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种种,虽有怨,虽有怒,然而更多的还是喜。在谷中时,他每日给她采爱吃的野果。出谷后,他整晚整晚轻哄着她入眠,或者陪着她看夜空,数繁星。然而,自踏进宫门的那一刻起,那些快乐便都消失了,剩下的就只是她的泪。她知道他有他的无奈,所以有时候怒气上来之时她会怨他,只是这事儿一过她也便不恨他了。
“敛忧,你只要记住我是你师兄,且再过不久就是你的夫君,其他的身份你都不要在意,不论将来如何,你都只须记住这两个身份,知道吗?”离尘的话再次盘旋在她脑海中。师兄,这一世,你都是我的师兄。然而,我不再是你的敛忧了!
“凤儿……”董紫枫并未察觉到蒋何凤的异样,或者是察觉到了,假装不曾发现。
看着自己身上的男人,蒋何凤回过神来。这一世,她只会做他的妻,因为这个男人总是牵着她的那颗心。
“紫枫,你瘦了。”抚着他的脸颊,她轻柔的说道。这几日,她从未细细的瞧过他。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原来董紫枫已经憔悴成这般模样了。那原本剑气的双眉,如今平添了几丝沧桑。他那深邃的眼睛,如今多了一份死寂。乃至于他整一个人都像是死了一回儿般。
泪水不可抑制的落下,她蒋何凤何德何能,怎会让这么多好男子,为其争斗,为其憔悴。
“凤儿,你亦瘦了。”他伸出手将她眼角的泪拭去。如今,他只愿老天爷别在折磨他们了,让他们二人从此相知相守,那么以往所受的苦,也就值了。
一阵风穿过敞开的窗子吹了进来,蒋何凤身子莫名的一颤,转头看向窗子。这一看,她的双颊立刻绯红,如今那窗啊,门啊的都是敞开的。
董紫枫这才发现,他们在大白天是绝不会锁门关窗的。只因,蒋何凤喜欢坐在窗前发呆。伸手为蒋何凤掖了掖被子,起身下床去关窗子了。方才他为蒋何凤褪去了衣衫,而他自己的还不曾褪去。关好门窗,他便往床榻走来,不曾想才到床畔,眼前猛的一黑。
“紫枫,你怎么了?”看着董紫枫的身子倒了下去,蒋何凤赶忙扯过旁边的衣衫披上,下床欲扶起董紫枫。冥冥中,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凤儿!”双手将那个可人儿紧拥入怀,“凤儿,若是我瞎了,该如何是好?”若是他瞎了,他当真还能将她留在身侧吗?若是他不再那么强了,他还是安心的拥着她吗?或许那些人会趁机将她再度从他身边带走,抑或是她自己选择离开!恐惧再一次若乌云般,弥漫在他那一方心田之上。
果然,蒋何凤一阵冷笑,老天爷还是不肯放过他们。也是,这老天爷怎会如此轻松的就让她得到幸福,或许她得像唐僧那般受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可以取得幸福真经!“紫枫,若是你当真看不见了,我便是你的眼!”
她还记得,当初她失声时,董紫枫也是这么拥着他说往后他就是她的声。
董紫枫笑了,拥她的手紧了紧。若是让他拿这双眼来唤她永世的相伴,那么值了!
屋外,一抹身影急急的跑开了,而她跑去的那个方向,正是无曲皇后的寝宫……
其实,凤栖殿的人都知道,或者说整个皇宫里的人都知道,无曲皇后喜欢看残荷。至于为何喜欢看残荷,而不是六月里的荷花,这一点怕是无人知晓。即便是连她贴身伺候的姑姑也是不知道的。
“你们都下去吧。”无曲皇后挥手示意那些宫婢内侍们退下,她觉得是该好好的和离尘谈谈了。
“尘儿……”她只是唤了他一声,之后并未说什么,似乎等着离尘先开口。
“母后,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离尘的语气中有些倦怠,只见他往椅背上一靠,眼睛半眯看着那一池残荷。心如景,他此刻的心也似这残荷般枯萎败落。
“原本我以为她适合这里,却原来是我看走眼了。”无曲皇后去了那小茶壶,往自己的茶杯中添了些许热茶。而那茶壶他并未放回茶炉中,而是搁在了石桌上。
这茶是不能煮久的,久了那味儿就变了,而且那功用也会适得其反,不利于身子,反而是有害了。正如在宫中耍心机,那手段若是过了,反是会惹祸上身,所以她向来知道适可而止!这也是为何,她能如此安然的稳坐后位。
“她不适合这里,从来都不适合,”离尘知道自己母后口中的她是蒋何凤,其实他知道蒋何凤一点都不适合宫中。她适合在那广袤的天地间自由生活,她就是一只小鸟,该翱翔在那一片蓝天下,而不是这金丝鸟笼中。
“我不该带她来的,若是在谷中,她就只是我一人的。然而如今,她……又是他的了。”猛的,他举起茶杯一口灌了下去。此时,那原本温热的茶,早已被寒风吹的凉透了。丝丝凉意在他体内蔓延开去,而那悔恨之情也一波高过一波。这一次,他当真做错了,他以为即便是他将她带出谷,那个人也不会遇见她。可没曾想这个世界如此之小,才出来没多久,便遇上了。
“尘儿,忘了她吧。有些东西是勉强不来的,”说着她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便吐了出来,将茶杯往石桌上一搁,看着离尘道。“这茶还真是不能煮久了,你瞧,这会儿,那味道就变了。就算我此刻勉强自己喝下去了,不过之后还是会吐出来,何必瞎折腾呢。不适合的终究不适合,勉强来,勉强去,最后的最后还是得舍弃,何必?”
看着儿子满脸的愁容,她心里就难受的很,人说儿是娘心头的一块肉,这话一点都不假。儿心疼,这为娘的心也就跟着疼,或者,更疼!
“母后,若是当真能如此轻易的忘掉,我又何须这么费尽心机?!”在为她解摄心蛊的那一刻,他的心就遗落在她那了。本以为,时间可以使人淡忘一切。然而,再见时,那原本淡忘的心就再一次复活了过来,那一刻他在心里发誓,这辈子他一定要将她留在身边。然而,最终他还是没能留住,那个人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她,而他如此的费力,最终还是化为无力!
“我知道如今让你淡忘很难,但是事在人为,若是你有心忘却,定是能忘的,怕只怕是你不肯忘!”她知道这一次离尘是真正的动感情了,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让他如现在这般。看着愈来愈憔悴的离尘,无曲皇后只能无奈的叹气。
离尘不语,他是不想忘,他不想就这么忘了她。有时他会想,他给她吃的药,是不是真正该吃的人是他自己。让自己彻彻底底的将她忘得干干净净,可是,为何拿起那个药,却始终不忍放进自己的嘴中。他宁可痛苦一辈子,也不要让他与她之间的事情成为空白。
现在的他们在做何事呢?她是否依偎在那个人的怀中,在他耳边轻语低喃。抑或是,那个人正在吻着她的娇唇。
她的唇,这辈子他都忘不了那种感觉。只是那么一下轻微的触碰,便足以让他全身酥软,整个沉醉其中……
“皇后娘娘!”碧儿喘着粗气,行至无曲皇后身边,恭敬的唤了一声。
无曲皇后转身看了她一眼,淡问道,“何事?”
“娘娘,黑圣王的眼睛似乎是看不见了。”
“嘭!”一声,手中的杯子应声落地,裂成碎片。离尘猛的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碧儿。似是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然而碧儿说完这句就没在开口,而是恭敬的侍立一旁。
“哦,如此啊?这一池残荷,今年该会早些冒出新荷。”语毕,她便笑着转身往寝殿走去。然,才走了没几步,无曲皇后便止住步子,转身看向此刻还坐在藤椅上的离尘。
“尘儿,这杯子碎了,该换个新的了。”语毕,别有深意的看了碧儿一眼。
离尘俯身去拾起那些碎片,随后抬头看向碧儿,却见碧儿嘴角的那抹笑意僵在那寒风中……
“呵……你不是怀疑我给的药吗?你不是宁可头疼死,也不肯吃我给的药吗?难道你就不怕我借此机会下药害他?”离尘步步紧,而蒋何凤却连连后退。看着蒋何凤慌乱的神情,离尘惨然一笑。他就这么不值得她信任吗?她可知,她无意的一个表情,总是能那般容易的刺痛他的心。
看着他的表情,蒋何凤侧过了身,将眼中的慌乱掩尽。
“你不在的日子,你知她们是如何待我的吗?”她的唇角浮现出一抹笑意,却满是讥讽。往事种种,历历在目。是怒,是怨!
猛然间蒋何凤摞起自己的袖子,那一截藕臂立刻曝露在寒风中,只一刻便被冻的有些泛红了。
“当初,我记不得过去,亦不知道为何我会没有守宫砂。每次我问你,你总是避而不谈。然,你可知一个没了守宫砂的女子,是说不清她到底是否还是清白之身的。况且,她们还给我整了那么一出。”
“哪一出?!”
“我差点成了你的皇嫂!”她最近邪味的一挑,看着离尘眼中的疑惑,后又笑道,“不,算不得皇嫂,不过只是太子的一个侍妾罢了。”她有意气她,今日她想将心中所有的怄一股脑宣泄出来。
“什么?!”他一早就知道太子对她有意,不过他不是又和母后说过,别让太子再见到敛忧,在他没回来之前,就让敛忧一直住在偏殿里,永远都不要出去。可是他没想到自己回来之后发现,她已经住进了佛堂。没人告诉他为何她会住进佛堂?母后说她是自个人要求的,甚至整个皇宫的人都一口咬定是她自个儿请求搬进佛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