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玉立刻便懂了:“这一次,我便不会那么幸运了,对吗?”
不等青年回答,已一句一句条理清晰地道出了他的安排:“我葬身在沙洪中的消息会很快传回朝廷。和亲的郡主不幸于和亲途中罹难,国朝上下自然很是悲痛。乌傩素要维系和大熙的关系,便不会趁火打劫,提出将和亲之人换成腿脚不便的十九皇姐。届时,要指派哪一位公主替代我前去乌傩素和敏达王子完婚,便全凭皇兄之意了。”
她轻声赞叹:“这法子的确不错。”
赞完之后,她轻叹了一声:“原来,将军是真的有办法在保全十九皇姐之余,也将我保下的。”
连宋削薄的嘴唇动了动,然终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眼中仿佛暗藏隐痛。
但成玉疑心是自己看错。她天马行空地想,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他无法也无力反驳。但是提起这些并非是为了同他翻旧账,她如今也并不想要看到他愧疚或是痛悔,她就低低解释了一句:“我并不是在抱怨开初之时你不愿对我施以援手。”然后又很轻地、没有什么含义地笑了一下,“因为即便那时候你这样打算了,我也不会接受你的安排。既亲口答应了皇兄和亲,我没有那个脸安然地让别的人去代我受苦。问你这些,只是我有些好奇罢了。”
青年注视着她:“好奇吗?”那琥珀色的瞳仁似暮色下退潮的海,先前的所有情绪皆随着退去的海潮泯然于大海,唯剩下一点哀伤浮于宁静海面。
“人神相恋,为九天律法所不容。”青年突然道,声音有些哑,含着一丝轻微的自嘲,“当然,我并不是个端直板肃的神,因此一向也并不太遵守所谓律法之类。但关于你我之间,我却的确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成玉抬头看向青年,有些茫然,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有无尽漫长的寿命,”青年看着她茫然的脸,像是觉得她懵懂得有些可爱似的笑了笑,“可你是个凡人,即便再长寿,也不过能在这世间度过须臾百年。而一百年,对我来说,太短暂了。”
“我想要的,并非须臾之欢,而是与你长相厮守。但若要如此,我们只有两条路。要么我助你成仙,而后带你叛出天庭,四海流浪;或者你仍做一个凡人,但死后去冥司不可饮忘川水,每一世,都等着我去寻你。”
成玉杏子般的眼缓缓睁大了。
青年的目光有些空地放在这小桫椤境的尽头:“这两种选择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我都可以,但却会让你受极大的苦。凡人成仙之苦,你无法想象。而不喝忘川水,逆天改命,将每一世的因缘都交托到我手上,到我无法护你之时,你所需遭受的天罚,你亦无法想象。这两条路,都很难走。”
说完这些话,他像是感到分外疲惫似的,抬手揉了揉额角:“那时候我以为你只是将我当作哥哥,对我来说,你既对我无意,我便不能自私地将你拐上这条必然会受苦的路,所以我做出了选择,从你的人生中离开,不干扰你的命数。”
“原来是这样……”成玉喃喃。
“原本是该这样的,”青年闭了闭眼,“我到如今,依然认为那是很理智的考量。可花非雾告诉我你其实喜欢我,想到你也喜欢我,”他看着她,嗓音干涩低哑,像是愉悦又像是痛惜地笑了一下,“我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再次走近了一步,很深地看着她:“你也喜欢我,所以我才有了奢望,希望你能为我成仙。”
成玉印象中,连宋从没有在自己面前说过这样长的话,有过这样彻底的自白,她一时有些失神。无数种思绪充斥在她的脑海,令她整个人一片混沌。最后,是无处安放的欣悦脱颖而出,一点一点,聚成了一个巨大泡沫,充满了她的心房。那泡沫有七种色彩,华美可爱,但她同时又明白,这泡沫越是巨大可爱,就越易破灭。然后在她不知所措却又潜意识感到悲观的一瞬,小李大夫的几句话突然闯进了她的脑海,令她蓦地冷静了下来,也清醒了过来。
“我对情爱之事,没有什么研究。只是从前为了帮小花,看过一些话本。”她听到自己答非所问地向连宋。
“有个话本里有个故事,说一个秀才在踏青时对一个官家小姐一见钟情,为她衣带渐宽,憔悴不已。但小姐乃朱门所出,秀才家境却贫寒,两家门庭着实相差太过。
“秀才自知这桩事成不了,为此大病一场,病愈后,放下了那位官家小姐,娶了同村一个教书匠的女儿。女孩子叫阿秀,虽是村姑,但也识字,且甚贤惠,嫁给秀才后夫唱妇随,两人也过得很是相得,且和乐。
“我的朋友小李大夫乃是风月常客,点评这个故事,说秀才对那官家小姐是喜欢,但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因只是见色起意的喜欢,所以才能理智地考虑许多,最后选了教书匠的女儿。倘若他真心爱着那小姐,便是行仲子逾墙之举,也是要试试同那小姐能不能有一个将来的。因为爱一个人,就是会那样不顾一切。”
讲这个故事时,她没有看他,目光一直落在溪对岸那棵梨树上,讲完这个故事,才重新将目光移向面前的青年:“我听说过连三哥哥不顾一切的事迹。”
她终于重新唤他连三哥哥。但此时她这样唤他,却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一点。他知道她讲这个故事是何意。果然听到她继续:“当初锁妖塔之殇,明知神仙并无轮回,连三哥哥仍义无反顾舍了半身修为,誓要为长依求得一个来生。但对于我,如你方才所说,你其实是能自控的。”
是一些如同含怨的话,但她的口吻平和,语声中并没有含怨的意思。她自己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些话容易引起误会,就抿了抿唇,认真地解释了一下:“我并非是在抱怨,也并非不甘心,连三哥哥能告诉我你心底的真实所想,知道你曾为我考虑了那样多,我其实已经释然了。”
随着她换回“连三哥哥”这个称呼,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像是重新拉近了,她终于不再疏离淡漠地看他,又恢复了从前那种近乎纯真的诚挚。她抬眸看向他:“我这样说,只是想让你明白你真正的心意。你真的喜欢我,但你爱的人是长依。所以,我不能为你而成仙。”话罢,她清澈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些东西,像是感伤,又或许不是。因为她的语声那样笃定,不像是会为此而感伤。
连宋凝视着成玉那双重新变得亲和温柔的眼眸。他喜爱她的亲和温柔,可此时,他却宁愿她像此前那样,是用负气冷漠的语声对他说出那些言辞,因为负气之言绝不会是真心。
他心口生疼,眉头紧锁地看着成玉,许久,很慢地问她:“你觉得,你会比我自己更懂得我真正的心意,是吗?”
她笑了笑:“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那平静的笑意如同一把利刃,再次扎得他心脏一阵刺痛。他没有反驳,只是道:“是吗?”
成玉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又再次开口:“我承认上次见到你时,还心怀怨愤,所以也说了很多不理智的、情绪化的话。但如今,我是真的释怀了。我不是连三哥哥爱的人,且我们在一起相处,不过数月罢了,于你漫长的命途而言,不过瞬刹,你我之间……着实没有执着的必要。”她淡淡笑了一下,“即使我们喜欢彼此,那也不是多深的情感,你忘了我吧。”又补充了一句,“你很快就会忘记我的,那不会太难。”
“你呢?”他问她。
“什么?”
他今日的问题格外多,像是认真同她讨教:“你认为我们的感情很浅,而且,你觉得你也会很快忘记我,是吗?”
“我……”成玉滞了片刻,最终,她没有否认他的话,飞快地绕过了这个话题,看了眼远处的竹楼,低低道,“季世子会很快将我送回去的,他将我送回去后,连三哥哥你就尽快回朝廷去复命吧,我们都应该回到各自的命途中去,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两人之间极静,唯有一旁溪水叮咚。
她理了理额发,同他确认:“你会答应我的,对吧?”
他看了她许久:“好,我答应你。”
得到了他确定的答复,她点了点头:“那我……”
她想说那我先回去了,以此结束掉这段漫长的、颇耗费精力的,又有些令人伤感的对话,却被他打断了。“等等。”他说。
她停住了,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他轻轻一抬手,一阵风吹过,溪对岸的那树梨花如雪纷落,漫天花雨中,春风似知人意,带着一朵梨花停在他的手心。
那堪与羊脂白玉媲美的一只手微一翻覆,梨花不在,唯余一枚白玉掩鬓卧于掌心。
他再次靠近,以近乎贴住她的姿势,左手搭着她的肩,右手将那新得的掩鬓插入了她的发中。他低沉微凉的声音响在她耳畔:“你的掩鬓丢了一支。”
她的心怦然而跳,这天下,论风雅风流者,果真无人能出他之右,简单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让人轻易喜欢上。她想她方才是说了谎,他会很快忘掉她,但是她却不能。她到死也不会忘记他,只是他们之间,真的无缘,也无分。
他的手在她的发鬓上停了一瞬,然后沿着她的额际,来到了她的眼角。
他像是想最后为她拭一次泪,但这次她表现得太好,即使是最后一次道别,也没有落下泪来,只是眼尾有些泛红。他的手指滑过那泛红的眼尾,停了一停。然后他退后了一步,轻声道:“我走了。”
她按压住盘桓在心底的那一丝隐痛,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嗯。”
成玉目送着连宋离开的背影,想着这次离别之后,大约真的一生都不能再见了。
但这是最好的结局,这样的安排对谁都好。
她闭了闭眼,转过了身,毫无犹疑地向着前方的竹楼走去。
第二十九章
昭曦将成玉送回和亲队是在三日后,此前一直缀在驼队后的连宋一行已离开了。昭曦见成玉面色怔楞,问她是否在失望,成玉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连三他的确是守约之人。”
昭曦看不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送嫁队伍里,李志李将军和陈元陈侍郎分别是武官和文官里的老大,这两位大人随嫁以来目睹了许多怪力乱神之事,正在重塑世界观,人也就变得比较好骗。成玉主动解释,说她当夜难眠,沿着翡翠泊散步,不料掉入了一个神秘的地宫,季世子随后赶来救她,结果两人一起被困在地宫里,幸好季世子通习奇门遁甲之术,方使二人寻得了出口顺利获救……她胡说八道得有模有样,李将军和陈侍郎不疑有他,郡主失踪这事就算揭过了。
紫优昙傻乎乎的,也很信成玉的胡说八道,因成玉对地宫的描述太过逼真,搞得他很神往,立刻就要前去探索一番,姚黄和梨响联手都拦不住他,幸而朱槿及时赶到,拿缚妖索将他给捆住了。
朱槿不是李将军和陈大人,也不是紫优昙,成玉的忽然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朱槿心里门儿清,收拾完紫优昙后,手中化出长剑,当着成玉的面就要把昭曦给宰了。幸好成玉反应快,挡了一挡,逼得朱槿半途止剑,加之很会做和事佬的姚黄也赶紧上来好劝歹劝,方将一出凶杀案止于无形。
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件事闹到最后,最倒霉的居然会是紫优昙。因为朱槿这几天一看就火气很大,大家都不敢触霉头找他说话,而他自己也忘了他的缚妖索还捆着紫优昙,等想起来时,倒霉的紫优昙已经被捆了五天,整个妖都不好了。
奄奄一息的紫优昙被放出来的那一天,送亲队距熙乌两国边界仅还有十数里地。
先行的传信官在夜幕降临之时赶回来禀报,说四王子敏达已亲率礼官们前来迎接,就等候在作为两国边界的彩石河北岸。
陈侍郎和李将军商议,觉得敏达王子如此有礼固然是好,然天已入夜,虽只有十几里地,但让郡主夜奔去见未婚夫毕竟不庄重,他们还是应该让乌傩素感受一下大熙作为一个礼仪大国的风范,因此决定就地扎寨,让敏达王子等上一宿。
因次日便要同敏达的迎亲队伍会合,这夜在营地里,送亲的官员们或规整着仪仗队的典制,或清点着送亲的嫁妆,这一小片胡杨林看上去肃穆而忙碌。但再忙碌也没成玉什么事,故她早早便入了帐。正在灯下翻阅着一册花鸟画集子时,忽闻远方传来一阵轰响,似惊雷动,成玉刚把头从册子中抬起来,便见梨响匆匆而入,拉着她就往外跑,一惊一乍地:“郡主,你来看!”
二人来到帐外,又是“砰”的一声。成玉抬目,漫天烟火犹如一场荼蘼花事,争先恐后挤入她的眼中。她愣了一瞬。
戈壁的天压得沉,野旷天低,给人伸手便可摘星之感,而此时这些盛放于浓黑天幕的烟花也像是近在眼前伸手可触似的,盛大虽不及她在平安城中所见的那两场,却自有一种华美生动。
梨响仰望着天空,陶醉道:“郡主,是不是很美?”
成玉没有回答。
梨响又道:“这烟花像是从彩石河畔燃放起来的,我猜是敏达王子送给郡主的见面礼,郡主觉得呢?”
成玉仍没有回答。半空中忽响起一阵嘹亮哨音,砰砰砰砰,十六颗烟花次第炸裂,这一次,散开的光点并未结成花盏,而是凝成了十六个汉字和一行乌傩素文铺陈于半空。
“相思万千难寄鱼雁,火树银花付于卿言。”梨响凝望着那两行汉文,低念出声,念完后一愣,半掩了嘴唇向成玉,“这果然是敏达王子送给郡主的礼物,”又看了眼天上隐隐欲灭的文字,小声道,“这十六个字,是说他对郡主有许多思念,书信难以表达,故而他鼓起勇气,借这火树银花传递对郡主的思慕之情,希望郡主能够知晓,是……这个意思吗?”虽然用了疑问的语气,但说出口时梨响就觉得那十六个烟花字多半是这个意思了,想了想,有点感叹,“朱槿说那敏达王子对郡主有意,原来是真的啊。”
成玉依然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注视着半空的烟花。她有点走神,半空中那光点凝成的十六字,让她想起了成筠曾对她说过的话。
为了劝动她和亲,成筠曾说乌傩素四王子敏达一表人才,清芷爽朗,在曲水苑避暑时对她一见倾心,求娶她乃出于一片真心,别无杂念,这一段姻缘乃是大好良缘。彼时她因对连宋失望,整个人心灰意懒,也没太将成筠这席话放在心中。此时想起,才知成筠或许并没有骗她。
倘若她此生不曾遇到过连宋,这段缘也的确能算作是佳缘吧。
或许她此时看这场烟花的心,会同那夜曲水河畔与连宋一起看那场烟花一般,她会十分喜悦,喜悦中又生出一点哀伤来,然后在见到敏达之时,她会告诉敏达她喜爱烟花是因为她的母亲。若敏达真的爱慕她,那他应该也愿意听她说这些事。
那样她的人生就会是另外一个模样。
但这世间从没有倘若和如果。眼前的烟花如此美丽,烟花所代表的四王子的心意也热情而真挚,可成玉的心底却如同一方干涸的海,再难起波澜。或许以后这片因干涸而平静的心海会再注入水源,却也不是现在。
梨响看到成玉仰头望着天空,最后一朵焰火在她眼中熄灭,想了一会儿,有些踟蹰地再次开口:“郡主,敏达王子喜欢您,您不高兴吗?”
成玉静了许久,摇了摇头:“没有。”她说。过了一会儿,又道:“我只是在想,原来乌傩素也有烟花。”待天空中一片静谧,她又补充了一句,“很好看。”
梨响觉得自己像是听懂了成玉的话,又像是没有听懂。
这夜成玉很晚才睡着,睡着后她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小桫椤境中她同连宋道别的那一幕。
在他们分别的最后,连宋曾抚触过她的眉眼。她当然记得那时候她其实没有哭,但在梦里,她却哭了。他修长的手指放在她的眼角,沾上了她的泪,泪滴温热,使他皱起了好看的眉,让他琥珀色的瞳仁里透出了怜惜,令他抚触她的手轻轻地颤了颤。于是他没能再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对她说出“我走了”,而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将哭泣着的她搂进了怀里。
她不知道她为何会哭,也不知道她为何会顺从于他的拥抱,醒来后她唯一记得的是她主动将泪湿的脸深深埋进了他的胸口,而当被微甜而凉的白奇楠香包围时,她空落的心才终于安定。
他们亲密地相拥,像两株绞缠在一起共生的树,直到梦境结束,也没有分开。
成玉坐在床头,怔怔地想着梦境的预示,最后不得不承认,那梦境才是她心底最真实欲望的展现,它在帮她正视自我。
她喜欢连宋,他是她的情窦初开,给了她许多美好,却偏又让她痛,以至于那喜欢就像一根刺,扎进心中,与血肉共生,若她不愿将它拔除,便谁也无法将它拔除。她的确是不愿将它拔除的,所以很有可能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喜欢上别的人了。
那时候在冥司,是他告诉她:“人的一生总有种种憾事,因你而生的憾事,这一生你还会遭遇许多。接受这遗憾,你才能真正长大。”她想他是对的,他之于她,也是一个遗憾,她必须接受这遗憾,因为凡人,就是这样成长的。
离天亮还早,她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泪痕,在帐中坐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灯,从箱箧中取出了和亲的礼服。
夜灯朦胧,她将那新嫁娘的礼服一层一层披上了身,然后静坐在了帐中的羊毛毯上,侧身靠着凭几,微微闭上了眼睛。
似乎换上了这一身嫁衣,过往的一切便真的可以放下,而她也做好了准备,打算勇敢地去面对人生里的另一段经历,和另一个不知结局吉凶的开始了。
太白星升起之时,梨响步入了成玉的锦帐,欲为郡主着衣梳妆,不料明灯之侧,成玉已严妆肃服,静坐于卧铺旁。
梨响惊讶:“郡主怎起得这样早?”
成玉淡淡一笑,自她带进来的托盘里端起醒神的热茶喝了一口:“让敏达王子率迎亲的礼官们在彩石河静等一夜乃不得已之事,再让他们多等就不够礼数了,陈大人必是想赶在天亮之时到达彩石河与迎亲队会合,我起来早些,免得误了赶路的时辰。”
成玉脸色平静,话也说得在理。
梨响愣了愣,小郡主若认真起来,的确是个通透又周全的人。
她想起了去岁初,太皇太后以赐婚之名将成玉自丽川召回时,回京的马车里,小郡主安安静静给自己绣嫁衣的模样。
彼时小姑娘不懂情,嫁衣绣得无心,如今她懂了情,有了心,为自己所做的严妆里带了忧郁,但此时她的平静和彼时的平静却并没有两样。
身世所致,其实小郡主一直是个随遇而安的、认命的人。她一直都知道的。可这一刻,梨响却突然从成玉那看似超脱的既来之则安之里品出了一丝苦涩,心蓦地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