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得活着,才能护她周全。
“你不残酷,只是在这里,不得不残酷。”他抓住她的手,“那样的情况不会再发生第二次,我以性命向你保证。”
凉伊忽然觉得眼眶热起来,反过来握住他的手,在掌心里交替着两个人的微温。
“我多希望,你一直是墨狼。。”
她知道他一定会懂自己在说什么。
“你知道哥哥为什么要修建寺庙吗?”
他抬头,目光炽热。
“因为他想超度很多人,包括自己。”
三个月后,白沙入狱,执行死刑。
这里的边境一下子就安静了。
大大小小的组织被牵扯出来,对上了贵会时省长的那一份名单。
凉伊也可以离开这里了。
她完成了厉老需要她做的事。
两个三年,她做到了。
今年,凉伊二十六岁了。
离开的时候,她去见了白沙背后的人。
没有人能够想象,一个闻风丧胆的人物,竟然是在一处地方卖着烧烤。
瓦片烧烤。
他真正地隐藏在市井中,将所有的政务都交给了白沙,所以并不知道他和小爷之间的一些勾当。
这个中年男人,看她一眼,仿若能看穿灵魂。他知道她是所有事情的幕后推手,是她引导了这场为期三个月的战斗,她让许多人死去,让许多组织分崩离析。他也心如明镜,这是一场必然要经历的磨难。
“凉小姐,厉老说过,你会来的,并且会完成厉将军没做完的事。你做到了,我想,你也有勇气去面对一些真相了。”他说完,从怀中拿出了丝巾,“你可愿意成为我名义上的妻子,这可是你母亲的遗愿。”
凉伊哭笑不得,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敷衍了事了。
“你应该清楚,我要的不是这个。”
“玩笑而已,我的女儿都有你一般大了。厉将军当年,便想娶许小姐,可惜了,一直未能如愿。你想要知道的一些事,自然会有人告诉你。我只是把这给你,毕竟偷来的东西,我还是要归还的。”
凉伊笑笑,知道他不会说,便也不再勉强。
墨狼是个凶悍无比,却又慈悲善良的人。
这是男人对墨狼的评价,离开前,他又说了几句,“这是个值得你托付的人,可别再做什么事去伤他了,伤够了,他就真的不来了。”
凉伊久久说不出话来,许多细节都在这句话中找到了痕迹。
她开始循着轨迹慢慢梳理,从他将她送到贵会开始。
交易会,大西瓜认亲。
他来到,让影子为自己所用。
风少和厉明的争斗,他让大西瓜顺利上位,甚至拉下了省长。
接近云娘,拉下了小爷。
来到缅甸,结束了小爷的势力,完成了厉将军的遗愿。
……
凉伊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他从一开始,就在为她铺路。
凉伊觉得心里很难过,巨大的酸涩从丹田处汹涌聚集,往泪腺澎湃咆哮着。
他规划好了一切,而把自己置于怎样的地步?无人理解。
凉伊手中的木牌,终究染上了血。
五月了。
凉伊和苏白回到了云南,二人在古城里随意走着,凉伊笑着问他:“大理的姑娘好看吗?”
苏白好像能看破她的小心思:“不好看。”
她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遮住眼睛,仰起头和他说话:“我倒是觉得很好看。”
“为什么?”
“许家的人便是大理出来的,我也算是半个大理人,哪能不好看?苏先生,你说是不是?”
他失笑,“是。”
她想了会还是说出来:“枝兮也是大理人吧,她会说白族话。”
苏白微微错愕住了,没有说话。
“那个漂亮的女人看起来对你是势在必行啊,听说地方势力被一锅端后,她也来云南了。”她眨着眼睛,笑得人畜无害的样子。
墨狼面不改色,“也许是有生意要谈。”
凉伊笑笑,不置可否。
第二日,他们来到了贵会,风少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再次来到这里,凉伊有了很多感悟,风少的家族,百年来虽然地位日趋下降,但家族里的人,安居乐业,总归是享乐了,好似一个世外桃源,谁也说不上,风少这样的做法,是错还是对。
风少买了几只象,趁着谈判的人还未来,让他的妻子陪着她和小象打发一下时间。
凉伊高兴地表示,这个主意非常合她心意。有人扶着她爬上小象的背,风少的妻子说道:“刚刚两岁了,名字还没取,我两总是在这些小事上统一不了意见。”
“不如叫大壮?”
苏白想笑,一时没忍住便笑了出来,凉伊白了他一眼,倒是风少的妻子很满意,“这个好,简单,也顺口。”
于是,两岁的大壮终于有名字了。凉伊拍了拍它的脖子,乐呵呵地叫了好几声,很快苏白也坐上来,贴着她的后背抱着她,“这象还没训练好,脾气野着呢,我跟着你,会放心一些。”
“好。”他们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后,大壮很快就和他们熟悉起来。
风少带队,几人骑着象去山林里走了走。走了一会,几只大象突然暴躁起来,苏白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用手势示意身后跟来的明城暗影军,意外发生地很快,就在他们刚刚意识到不对劲时,脚下便响起了爆炸声。不一会儿,整个山区都爆炸起来,尽管逃得快,却还是免不了被带入浓浓的硝烟里。
他们刚刚还在象背上,一阵剧烈的晃动后,他们被甩了出去。凉伊根本没有意识,就已经摔在地上,在不停的摔落间,苏白一直紧紧地抱着她,护着她。直到撞上了一棵树,才让他们俩勉强停下来。凉伊浑身都像散架了一样疼,疼得她倒吸了好几口凉气,慢慢睁开眼睛,整个山区都陷入爆炸中了,不停地有尖锐的声音划过耳膜。
她赶紧低下头察看苏白,他的手臂不知道被划了一个巨大的伤口,脸上全是黑色的土和火药渣,活着鲜血,看上去像是从地狱中爬出一般狰狞。
凉伊不停地叫他的名字,为他清理着脸上的灰土,苏白一声闷哼,然后皱眉然后慢慢转醒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确认她没事后,他艰难地站起来,拉着她开始往山里跑。爆炸声还是不停地在他们身边响起,他们一次又一次被卷入硝烟中,不停地摔倒又重新爬起来。在最后一道热浪狂涌过来时,凉伊感觉自己要死了。可是下一刻,苏白扑到了她身上,用身体挡住所有伤害。
她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大喊着他的名字,一道很强的力量席卷过来,像是热火燃烧起来,蔓延了她的四周,烧光了她所有期待。很长一段时间后,山里的爆炸声终于慢慢地小了下去,白烟也在山中散开来。凉伊先是尝试着动了下手臂,才逐渐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场景让她悲痛欲绝。
跟过来的人被炮火轰炸得四分五裂,整个山上望过去尸横遍野触目惊心,他们身上还在流着血,可却已经没有了呼吸。不远处那只小象奄奄一息地倒着,喘着粗气,黑湛湛的大是那样无助,最后彻底地无声无息。
苏白受了重伤,非常严重的伤,而李云海……已经尸处好几个地方……
刚刚在混乱中,就在苏白扑过来护着她的那一瞬,李云海扑在了他们身上,硬是生生地替他们挡去了那冲击,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凉伊强忍着疼,从他们底下爬出来,开始叫李云海的名字。苏白翻过了李云海的身体,撕开身上的衣服为他包扎。
凉伊捂着嘴不敢说话,生怕发出一个字眼就会忍不住痛哭失声。
苏白握住凉伊的手,眼里泛着泪光。
从山里跑出来,便一直沿着河走,走到了一处,凉伊替苏白处理好伤口,两个人累得瘫倒在这片草地地上。天空很黑,星光很亮。凉伊想起一些事,硝烟散去,救助的人还没来,凉伊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拽着苏白离开了那里,然后一路跑,没有方向不敢回头,一直来到这里。
凉伊拼命地让自己不要回想起李云海的模样,可脑海里却不停地出现他的面孔,嬉笑着、憨厚的、淳朴的模样。这个会医术的撇子,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他才刚刚娶了妻子,说好了,这次谈判完,将贵会的秩序调整好,就让他回老家的。
死之前,他应该很想念他的妻子吧……
只是想着,眼眶再度湿了,凉伊强忍着没发出声音,用双手遮住整张脸。下一刻,有人从后面抱住了她。
“我曾经发誓,再也不会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为我牺牲,可是现在,我又食言了……”苏白声音很低,她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
凉伊一直没有转身,给了这个男人脆弱的空间,可是她知道,他流泪了。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简单而直接——报仇。
修整一番后,何思尘带队先行探路,直接往缅甸东部山区而去。
他和她的主张都是——直捣黄龙。
很显然,这次对他们下手的只会是残酷,不曾有会面,不曾想过示好,他们只有一个目的,灭掉这群势力的首领。
本以为白沙的势力倒塌,这些人会安分一些,却没想过,他们会干出这样的事。
这一战在所难免。
苏白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遍布了他的全身,大小各异。因为一直没有得到良好的处理,伤口受到了感染,正在发炎,有些已经化脓了。
他们就靠着山里的果子沿河走了快十天,他一直都在发烧,总是昏昏沉沉的,其间还晕倒过两次。临近一个村落时,凉伊决定去找一些酒精和干净的衣服。她和苏白趴在河岸堤坝上,看见许多人围在一起,几乎全是男人,正在停顿整休。边上有一群妇女,大概是被抓来的,都在做饭。
“如果我没猜错,现在整个沿线都在找我们。在河边走很危险,每道关卡都有人核查。”他说话很慢,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支撑不了他走到贵会山区。凉伊点了点头,观察了一阵后,现在是他们最好的时间。
“我去引开那些士兵,你趁机进去后面的村子里,给我留下记号,我会去找你。”余光中可以瞥见他苍白的脸色,额头上全是冷汗,她的语速变快,“一定要先清理伤口,最好能吃点药。”
苏白不同意,凉伊试图说服他,“听我说,我是个女人,他们不是很容易就能察觉到。我求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该知道的,我不能失去你。”她捧起他的脸吻住他的唇。失去了血色的唇,干裂地像是树皮,碰触起来的感觉并不美好。凉伊迫使自己从不舍中抽离:“我一定会回来,我会找到你,相信我。”
她绕了很大的弯走到人群中,拿了一个女人的外套,穿在了身上,她的出现太意外,人群里很快有人发现,凉伊在拥挤的人群中慌忙回头,看见苏白已经从河堤后面爬出来,从另一面进了村里。她深呼出了一口气,开始制造混乱。
她踢倒了锅,将手榴弹丢在了男人群中,趁乱时,跑回了芦苇荡里。
她沿着河流一直往前跑,因为体力的缺失,很快就让后面的人追赶上来。他们大声喝止她站住,就在她快要被抓到时,她回头看了看,径直跳进了水里,水流很急,她一路被水流推着走,不停撞击着石头,等到了一个大坡,她闭了眼,想着,也许,她真的会死在这里了。
只是很抱歉,她没有还许家一个真相。
她被推进了一处水潭,苏白早早等在了那里。
她一副死了的样子,被苏白拖上岸时,一脸怀疑。
“想死啊?哪那么容易。”
凉伊有些想笑:“我可比不得你,我一个小女子,怕死。”正说着,他忽然转过头捂住她的嘴。有两个人走近了,用枪对着树丛大声地喊道:“里面是谁?抱头走出来。”
苏白没动,那人继续威胁着说:“再不出来我就开枪了!”他看了她一眼,慢慢地站起来,给她的示意是不要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