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天,外面艳阳高照,阳光从大扇窗户投射进来,室内的地板被涂上了金黄的颜色。窗外,连绵不断的鞭炮声不时地传来,像是急不可耐的,要把整个城市都充满节日的喜庆。
我半蹲在客厅的沙发前,身子倚在茶几上,手里握着的,是容妈妈刚递给我的一份“承诺书”。
上面拟出的条例一共有十三条,关于容陵的存款,房产,公司股份……等等一系列的个人财产。在第十三条条例的最末端处,着重地标注了一句话“我薛凝凝,无论是因为何种原因与容陵离婚,以上财产均不得分毫。”
答应跟容陵在一起后,我对他的财产从未过多的在意。哪怕他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我爱的只有他这个人,并不是他口袋里的那些钱。
当容妈妈把他的这些资产,如同一列列罪状一样放在我面前,我才知道,哦,原来我嫁了个这么有钱的男人。
我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地仇视我。敢情是把我当成了一个拜金的女人,当她儿子为摇钱树,然后,用了一些不耻的勾当,骗得了那张结婚证书。
她把笔硬塞到我手里,淡淡地哼了一声,“把字签了吧。这场婚姻,你也不算吃亏,枫都那套房子,容陵写的你俩的名字,到时候还能得些钱。现在枫都房价涨的那么快,就算只拿一半的房款,也抵得上你们一家几年挣的钱了。”
我咬了咬笔帽,扫了她一眼,冷冷一笑,草草地在纸张的右下角上写上“薛凝凝”三个大字。
她可以看不起我,蔑视我,哪怕一直这样不咸不淡的疏远我,可这样肆无忌惮地侮辱我的人格,我万万是噎不下这口气的。
不就是签个字吗?我签。我本来就不是冲着这些来的,没什么好顾虑的。反正,我是不会跟容陵离婚的。
她弯腰拿过我面前的承诺书,眼中终于升起温和的笑。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对我这么笑,不知怎地,我居然有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恰好在这时,身后的防盗门被打开了。我看到她慌乱的把纸张胡乱的叠起,揣进外套的口袋里,脸上的笑瞬间恢复如常。
我大概是一时盯着她这一系列娴熟的动作有些出神,竟忘了自己还跪在地上。刚才在签字的时候,半蹲着有些腿麻,干脆就跪在了地上。
以至于,容陵刚迈进客厅就见到我跪在了他妈妈面前。
“妈,你又在跟凝凝说什么?”
容陵大步走到我面前,把我从地上拉起,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连语气都有些过于生硬。
“我……我没说什么呀?”容妈妈顿时吓懵。
她确实是没对我说什么,纯粹只是“做了些什么”。心中本来就有鬼,被容陵这么一质问,难免会有些不知所然。
我听到外面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猜想应该是胡蝶带着那些阿姨们过来了。等下要是被外人看到他们母子对质的一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新进门的儿媳妇儿,大过年的在这儿挑事了。
“我跟妈正聊天来着,有些渴了,蹲下来想拿个橘子解解渴的,你突然打开门,我惊了一下,就跪到了地上。容陵,妈真没跟我说什么,我俩之间的误会也已经解开了。以后,别再这么跟妈说话了,怪让人心寒的,妈把你养了这么大,也不容易。”
我如此诚恳地一番话,令容妈妈顿了顿,静了几秒钟,忽然笑了,一脸的不在意,“没事的,她只是在关心你。之前……我确实有些做的不对的地方。薛小姐,哦不,凝凝,是妈对不起你。”
我蓦地怔了一下,没想到,我这个婆婆使小把戏的手段还真不是一般的高明。看来,那张承诺书在她心里起到了定心丸的功效。
俗话说:“做戏要做全套。”她把好婆婆的形象演绎地淋漓尽致,我这个当儿媳妇的,也不甘落后。
“妈,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您不过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罢了,我又怎么会真的生您的气了。”
容陵将信将疑地看着我俩一来一往的附和着,脸上先是不可思议的笑意,很快又变成了舒心的笑。
也好,这样起码不用他再在我与他妈之间两边为难。我在心里暗自说道。
——
“二姨奶奶过年好,墨墨恭喜二姨奶奶今年抱孙子。”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刚踏进室内,就扑到容妈妈的怀里,用撒娇的口吻说道。
容妈妈弯腰将小男孩抱了起来,在他的稚嫩的脸颊上亲了两下,像是被孩子给逗乐了,嘴里不停地附和着,“好好好……回头让你容伯伯生个像我们家墨墨这么乖巧懂事的宝宝。”
小男孩从容妈妈怀里跳了下来,看到面前的我,歪着脑袋,眨着一双忽闪忽闪地大眼睛看了我许久。然后见他跑到了胡蝶的身边,肉嘟嘟的小手拉着她的衣角,视线在我与胡蝶之间来回巡视。
“胡蝶婶婶,你们家那个漂亮的小姐姐是谁啊?”
都说童言无忌,当这句话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我看到在场所有的人的面色都僵了僵,大概谁都没料到,小家伙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在这个家里,连一个孩子都觉得,胡蝶是女主人,而我——
只是一个外人。
我苦涩地笑了笑,脑子里正在组织着语言,等下该怎么去跟一个孩子解释我与容陵之间的关系。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人拉过小男孩,面色微沉,“杨子墨,不可以这么没礼貌,快叫婶婶好。”说着,还不忘把小男孩的身子转了一下,正对着我。
杨子墨似是很不情愿,努了努小嘴,“妈妈不是说,年轻漂亮的都应该叫姐姐吗,怎么是婶婶呢?”
听到他的辩解,我扬唇笑了笑,但很快又收了回去。因为我看到胡蝶的脸上,闪过一丝的不悦,只不过她比我还要会粉饰自己的情绪,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半点的波澜。
“不就一个称呼吗,至于为了个这么小的事情跟孩子动怒吗?”一旁,一个差不多与我奶奶年龄相仿的老人插嘴说道,眼睛里满是不屑的神情,“容陵这位新媳妇跟我家小雲年纪一样,难道小雲也要叫他一声‘婶婶’不成,这也太好笑了。”
那位被唤作小雲的男孩从走进这扇家门,就被这位老人一直牵着手。看到他们,我突然想到了我奶奶待薛璟晗时的模样,好像也是这么的宠溺。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位老人应该就是容陵的大姨,容妈妈的大姐。而身边的那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孩,正是她的孙子。
“凝凝,这位是大姨,小姨,大哥,二哥,二嫂,唐汉雲,还有我们的小墨墨。”容陵一一为我做着介绍,我便一一跟他们打着招呼。
因为杨子墨小朋友惹下的闹剧,在容陵的帮忙圆场下,这一篇终于给翻了过去。
时间已近正午,客人也已经都到齐,容妈妈让容陵把家里的大圆桌给搬了出来,正正好好坐了整整一大桌子的人。
胡蝶还是跟昨天一样,摆着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在厨房里给容妈妈打着下手。我本想过去,一起帮忙端端菜什么的,她却把我按回了座位上,还冲我绽开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附在我耳边轻轻说:“你今天可是我们家的贵客,怎么能让你下厨房了。”
在她有意的挑衅下,我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可一看到满桌子的人都在盯着我看,又不敢当着面儿的跟她动怒,只好将心中的怒火强压下来。
算了,跟她逞一时口舌之快又有什么意义了,她也不过在言语上刺激刺激我,其他的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权当是在怜悯她了吧。
整个席间,因为小墨墨的存在,气氛倒也融合。容陵跟那两位哥哥喝了一些酒,嫂子给我夹了两回菜,还跟我不时地闲聊两句,跟我说如果觉得在家闷得慌,可以去她家玩。她整天就只能围在小墨墨身边,就差个可以谈心的女伴。
只有容陵的那位大姨……
表面上我应该叫她一声大姨,实际上,依她那个年龄,我唤她一声奶奶还差不多。昧着自己的意愿,一口一个大姨的叫着,人家还一百个不乐意。简直跟容妈妈是一个脾性,眼睛里只有胡蝶一个人。
幸好他的那个小姨还不错,每每大姨想跟我说些什么刻意来为难我时,她总会有技巧的帮我给打岔过去。
深入的聊过一些之后,我才真正理清楚了他们家的这层亲戚关系。
大哥是大姨的儿子,而唐汉雲是大哥的儿子,也就是大姨的孙子,恰好与我同龄。因为大哥他们夫妇常年在外工作的缘故,大姨就被安置在了养老院里,只有在节假日的时间里,才会有机会与家人聚在一起。对唐汉雲这位孙子,更是宠到不行。
至于唐汉雲这个男孩……从饭宴开齐,他就一直低着头,边吃着碗里奶奶为他夹来的菜,边玩着手中的手机,见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二哥是小姨的孩子,其实按照辈份来说,他还应该唤我一声‘嫂子’的,不过看我跟他之间的年纪差,容陵让我叫他二哥。
可爱的小墨墨是二哥跟二嫂的儿子,也正是小姨的孙子。小姨看上去也就比容陵大个十来岁的样子,打扮的比那两位姐姐时髦多了,听说家里是开美容院的,难怪这气质完全就不像一个快要奔六的人。
相较于昨晚那顿毫无人情味的年夜饭,今天这顿饭虽说也一样吃的憋屈,好得人多热闹了些,总好过我一个人独自尴尬的强。
总体来说,在容陵家吃的这两顿饭,我吃得不只是饭,而是寂寞。
哦不,是冷言冷语。
几乎吃到撑破了肚皮,同时也差点就撑破了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