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知道端仪公主将太后的侄女接到宫中的时候,本正在听着前朝传来的信息。
听说阿玄今日在前朝发作了几个依旧是要求皇帝纳嫔妃进宫的朝臣,甚至将一个礼部尚书都给夺了官职,就淡淡地笑了笑。
后宫的这场争执,说起来是对皇后的考验,又何尝不是前朝对新君的下马威。
若是新君最后不得不对朝臣妥协,那日后妥协的事只会更多。
因此,这件事是说什么都不可能妥协。
甚至还要将群臣压服。
这一次,阿玄将礼部尚书彻底地贬斥回家,还将剩下的几个逐出帝都,叫他们滚出帝都去做官,日后怕是也不回来,应该就可以震慑住所有的朝臣,这也会叫朝臣都明白,新君并不好惹,日后想要拿捏新君的,那是痴心妄想。她心里轻叹了一声,也知道从这一回开始,应该不会再有人有胆子提及后宫之事,一次的冷酷就能一劳永逸,阿玄一向都是这样清楚的。
可是当听说端仪公主做的事,她不由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端仪公主这时候跳出来是想做什么?
“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个问题叫婠婠直接地问请过来说话的端仪公主。
端仪公主做这些事,怕是自作主张,没有旁人的指使。
至少,婠婠和阿玄都不会是叫端仪公主做这些事的那个人。
端仪公主的脸依旧消瘦,她看着眼前面容多了几分丰腴柔和的婠婠,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微微挑眉问道,“就是想问我这个,你就急三火四地叫我过来?”婠婠叫她过来说话的时候,涵儿还没有出宫,因皇后召见,端仪公主不得不叫涵儿自己出宫去,她就带着人来了婠婠的面前。此刻见婠婠无声地看着自己,她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缓缓地说道,“我什么都不想做。”
“不要做多余的事。”婠婠专注地看着端仪公主轻声说道,“后宫这件事,我与陛下都能解决。何必你涉足其中,得罪太后呢?”
“你不会怀疑我是为了讨好太后,讨好那个涵儿,想要挖你的墙角?”端仪公主挑眉问道,“你竟然还在关心我?”
“你不是那样的人。”婠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你如今也不会那样愚蠢。”明明早就知道阿玄对自己的一片真心,还可能去讨好新宠?端仪公主在宫中人情冷暖都已经经历过,早就不是曾经的那个骄傲却愚蠢的公主,见端仪公主嗤笑了一声,婠婠平静地说道,“你好好的在宫里,过几年,等风头平息,你可以再嫁一个好的男子。佳宁跟我说过,希望日后能给你开府,就在她的公主府旁。”
佳宁公主与婠婠一向都很亲近,早就与婠婠求过这件事。
她求日后叫端仪公主跟自己当邻居。
端仪公主的脸色慢慢地复杂了起来。
“我没有想到佳宁……”
“她说过,拌嘴是拌嘴,她不喜欢你是不喜欢你。可是你是她的姐妹。”婠婠平和地说道,“佳宁与我交好,日后有她陪着你,也不会有人敢小看你。从前的事……无论是好是坏,你都忘记,从头开始吧。”她的声音柔和,端仪公主目光之中多了什么,安静地落在婠婠的身上,许久之后轻声说道,“欠了我的,我会讨还。对我有恩的,我会报答。楚玉当初辜负我,因此我也辜负她。你对我有恩,如今,我把这恩情还给你。”
“端仪……”
“只有后宫这种事,你与陛下出面谁都不合适。”端仪公主平静地说道,“你出面,就是你不贤德,不孝顺。可是陛下若出面,却未免涉足阴虱,不够光明磊落,非大丈夫,帝王所为。”她短促地笑了笑,见婠婠沉默起来,便轻声说道,“至于太后……这世上还有哪一种杀鸡儆猴,有对太后的母族下手更加来的叫人恐惧?皇后,”她一双带着几分锋芒的眼睛落在婠婠的眼睛上,“你若是对太后不孝,怕是就要千夫所指。可是我又怕什么?”
“太后一直对我极好。也明理,我从未想过要对她不孝。”
“人心都是贪婪的,得到了这个,就想得到更多。”端仪公主冷淡地说道,“早年,太后只想地位稳固,能在新君后宫做太后安养晚年。可是她有这样充满野心的母族,日积月累,谁知道会不会改变?如今不打压她的母族,日后就不好压制。更何况,后宫之争,再也没有什么比一个太后的母族都被陛下顺势发作,更来的叫人畏惧。皇后,你一向明理,可是却手段不够酷烈。”
“你是在嫌弃我吗?”婠婠哭笑不得地问道。
“难道我不该嫌弃你吗?”端仪公主压着嘴角冷哼了一声。
她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缓缓地说道,“你的确是一个贤后,可是心底太过柔软。”
婠婠对曾经与自己有过恩情,或者有过亲近的人,都留着几分情面。
然而在后宫之中,最不需要的就是情面。
“若是你想要叫太后永远都是如今这样对你温煦,安分守己的太后,今日,就要叫她的母族彻底在帝都之中无法翻身。”端仪公主见婠婠安静地听着,突然轻笑了一声缓缓地说道,“至于那个涵儿,你不必心疼她做了你的踏脚石。你知道她在我的面前说了你什么吗?”她带着几分讥讽,见婠婠关切地看过来,缓缓地说道,“她说,你对陛下并不忠诚,其实也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婠婠垂目,脸色平静。
“你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不过是前尘旧事。”
“对你是前尘旧事,可是对她来说却是污蔑你清誉的武器。”端仪公主其实也不大明白婠婠当初与康王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她交好的是当初的宁王,宁王自尽之后她就自己把自己给关了起来,夹着尾巴做人,虽然之后帝都之中风风雨雨的有各种传闻,她其实知道得不多。然而就算是这样,端仪公主却清楚地知道,婠婠与康王之间的事怕并不是空穴来风,毕竟……楚玉因婠婠几次发疯。
楚玉深爱康王,可是为人却一向冷静,若是连楚玉都针对婠婠,那说明婠婠与康王之间的确是有些纠葛。
这些纠葛,在帝都也早就闹得人尽皆知。
“如今若是不堵住她们的嘴,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提及。”端仪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心中莫名的情绪压在了心底,对笑了笑的婠婠缓缓地说道,“她想以这件事闹起来,最好不过。今日你信不信,这丫头一定没有出宫,而是自作主张已经准备去陛下的面前献殷勤。只要她敢说这些事,陛下顺势就可以将她治罪,以大不敬治罪贬斥她的全家。到时候雷霆之下,再也不会有人提及这些陈年旧事。”
婠婠点了点头。
“你说的不错,的确是应该有这样的一个人出来挑明。”
她与康王的事,就仿佛平静说面之下暗涌的潮水。
人人不可说,可是却人人都在以这件事为新后的把柄,就比如这涵儿,竟然也敢说在嘴上。
阿玄虽然知道这些小人之言,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他总不能没有缘由地就骤然开口为婠婠辩解清白,若是那样,就当真此地无银三百两,仿佛欲盖弥彰,反而是害了婠婠。
可若是有人敢在阿玄的面前提及,那就不一样。
阿玄立刻就可以用冲撞造谣皇后的罪过将人处置,然后合情合理,非常充分地去将这件事闹开,叫帝都众人都闭上他们的嘴,叫婠婠从前的事再也不会有人敢提及。
端仪公主这件事,的确中了阿玄的心思。
婠婠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她心中轻叹了一声。
阿玄想要维护她,想要给她日后再也没有半点波澜的平静的后宫生活,哪怕不喜端仪公主的这种小女子的算计,可是也绝对会抓住这次的机会,将所有不利于婠婠的传闻一同拔除。
阿玄本就是个并不大在意手段的人。
“……多谢你。”
“我以为你会觉得这是小人行径。”
“若是涵儿曾经非议我的清誉,那同样是小人行径。对君子,有对君子的尊重。对这种小人,自然小人行径最好。你不必觉得小人行径可耻。这件事有利于我,我与你算是同谋。”婠婠平心静气地对端仪公主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阿玄此刻也同样面对着一个含羞带怯地垂头,正对自己诉说心中爱慕与期待的少女,看着她带着几分野望的眼睛,英俊的脸慢慢地化作了一个冰冷的表情。
“就凭你,也敢非议朕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