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萤一进得屋来,就跪下了:“请夫人劝劝郭公子,让他不要再去我家了。”
瑜楚故意诧异道:“第一,你现在不是涵碧山馆的人了,好好说话就是,不用跪;第二,郭公子怎么了?”
拾萤被琯柚和棠梨七手八脚扶了起来,又被塞了杯茶在手里,以为瑜楚真的不知情,咬唇道:“郭公子这几天日日都去我家,和我的公婆说要,要娶我。请夫人劝劝他,别再拿我取乐了。”
瑜楚仔细打量拾萤,见她一身碧色的衣衫,头上只简单挽了个髻,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配饰,却越发趁的整个人温柔大方。此时又是焦急又是窘迫地看着瑜楚,更是显出一份楚楚动人之姿。瑜楚在心中暗自点头,没想到郭源大大咧咧的,明明就是一个吃货,竟然眼光这么好,硬是在京城的花红酒绿中寻出一块璞玉来。
瑜楚酝酿了一下情绪,眼睛里便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一连串儿问道:“源哥儿说要娶你?我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拾萤见瑜楚对自己的话竟是这般反应,没有丝毫质疑,全然只是好奇,心中不知怎的竟松了口气,语气也和缓了些:“郭公子只是玩笑,夫人不要当真。只是他这个样子,不免让我公婆误会。还请夫人劝劝他,别让他再去我家了。”
瑜楚从椅子上下来,走到拾萤面前,笑嘻嘻道:“你为什么非说他是开玩笑呢?我认识源哥儿也有一年多了,可从没听说过他跑到哪个姑娘家去,说要娶人家。你是唯一一个,说明他是认真的啊!”
拾萤见瑜楚只是纠缠这个,又急了起来:“夫人如何也拿我取笑?我是何人,郭公子是何人,他怎么会看上我呢?”
瑜楚敏锐地抓住了拾萤话中的关键,眨眨眼问道:“你说他看不上你,那你呢,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拾萤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夫人这话,怎么会,郭公子是何人,我是·········”
瑜楚打断她,促狭地继续问:“那你是瞧不上他?我觉得源哥儿不错啊,你怎么会瞧不上?嗯,你嫌他个子不够高?脸不够帅?吃的太多?太啰嗦?”越说越没谱,惹得一众丫头都在掩嘴偷笑。
拾萤脸色红的似要低下血来,喃喃道:“不是,不是。”
瑜楚便认真地问:“都不是的话,那是因为什么?”
拾萤将手里的茶杯又握紧了些,苦涩道:“夫人莫要取笑了,我的身份,如何配得上郭公子?况且又曾经定过亲。”
瑜楚这才正经了些:“哦,你说这个呀。要说身份呢,只要不是奴籍,本朝律法上历来不限制婚配,没什么好担心的。”
拾萤意外地抬起头,她是说自己身份低贱,怎么和律法扯上关系了?呃,夫人她,是认真的吗?
瑜楚见拾萤呆呆的,心里偷笑,继续道:“要说定过亲嘛,对了,你方才说源哥儿是向你公婆提的亲事,他们怎么说?”
拾萤还没反应过来,老老实实答道:“他们说郭公子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让我答应了。”
瑜楚便一拍手,眉开眼笑道:“那你还说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不在了,公婆就是父母,他们都同意了,你干嘛还反对?”
拾萤被问的噎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瑜楚又坐回椅子,一本正经道:“源哥儿的亲事,莫说我,就是世子也插不上话。你有什么想法,还是要和他当面说的好。”
拾萤道:“他不见我,我找不到他,没法和他说。”
看来郭源挺听话,瑜楚心中十分满意,撮合的也就更加卖力,循循善诱道:“你看,我说源哥儿是认真的吧。他怕你为难,先去说服了你公婆,让你没有后顾之忧。有这份心意在,如何能说他对你不是真心呢?”说完,越发觉得自己的主意好,不免沾沾自喜起来。
不料拾萤听了,并没有感动,反而伤感道:“他不是真心的。他马上就要回大同了,却不和我说,他只是拿我当成在京城的消遣。”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人影跳了进来,大声道:“我什么时候要回大同了,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郭源在前院得知拾萤来了,兴冲冲地就往涵碧山馆跑,也只比拾萤落后一步。不过好歹还记得瑜楚不许他见拾萤,只是躲在门外头偷听。前头还好,后头听到拾萤说他要回大同,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
瑜楚咳了一声,警告地看向郭源一眼。
郭源立即会意,舌头转了个弯,硬生生把话圆了回来:“我本来是要回大同的,可是后来遇到你了嘛,我就想着,怎么也得把咱俩的婚事定了才好回去和爹娘说的。这不,就把回去的事搁下了,也就没和你说。”
瑜楚也忙接话:“源哥儿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你不打算回去了,也不和世子还有我说,结果让我说错了话,让拾萤误会。”一边说一边歉意地冲拾萤笑,十分无辜。
拾萤也给弄糊涂了:“你又不回去了?是夫人说错了?”
郭源把拾萤手里的杯子抽出来放回桌上,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我的事你问我就是了,我还能不告诉你?别老听别人瞎说。”
瑜楚在后面听着,又是笑又是气:婚事还八字没有一撇呢,就把自己这个媒人给扔了。越想越不甘心,眼风扫过几个丫头,心中一动,故意道:“事先不告诉我,现在有了眉目,又把我扔一边。以后再想找我帮忙,可不能了!”
一旁伺候的几个丫头里,青鸢一脸茫然:夫人这是在抱怨郭公子?棠梨一脸坦然:反正我已经坦白从宽了。小鹊一脸了然:原来夫人也瞧出来了啊。惟有琯柚,嘟囔了一句:”我去换热水。”就匆匆跑了,脸上的红晕十分可疑。
郭源的追媳妇儿行动有了长足的进展,再也不来烦瑜楚。不过瑜楚也顾不上他了,九天很快过去,春闱终于结束了!
最后一科考完那天,瑜楚同莫氏会同了柯家人一同去贡院门口接人。眼看着大门打开,参加考试的举子们从里头出来,一个个都脚步虚浮,没精打采的,简直和莫庭刚从刑部大牢出来时的模样差不多。
柯敏还好些,还能扶着莫庭走出贡院大门,可一碰到来接的下人,也是立即靠到了对方身上。莫庭因为前一阵子身子受了亏,又经过这几天的煎熬,真真的是精疲力尽了。若不是柯敏扶着,只怕路都走不成。
几个女眷见了不免心疼,尤其是柯皎皎,托着莫庭的手臂就哭了起来。
好不容易抽空赶过来的柯沐见了,无奈道:“哪个从贡院里头出来的人不是这样的?好了,快回去歇着吧,这几天什么也不必做,先好好睡一睡,养养精神,万事等放榜之后再说。”虽没有明说,话里头对儿子和女婿却是全然的信心。
春闱和殿试之间只有十几天,要想殿试取得好名次,这几天确实要养精蓄锐。众人听了柯沐的话,七手八脚地把柯敏和莫庭扶上了马车,赶着回了柯府。
瑜楚和莫氏怕影响他们俩休息,就没有跟去。甚至几天之后放榜,莫庭和柯敏都榜上有名,柯敏还中了第一名会元,瑜楚都没有去庆贺。因为柯沐发了话,说得中贡士没什么大不了的,后头的殿试才见真章,要求柯家谁也不许庆贺,也不接受别府的祝贺,只让两人在家休养生息,另稍读些历年的状元文章。
柯沐的要求虽然有些不近人情,可效果却是显著的。到了殿试这日,莫庭和柯敏都已经恢复过来,稍加修饰,就是翩翩公子的模样。
春闱三年一次,每次只取二百多人,至多不超过三百人。可天下读书人那么多,这二百多个名额可都是数年寒窗苦读挤破头抢来的,故而得中的贡士大多年纪都不轻了,如莫庭柯敏这般不到二十岁的青年才俊,更是寥寥无几。
而殿试挑出来的进士除了学问好,还有重要的一项是相貌好。要是一个个丑陋不堪的,如何入翰林,给天子讲学?况且殿试是由天子亲自主持,亲自挑人,次日放榜,相貌好的,就占了大便宜。
于是到了殿试这日,莫庭和柯敏深刻地体会到了柯沐的良苦用心。两人年纪既轻,又打扮得体,排着队进了太和殿,不免有鹤立鸡群之像,任谁都要多看一眼。
果然到了放榜时,柯敏的名字高高地挂在一甲第一名上,成了本朝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人。莫庭虽差些,可也是二甲第十七名,比柯沐之前估计的还要好些。
金榜一放出来,整个京城都轰动了。人人都说柯家不愧是书香世家,出了一个状元不说,连女婿都考的那么好。柯沐在京中又为官多年且处事老道,亲朋故交遍地都是,一时间柯家的门槛都要被庆贺的人给踩破了。
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莫庭中了进士的消息一传回华府,华珣就把书房给砸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