。
亲情如此神奇,容羡都不用自我介绍,容嫣却凭着本能,小孩子的本能,问了一句,“你……你是我的哥哥吗?”
我们所有人都再一次红了眼睛。
容羡张开双臂,笑着说,“对的,我出去环游世界了,现在回来啦。”
容嫣开心地扑进容羡怀里,高兴地大叫着,“我有哥哥啦!我有帅哥哥啦!哇!”
容羡轻轻拍着容嫣的头,容嫣看着从容羡肩膀上抬起头来看自己的母亲,道,“我以前做梦,就老是梦见我有个哥哥,妈妈你还骗我说没有,哼!”
安娜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最后还是红着眼睛笑了,“对的,是妈妈不好,不该瞒着你,你哥哥这不是回来了嘛。”
“哥哥,我要礼物。”容嫣扑在容羡怀里,抬头天真地看着他,“你环游世界的礼物。”
“好呀,等我以后慢慢给你。”容羡摸着容嫣的脸,轻声道,“你是我的妹妹。”
“嗯,我是你的妹妹,你要好好保护我,哼。都说妹妹是小公主!”
容嫣的语气让大家都笑了出来,包括我。可是一片欢乐中,我看见有人始终眼神深痛。
是萧里。
那时,我便想起了史铁生的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萧里似乎现在就是这样。
人间美景,家人团聚,那些熬过折磨以后的好日子都在慢慢到来,只有他孤身一人,似乎和所有的大团圆在不停地擦肩。
明明是他撑起的一切,明明是他不动声色地在暗中守护。
——可是他好像,一点都不快乐。
我看着他冷漠的侧脸,忽然间觉得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孤独得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