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他笑着感叹道:不愧是白露老师啊
江别秋笑了下。
他想起在黎明塔治疗的那些岁月。
被一个非人类的数据团每天追着进行心理训练,醒来就能听见它在耳边说什么你是那五千多人里唯一存活的人你能活下来就证明你的强大云云。
现在想来,说不定白露就等着这一天呢?
他能活着,只是作为白露的一个实施计划的工具他挣扎着活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子夜区的风又起了。
江别秋隔着层层的雾气,仿佛看见方觉在外面等待的身影。
他眼神一变,倏地闭上眼。
半空中,无数条橙色的精神触网,以江别秋为中心迸发而出!
作者有话说:
卡文卡死
今天更晚了
第84章
第一瞬间,他看见了一只红狐。
毛发是棕红色的,长耳,耳尖上点缀着缕红毛。四处是迷人眼的烟尘,它趴在废墟里,伸着脖子回头望。
背景是混乱一片。
江别秋知道,这是他自己的小狐。他过载使用精神触网时,看到了遗留在精神海中的记忆。只不过,这段记忆对他自己来说十分陌生。
小狐为什么会出现在类似战场的场景里?这是什么时间?他呢?他在哪?
很快,这幅场景一闪而过,蜻蜓点水般消失在视野里,他没能找到答案。
江别秋能察觉到自己的感知很深,在高子默设备帮助下,他甚至能用手触摸到塔区的景色。
虽然只是精神触网的感知,但也如同身临其境。
罗山在训斥手下,从子夜区避难而来的人被几个士兵簇拥着往塔内走,还有人好奇心重,竟想绕过军区的人靠近子夜区,然后被挡了回去。
黎明塔三十七层的那盏灯十年如一日地亮着,点缀着远方绵延的黑暗。
他们不知道,有一张细密的网正悬在上空。
江别秋在使用精神触网时,可以直接影响向导。高子默就是想借用这一点,使塔区正常的向导陷入精神过载,从而利用这些向导控制其他的哨兵。
一环扣一环。
黑暗里,一根橙色的光线,悄悄地游进人群中。
倏地,三十七层的灯忽闪了一下。那根精神触网仿佛也跟着动静瑟缩起来,它犹疑着,不自觉就落在高耸入云的塔身之上。
江教授,是你吗?
熟悉机械声响起。
江别秋微微蹙眉这声音是直接从精神海中震荡开的,导致他散发的精神触网蓦地一滞。他忍着疼痛,听见黎明塔又叫了一声:江别秋。
别叫了。江别秋无奈道,你在塔区待得好好的,却把我和方觉两人丢在子夜区面对高子默。
我无能为力,这是你们人类的事。黎明塔像丝毫察觉不到事态的紧迫性似的,慢悠悠道,你要杀死所有异能人吗?
我不能吗?江别秋反问道,我既不算正常的向导,也不是普通人类,不需要站在他们的立场。
黎明塔轻轻笑道:你不会的。
他们处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精神世界里,世界之外有人在想着毁灭。他们却还像遇见老朋友似的,悠闲缓慢地开着玩笑。
江别秋时而觉得,黎明塔比普通的AI智能还要固执,时而又觉得,他贴近人性,最擅长的就是观察情绪和安抚情绪。
于是江别秋也笑道:对,我不会。
高子默告诉他,他的精神触网可以影响所有向导的时候,他就生出了一个主意。
普通向导是向导,那些被亚特兰蒂斯污染过的向导,不也是向导吗?再进一步说,高子默将自己改造成可以操控工蚁的蚁后,用的也是污染过后的精神触网。
如果猜测成立,那么江别秋也是可以操纵高子默的。
但,单凭他自己一个人还完不成。
当时时间紧迫,他没来得及跟方觉明说,但方觉懂了。
黎明塔也懂。
你需要我帮你。黎明塔说,你的精神触网张开之后,并不会选择性地进行攻击,我的数据组成可以保证塔区异能人的安全。
江别秋乐了:你是不是在我脑子里也安装了什么监测手环啊?
可你能想到,高子默不会想不到。黎明塔提醒他,他既然能把你放到这个位置,就一定有什么后手。
我知道。江别秋想起被关在透明玻璃罩里的猩红雾气,但他没明说,只道,记得开启防御机制,不要让污染混进塔区。
黎明塔叹了一声:我会做到的。但是秋秋这件事可能会让你过载使用精神力。
高子默改造自己后,才能操控如此多的异能人,但他自己也因为反噬,成为现在这个模样。虽然一半是因为药物的作用,但其中的损耗依旧肉眼可观。
如此大的工作量,带给江别秋的,最直接的就是精神过载。
没事。江别秋若有所指,我的精神海现在已经很坚固了。
在和方觉精神结合之后。
*
在高子默的视角,江别秋正闭着眼,全神贯注地操纵自己的精神触网。他看不见那些东西的形状,但通过仪器,可以直接观测到塔区的某些地方发生生的微妙变化。
他神经质地笑了一下,转身走出了建筑。
方觉依旧被困在那片猩红的雾气中。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高子默还是被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看得心中不适。
几次三番被这个人打乱计划,高子默早就对他恨之入骨。刚开始他并不认识这个哨兵,直到后来才得知,张雨庭是他的母亲。
他在心中冷笑一声,走近方觉:我听说,你有精神阈值?张雨庭有没有告诉你她怎么知道的?
方觉淡淡地看着他。
没有回应,高子默也不放弃打击方觉的心,再次说道:你不会真的认为,自己不怕这些颗粒吧。
你知道颗粒的来源是什么吗
见方觉终于肯舍得抬眼看他,高子默脸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你们这些小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江别秋这个人,和他的父亲一样狡猾,我上过一次当,可不会蠢到上第二次。
咔哒
子弹上膛。
哎哎哎,别急着杀我。高子默做作得举起双手退后一步,方觉我一死,江别秋可就出不来了。
说到最后,他咬牙切齿,身上的烂肉因为剧烈的动作而不断簌簌下落。
等他的精神触网彻底铺开,离开精神海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砰
呃啊!
方觉毫不客气地开了一枪。
高子默的另一眼早被干掉,仅剩的一只挂在眼眶里摇摇欲坠,在方觉看来,就是一个移动的靶子,而这一枪,正中靶心。
他的整张脸因为近距离的射击炸得血肉模糊,翻出一块带着腐肉的液体,啪嗒一声落在方觉脚边。
方觉!你!你竟敢
方觉收了枪,竟直接穿过围绕着自己的雾气,再次拿枪抵住高子默的心脏。
我不喜欢你这双眼。方觉淡淡道,尤其是看着江别秋的时候。
高子默原以为他拿精神阈值,甚至是张雨庭的名字出来,会令方觉有所忌惮,没想到这个人压根不在乎这些!
我的母亲曾经在生物工程研究所工作过,这一点,不用你提醒。方觉转动手腕,作势要开枪,你只需要知道,你马上就会死。
等等!
高子默疾声大喊:江别秋还在里面,你如果杀了我,那些污染体肯定会瞬间把他撕碎!
看见方觉不动声色的表情,高子默心中愈发恐慌:还有!我有办法治愈你的精神阈值!我知道,你不受颗粒影响只是表面的假象,当它们浓度过高,你一样会方觉,你现在已经受到影响了,放了我,我有办法
他的声音因语速而逐渐尖锐起来,甚至开始语无伦次。
与之相比,方觉表现得实在太过冷静。
说完了吗?方觉轻声问道。
高子默张了张嘴:说
砰
又一声枪响,高子默的心脏、躯干、四肢轰然炸开。腐臭的肉块溅得到处都是,方觉眼疾手快拿外套挡了一下,却还是有一滴溅到身上。
他厌恶地抖落肉块,雪球便显了形。
它乖觉地走上前来,伸出舌头去舔方觉的指尖。
绿色腐水衬得方觉的手愈发白净,他摆了摆手,没让雪球去舔。
走。方觉随手扔掉外套,去把人接出来。
*
在精神连结处,那简短的几句谈话,就是方觉和江别秋唯一的交流。
他相信江别秋不会真的顺着高子默的意,但也确实不知道江别秋究竟想做什么。
所有的一切,全靠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如果高子默早就知道方觉并不害怕雾气,那么他就不会认为自己能够要挟到江别秋。所以,他把江别秋骗进去的唯一目的,就是让他张开精神触网。
这是江别秋唯一的作用。
方觉想起那些雾气。
或许与它有关。
然而,就在方觉还没踏入的时候,远处的建筑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
好像巨浪决堤,滔天的海水汹涌着卷石而来。那建筑震动着、摇晃着,忽而又轰得一声,彻底坍塌。
方觉脚步一停,雪球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灰尘弥漫的废墟里,一道猩红的夹杂着颗粒的雾气,蓦然升上半空,朝着塔区而去!
这样程度的坍塌,恐怕连污染体也无法完好无损地出来。但这建筑塌得毫无预兆,好似恰巧是用来对付数量众多的污染体似的。
两相权衡,方觉抬手按下通讯器。
路易斯。
阿觉!另一边的男声激动万分,你终于有消息了!
废话少说。方觉冷声道,黎明塔有没有做好防御的准备?那些污染源冲着塔区去了。
路易斯:有!黎明塔已经准备好启动最好防御机制了!
现在启动。
路易斯一愣:什么?
立刻。
方觉甩出两个字,干脆利落地挂了通讯。
解决完后患,他现在,需要去救一个人。
雪球在废墟里飞快地刨着,扬起一片又一片的尘土。破损的建筑里,许多瓦力的钢化墙堆砌在一起,方觉抬眼望去,眼露焦灼。
如果坍塌不是江别秋故意做的
没有如果。
方觉按着太阳穴,闭眼感受连结。
精神海中的连结还在,他感知到另一端的人心情平静、兴奋、甚至还有一丝忐忑?
方觉一怔。
他猛然睁开眼,就见江别秋正站在自己的身前,衣服上略显狼狈地沾着一大片灰尘,但眼神明亮,仿佛刚做了恶作剧的小孩。
他站在原地没动,江别秋已经跑过来,猛得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很紧,也是两人相识以来,第一个情难自已的拥抱。
热度透过单薄的衣衫传递过来,让他们心跳几乎也同频。方觉原本垂着的双手,也缓缓向上,环住了江别秋的腰。
抱了一会,江别秋微微退开些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身上有点脏。
方觉唇角微微弯起:没关系,我不介意。
江别秋没有按照高子默的想法做,他们都互相留了一手。
是赌,是运气,也是对二人之间不可言说的信任。
方觉垂眼,看见江别眼角处有一块显眼的污渍,抬手想帮忙擦掉。然而就在此刻,他的动作蓦然一顿。
怎么了?江别秋脸色微变。
他只来得及看见方觉拧起眉头,下一秒,方觉径直倒了下去。
第85章
江别秋很焦躁。
他坐在一间小屋的台阶上,虽然四处破败不堪,但这已经是子夜区里保存最完好的一间了。
身后,方觉正仰面躺在床上,胸口的起伏微不可见。
江别秋尝试着利用监测手环联系黎明塔,但连接信号的红灯却一直不亮,而那金丝眼镜里装载的联络器,似乎也在坍塌中被损坏。
塔区关闭,信号中断,整个子夜区就剩他和方觉两人。
没办法,江别秋只好再次回到方觉身边。
方觉的眉心拧得很深,似乎正被梦魇囚住,不得挣脱。即使处在昏迷状态,他的神经依旧紧绷,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所以当江别秋靠近时,许久不见的雪球忽然刷一声显形,挡在方觉身前。
蓝色的瞳仁变成细小的两个点,浑身的毛因抗拒全都竖了起来,它躬身防备,咧着嘴朝江别秋发出低声的吼叫。
江别秋抬手轻轻往下一压,安抚道:是我,雪球。
吼
雪球丝毫不退,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他像不认识江别秋般,执拗地挡住外来一切的陌生人,不让自己的主人受到一点伤害。
江别秋声音干涩:雪球,乖一点,让我看看他。
他心中隐约知道方觉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但在这种情况下,他本能地想要逃避这种可能。
不应该是在这里,在此时,在只有他江别秋一个人在的情况下。
雪球看起来还有张牙舞爪的力气,但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原本在江别秋面前,它是温顺与可爱的,但此时除了戒备,还有肉眼可见的不安。
这证明,方觉的精神海正在遭受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