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让这些心里揣着小九九的各位宾客心里都庆幸的很,庆幸自己幸好今天聪明,来参加了溱王的成亲礼,不然啊,指不定就把这溱王就给得罪了——
若是放在以前,大家躲闪溱王这个煞星都还来不及,就更甭提还来巴结他了!毕竟来这的,哪个不是王孙公卿,哪个不是文武官员?
大家都是皇帝部下当差的,就算不想溱王究竟好不好攀交,单从皇帝这一点上,就已经足足够令他们望而远之,退避三舍了——
唉,可谁要他溱王就是这么好命,现在跟大祁有了这样的一门好姻亲,今后就算是皇上,那也要看在他溱王是大祁的驸马爷份上,也得礼让三分,再不可能使绊子的!
何况,还是他们这些人?能不趁机好好来巴结巴结咱今非昔比的溱王殿下么?
这如是想着的众人,那是心动不如行动,赶紧放下碗筷,一一跑上前去给溱王道贺。
什么恭喜恭喜,早生贵子之类的,但凡是好话,都是捡着上前卖弄。
一时间,秦放的马车又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被这些犹如烦人的苍蝇一样围着的秦放,现在是完全被挡住了视线,由于脖子不能动,只能靠眼珠子四下寻找,势力所及范围和方向,自然十分有限的很,这下好了,现在仅剩的这点可怜视线也被这群苍蝇给堵住,怎生不令他气的火冒三丈!
更过分的是,这些苍蝇因为都知道他溱王腿脚不便的关系,所有知道待会儿恐怕溱王是不便给他们一一来敬酒的,所以,一个个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又给他溱王敬起了酒水。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咱们的溱王殿下已经中了药,根本就不能动,别说是喝酒了,连手指和嘴巴动一下都不能。
本来大家还以为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溱王不肯接自己敬过去的酒水喝,只是看着溱王却对大家笑的那么灿烂,又觉得好像又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一时,被搞的一头雾水的众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嘈杂的声音很快就有了安静下来的趋势,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一脸懵然的面面相觑。
秦放心里想着正巴不得,赶紧让这些苍蝇看清今天这场婚宴就是一场阴谋,一场变相的逼婚!
“啊哈哈——”人群里,一个一脸漆黑,身穿着溱王府下人衣服的黑小子,忽然拨开了人群,笑嘻嘻的站到了围拢的人群与秦放马车前的中心圈里,两手一挥,就把前排的好几个人的酒杯捞在了自己的手里,只要能夹住酒杯的指缝,基本都夹满了,“各位各位——大家也都看到了哈,我们家王爷现在呢,正处于舟车劳顿期间,这酒呐,恐怕是没办法喝了,就由咱们这些个手下代为承接各位的好意哈——”
众人见此,当然有些不高兴,为什么他们敬的酒,溱王主子不喝,却要一个下人去喝,这分明就是看不起他们的意思吧?
大家都是朝廷命官占了多数,自然会这样想,觉得溱王就是对他们这些皇帝手底下的狗不买账,自是不会给他们什么面子,这也是明摆着不想和他们攀交什么交情吧!
想归想,众人都没有发表自己的不满,只是一个个的眼神里,都是有意无意的透露着不快的情绪,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发僵。
毕竟这种用自己的热脸去倒贴别人冷屁-股的事情就已经很低下头了,现在还被人拒绝被人这样打脸,多少心里都不可能会痛快。
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吃瘪的秦放,现在确实完全同这些人相反,心里那口窝囊气,总算是得以疏解了一些,那瞟向那为自己接酒的黑小子的目光,都变得赞赏起来。
这一招打脸实在是高明,做的实在是漂亮,不愧是他秦放的心腹!
眼看场面上的气氛不好了,那黑小子突然对着众人嘻嘻一笑,然后仰着头,把手里近乎十杯的酒水一杯又一杯的一口一干,连气儿都不带喘的——
一众宾客看到这里,都不禁露出放光的目光,毕竟都是来喝喜酒的,凑上来的又大部分都是男人,还是早就在这吃吃喝喝两顿筵席的男人,这酒劲早就已经被挑了起来。
男人就是很奇怪的动物,只要有酒有肉,仇人瞬间都能变成勾肩搭背的酒友兄弟。
于是这很快啊,气氛就因为黑小子的强大酒量给调的活泛了起来,众人开始已经忘记了这小子只是一个溱王府下人的事情,赶紧都把手上原本要敬给溱王的酒水,直接就给塞到了黑小子的手里,大有要看他到底能喝多少,酒量到底有多深厚的样子。
这一会子的工夫,本来作为主角的溱王,现在的风头劲儿倒被自己的手下给抢去了,一时间,他倒是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了。
虽然这些烦人的苍蝇不再叮着自己不放了,可是,本来他还以为能靠这些人赶紧看穿今天这场联姻阴谋呢,现在好了,所有人都开始兴致勃勃的和自己属下拼起了酒量来了——
他现在是急的火烧眉毛了,花笑容这小子只顾和别人喝酒,也不来看看他这个自家爷是怎么了,也不来告诉他,他最牵挂的那个女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哎呀,吉时都已经过了!”一天下来,几乎忙得晕头转向的丁管家终于得空过来了。
秦放看到丁管家时,眼睛陡然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他非常的激动,只是没有人能发现的了。
秦放开始给丁管家使眼色,大概是他努力抵抗药力的关系,眼睛终于能灵活的动了,已经可以眨眼睛,动眉毛,所以他用尽这仅剩的资源,对丁管家不是眉飞色舞,就是挤眉弄眼。
按照丁管家一贯将自家王爷放在最前头最重要的习性逻辑,这匆匆迎上来的丁管家应该第一时间来问自家王爷怎么样,路上为什么耽搁这么久,有没有受伤之类的关切话题,可今天的丁管家却特别的反常和奇怪,一点儿也不关心溱王的状况,反而开始关心起别的有的没有的。
至少现在的秦放就是这么想的。
其实丁管家倒也不是真的关心什么有的没的,一上来之后,就开始对府里边儿的下人指手画脚,“诶你,还有你们几个,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把自己王爷晾在这院子里!还不快把马车领进去,让王爷好拜堂——”
府里边儿的下人们本来今天兴致不高,自家王爷拜堂不拜堂之类的,他们根本就是混不在意的,没曾想丁管家却这样指着他们的鼻子大发雷霆,一时都愣了一下。
这老爷子本来不是更不看好这桩婚事的吗,现在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积极了?
他们想不明白,也没时间想明白,老爷子的威严还是在那里摆着的,他们这些做惯了听从他人指挥的下人,当然上面人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紧着听话的干什么。
于是乎,这溱王被一众宾客差点堵住不能行走的马车,终于又朝厅堂的方向驶进。
秦放现在郁闷急了,完全搞不懂自家老爷子这到底是要干什么,没有人再比他老爷子知道自己和那个女人的事情,老爷子不是应该阻止的吗?现在怎么反倒帮衬起这桩联姻了!
于是秦放对老爷子挤眉弄眼的愈发厉害了,希望这老糊涂的老爷子赶紧发现看清现状,好解救他这个主子于水深火热之中啊——
没曾想,老爷子就是眼睛不好使了一样,完全就没看到自家爷朝自己打眼色的样子,这随行在马车的一路上,都在对周边的宾客笑呵呵的,好像今天自家王爷娶亲,他高兴的都快合不拢嘴了。
而幸好这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有个好心的家丁看到自家爷眼睛不停动作的样子,忍不住关切的询问,“王爷,您眼睛是怎么了?”
秦放那张绷着根本停不下来的笑脸下,其实是已经激动的都快哭了,望着关切自己的家丁的眼睛,都在感动的快热泪盈眶,眼神分明就显示着浓浓的赞赏和期许,看来这是要给家丁升级的意思。
家丁不明白自己一句问话,怎么就让自家爷感动的都快哭了。
丁管家赶紧凑了上来,给了家丁完美的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哎呀,今天外头风大,咱王爷这是眼睛里进了雪沫子了,赶紧赶紧的,快把王爷领进大厅里去——”
家丁恍然大悟,赶紧上前去让赶车的车夫加快点速度。
这周边的宾客们大概是都喝高了,气氛又被温子若给热络了起来,就开始轻松大胆起来,这看到这个小插曲时,也不知道是谁哈哈大笑,“什么迷了眼睛,我看呐,是溱王想快点洞房想的吧!”
这一人挑起,其他人就马上受到了感染,也跟着起哄。
这热热闹闹的喜宴气氛,瞬间就高涨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喜酒宴一样,随性而喧闹,让人看着倍感亲切,半点没有冷冰冰的尔虞我诈的权贵氛围。
只可惜,作为今天的主角,秦放此刻内心却是抓狂的,几乎要濒临崩溃……
马车被一路驱赶到大堂时,早就有人备好了轮椅和拴住新郎新娘的花球。
秦放被几个人高马大的亲卫搀到了轮椅上,看着连从头到尾都被刷上了红漆的轮椅,秦放眼皮子直跳,再看满堂的红烛喜字,看着媒婆把花球的红缎带一头放到了自己的手里,却什么也做不了时,心几乎已经如同跌进了冰窟窿里。
他现在真的要娶亲了,要娶的却不是自己想娶的女人,而是娶了一个自己根本不爱不愿的陌生女子!
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他本以为找到她后,就可以和她重新开始,就可以和她继续在一起,这一辈子就那样纠缠到死——
为什么,现在他非但不能得偿所愿,还要遭受这样的折磨?这老天,还有这些人,这样戏耍他,就那么有趣吗?
这般想着,秦放眼里开始有了怨气,有了憎恨,同时,也有了一种无力的绝望。
一路上,因为药力而不能动的关系,他一眼都没有看过自己的新娘,虽然被强迫的握着对方的手,他却仿佛自己就是握着一把空气,现而今,新娘却被喜娘搀扶下车,搀到了他的正对面,他即便不想看,也不得不就这样呆呆的看着。
虽然新娘蒙着红盖头,看不见红盖头下面的模样,但是,他是在三天前的无极宫酒宴上,看过这个叫什么画沙的公主的,现在即便是看不到她的模样,心里却早已能预想到她现在是何模样。
秦放突然对这个就像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般的女人,开始厌恶和憎恨起来,心里有一万个恶毒的念头奔腾而过。
要不是这个硬要倒贴上来的狗屁公主,他根本就不可能会背叛玥儿,要不是这个明明不想嫁他却还要舔着脸嫁给他的虚伪女人,他也不可能时刻提心吊胆,要背负玥儿会弃他而去的悲哀——
既然拿都不想让他秦放好过,那大家都别想再有太平日子可过!
什么为国为民的联姻,什么牺牲小我完成大我,什么为了四国局势平衡,统统特娘的见鬼去吧——
新郎新娘准备好以后,站在高堂一侧的司仪,开始一本正经的高呼起来,“一拜天地——”
秦放只觉得这该死的司仪声音无比的刺耳,刺得他心口都发疼,眼睛更被满堂的红艳,刺得阵阵刺痛,好像,就要流出眼泪来,他索性的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
没曾想,当他闭上双眼睛那一刻,真的有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能成亲之时的喜堂之上掉眼泪的,估计他溱王还是头一个!
这跑来观礼的一众宾客看得真真儿的,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大部分臣子是知道一些大概的内情的,不过并没有想过堂堂溱王也有沦落到被人逼婚的地步,只以为是溱王自己想通了,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盛世婚礼,没曾想,却看到了明明笑着的溱王在这样拜堂的场面里,居然都拜出了眼泪。
这一时间不明白的,只当是溱王高兴的哭了,而明白的人,都不禁唏嘘起来,对溱王这个以前不怎生喜欢的煞星王爷,开始有了几分怜悯。
来这观礼的大堂里,都已经挤满了宾客,门外也有不少。
大家现在的目光都在拜堂行礼的一对新人身上,并没有人发现,门外站着的那堆宾客里,有一对奇装异服的一男一女,正笑眯眯的看着新人。
但见那长相娇俏甜美的女子,伸手悄悄的拉了拉长相清隽温润的男子,小脸半仰着,大眼睛眨巴着仰望男子,满是期待,“卿哥哥,你后悔吗?”
清隽温润的男子目光平静的望着拜堂的新人,很缓慢的摇了摇头,嘴角渐渐染笑,“我只后悔,没有早些看清,没有早些看懂,没有早些……。”
说到这,男子把头转向女子,目光变得温柔,“遇到你。”
女子一呆,然后小脸顿时染上了绯红,仿佛云霞在她的双颊上挥洒,不过虽然害羞,但她并没有躲开男子的目光,反倒四目相对,宁可溺毙在他的目光里一样,“卿哥哥,我们回大祁吧……。”
男子微微一笑,将女子扯在自己袖子上的小手拿下,然后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十指紧扣,“好。”
女子也跟着俏皮的笑,眼里却闪动着动人的泪花,紧了紧自己与男子交握的手,便与男子一道离了人群,离了溱王府。
在转身那一刻,没有人看到,男子那刻意掠过新娘身上的目光,是怎样的疼痛着……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随着司仪的一声话落,众人一阵起哄欢呼,要不是丁管家赶紧拦着前面,以溱王身体不便为由阻止了这场恐怕就要闹起来的闹洞房的话,只怕今儿这场热闹,是不可能那样的就容易消停下来的。
好在众人喝的虽多,可都是官场上的老手,该有的酒量还是有的,该保持的理智还是继续保持着的,这丁管家所说的溱王身体不便,也就是溱王的腿脚不便,当然,想的更加深入的,就觉得是不是今天迎亲的路上,溱王是不是有受伤之类的什么。
如此想着,大家也不便真的要死乞白赖的闹洞房。
只是有些个不甘心的,还是忍不住起哄,“什么不便,我看是溱王等不及洞房,所以才不便吧,啊?”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丁管家好脾气的陪着笑脸,暗自却给温子若打着手势,温子若这小子发现以后,赶紧让家丁和喜娘,趁此哄闹之际,趁乱把新娘新郎送到新房去。
王府的家丁和喜娘都不是吃素的,不是体格健硕,就是孔武有力,这护着自家主子逃离苍蝇似地围堵人群,根本不在话下。
这不,没半盏茶的工夫,几人就一路保驾护航,把新郎新娘,安全的送达到了南苑主屋之中。
作为现在南苑的主事大丫鬟,白茶和桃枝的脸色没得半分的好,这南苑外头的王府中人不懂,只当是这俩丫头还在为当年王爷令王妃横死的事情而耿耿于怀,毕竟都是伺候过王妃的人,所以今儿个才没什么好脸色,故而,他们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何况王妃在他们这些不怎生亲近的下人们眼里,也是有着一定先入为主的地位性的,这也是他们今儿同样兴致不高的原因之一。
而其二,这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事情,只有没有人性的看在眼里才会觉得理所当然,虽然那个旧人,已经早就是四年前的一柸黄土,一缕仙魂。
而其三,以后这王府当家的女主子是旁国的女子,还是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想想都觉得倍儿难伺候,他们这些作为下人的,能兴致勃勃的起来么?
不过,白茶和桃枝纵然脸色不给好儿,但喜庆的打赏还是按规矩照给的,只是打赏完了以后,两人就跟着家丁和喜娘一道出去了,半点没有留下来伺候新人的意思。
家丁和喜娘都觉得这俩丫头脾气太大,连主子都敢给脸子,不过想想俩丫头都是杜嬷嬷这个王爷奶娘身边的红人儿,想着就算给自家主子脸子,俩丫头也不会被怎么样,这劝慰几句的念头便打消了,赶紧的告辞,到前头厨房去讨杯喜酒讨顿宴席吃吃,祭一祭自己这饿了一天的五脏庙。
该走的走了,这不该走的也走了,秦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里头苦笑不已。
望着这满室的红烛喜字儿,他半点都不可能高兴起来,明明这么暖和的屋子,他却倍感冰冷,直冷到骨子里,心窝子里……
屋子被布置一新,这里早没有了以前她所保留,所喜爱的东西,而人……也早已不在。
本该知道的,当她得知自己要娶亲的时候,是不会再有半分的留恋,不会再有半分的情丝……无牵无挂的离开,不带走一片的云彩。
可真的亲眼看到时,那仅有的希冀被碾压成渣,那赤.裸.裸残酷现在就这样呈现在他的眼前,这种感觉,终归是不同的,是不一样的……
曾有痴情男儿批言,当心痛到极致的时候,那种滋味,会比千刀万剐还要痛上百倍,甚至于,千倍,万倍。
那时,他年少轻狂,志在四方,从不知情为何物,不知情之滋味。
如今知晓了,却是百般痛苦,生不如死。
很多人都说,情乃世间最毒之药,如果可以选择,宁可不要轻易沾染半点,清清爽爽的过活,了无牵绊。
如果有人在此刻问他,这段情来的如此痛,如此疲惫,你,可曾后悔过?
那么他会笑着说,后悔?当然后悔。
后悔没有早点识得她,没有早点抓住她,没有早点让她爱上自己,从此死也离不开他……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次又一次,承受着失去她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