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是不是有点过火了?”
  面前,背对着他,靠在桌边的任晴,刚刚挂断宴会场那边打来的电话,视线落在尚未熄灭的手机屏幕上,垂着眸,眼睛都匿在睫毛的阴影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就算低着头,就算光线很暗,就算看不见他的表情,李禾也感受到,他浑身气压很低。
  少爷最近心情很糟糕。
  明智的话,本应该保持沉默,不要现在去撞枪口。
  但是他最近做的事情,实在有点过火。
  “啊?”果然,任晴转过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映着手机屏幕冷白的光,眼神很暗。
  他抿了抿唇,眼睛盯着地毯上的花纹,硬着头皮继续说:“鸢鸢还要上学,她最近已经很久没有去学校了,而且她还小,你总不能真的让她怀……”
  “你现在是在用什么语气跟我说话?”
  “……”
  背在身后的手,手指松开又攥紧,最后还是只能说出两个字:“抱歉。”
  然后像是逃避似的。
  “我去看看小姐。”
  任晴闻言不置可否,视线重新落回手机上,刚刚他接到电话才从办公室里出来,是今晚的宴会,又有人在胡闹,说是有怀孕五个月的Omega,被他们玩到流产,见了血,很严重,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很烦。
  想杀人。
  就算是一群上蹿下跳的猴子,养了这么久,也该学会规矩了。
  为什么那群东西,却总是学不会适可而止?
  啊,不过确实,他没有什么指责别人的资格,他就是不会适可而止,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欲望像是一个沙漏,就算他用金钱、权力和谎言把一端填满,只要另一端是空的,也永远都在流失的途中,永远求而不得。
  “啧。”他按灭手机。
  开始觉得无趣了。
  *
  李禾打开房门的时候,屋内还是一片漆黑,他以为小姐还在睡,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看看她身上的外套有没有好好盖着。
  可是走近了,才发现,沙发上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件外套,没有人。
  心脏紧了一瞬,他连忙直起腰,四下张望了一圈,还是没见到人,神经“啪”地绷紧,他连忙往门口走去,想要开灯,却在途中听见了一声,细小的呜咽。
  高度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他送了一口气,又连忙循着声音走过去。
  “……小姐?”
  在窗帘后面,他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小姑娘。
  抱着脑袋,瑟瑟发抖,听到他的声音,还瑟缩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似乎是辨认出他的声音了,才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看到他,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他心疼坏了,连忙蹲下身,曲腿,膝盖触地,将她抱进怀里。
  “怎么了,鸢鸢?怎么抖成这样?”
  细微的,止不住的颤抖,隔着衣服都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我害怕……门锁了,我打不开……我出不去,我害怕……”
  李禾拍着她的背安慰的动作一顿,想起来,之前在那栋山里的别墅,她曾经被骆照银锁过。
  她这次发烧,好像连那些经历都忘掉了。
  他本来以为,那或许也是好事,但是现在看来,她脑中的记忆不见了,身体的记忆却还在,他看到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她自己也很混乱。
  “我不是故意要躲起来的……对不起……但是我头好痛……”甚至还在跟他道歉。
  他连忙把她抱得更紧。
  “没事的,鸢鸢……鸢鸢没有错,鸢鸢很好。是我的错,我应该留在这里陪你的。刚刚任晴有事要出去,怕有人随便进来吓到你才锁了门……以后都不会这样了,再也不会这样了……”
  他在撒谎。
  这个房间,没有任晴的许可,没什么人敢擅自进来,他知道,任晴是不想让小姑娘出去,所以才锁的门。
  但这是不能说的真话。
  任鸢听到他的话,好像冷静了一点,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静悄悄地流了好一会儿,最后柔软的手指,轻轻地拽上他的袖子。
  “李叔,我想出去。”
  他听到她很小声地求他。
  突然就很难过。
  像是有什么东西,把喉咙梗住。
  “鸢鸢,你想去哪呢?”
  小姑娘一听,自己也愣住了,眼角还挂着泪,眼神有些呆。
  他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还能到哪里去。毕竟,她小时候,是他亲手从医院把她接出来,牵着她,带到了那个家里,是他亲手把她送进了笼子。
  小姐没得选,他也没得选。
  他心想,可能是因为最近任晴心情太差,可能是不小心吓到了她。
  心疼地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李禾抿了抿唇,犹豫再叁,还是说:“鸢鸢,你别怪任晴,我知道,他最近……有点过分,但是他是喜欢你的,他只是……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你别生他的气。”
  “我带你去找他吧,好吗?”
  然而任鸢脸埋在他的衣服里,没有说话。
  她没有怪哥哥,也没有生气,她只是,只是对最近的任晴感到恐惧。
  尤其是刚刚被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的时候,脑子里,一会儿是她自觉没见过的,熟悉又陌生的房间,一会儿是近在咫尺的,芍药花的花瓣,还有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声,一会儿,又突然闪过任晴居高临下,冰冷到陌生的脸。
  每一样都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而且,就算理智知道,哥哥不是这样的。
  但是身体的颤抖,还是控制不住。
  李禾感受到胸口的湿意,知道小姑娘的眼泪就没停过。
  心底里,酸涩又无奈。
  都是他的错。
  但是事已至此,没有退路可言。他只能可耻地希望、祈求,两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可以幸福,安稳。
  然而,怀里的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开口了。
  “李叔,你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去找兔兔……”
  他自私的幻想,像是刚刚漂浮上空的气泡,被无情戳破。
  “啪”。
  灯被打开。
  他僵了一下,下意识把任鸢闻声要抬起的头又按进怀里。
  转过头,果然,身后,是面无表情的任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