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莉猛然抬头,看着唯一的糖皮质激素,突然抱住赵长安的腿,不停的哀嚎着,“长安,你求求他们,让他们先给倩倩治好不好?北墨是男孩,可以撑撑啊!”
没等汪莉说完,赵长安便气急败坏的捂住汪莉的嘴巴,然而,刚才的那番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清晰听到。
温晴气的浑身发抖,双手紧紧攥着顾成功的衣角,无声的催促医生快点送药进去。
那医生听到汪莉刚才的话。心里也是微微一寒,虽说可以理解汪莉的心情,可是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谁家的孩子不是自己父母的心头肉呢?
让孩子父母放弃救自己孩子,这要求,也真是丧心病狂。
目光鄙夷的看了一眼汪莉,眼看已经已经进去手术室。
手术室门缓缓关闭,顾成功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中间的空隙越来越小,突然将温晴放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阻挡住即将全部关闭的手术室门。
他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深深的凝了一眼已经挂上氧气瓶的儿子,狠心别开脸,声音嘶哑的开口,“把激素……送去隔壁……”
此话一出,所有人,包括护士医生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顾成功双手紧紧握成拳,大喊一声,“快去啊!”
见医生还是没有反应,顾成功径直上前,抢过糖皮质激素,大步退出502,跑到503,把激素,塞给主刀医生,“快去手术。”
温晴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目光呆滞,盯着顾成功厚重的背影,脚下踉跄,猛然跪在地上。
膝盖撞击地板砖的声音,将在场所有人心脏震的发颤。
猛然醒悟的赵长安,立刻就要去阻止,可是双腿被汪莉死死抱住,汪莉凸起的腹部,紧紧压住他的脚面。
“儿子……我的儿子……”温晴爬着,还没有爬到手术室门口,不知道什么仪器突然快速短暂的滴了一声,医生赶忙关闭手术室门,跑了进去。
心痛到极致,是不会出声的。
温晴坐在手术室门口,双手狠狠的按住自己疼的撕心裂肺的心脏,嘴里不停的嘟囔着,“儿子,对不起,是妈妈不好,你别怕,无论如何,妈妈都会陪着你。”
“顾成功,你……”赵长安额头上青筋暴露,亲眼看到顾成功眼角划下的泪水,一时间好像明白了。
顾成功,对于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还是没有释怀……
顾成功木讷转身,感觉自己身体所有的器官,都已经僵硬,他不敢看温晴,他做出决定的最后一刻,同时也做好了,承受一切后果的准备。
汪莉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缓缓站起来,走到温晴对面,深深鞠了个躬,“对不起,谢谢你们。”
温晴充耳不闻,只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脆弱的让人心疼,“北墨,都怪妈妈,妈妈没有能力保护你,你一定要好起来,不能让妈妈后悔一辈子……”
两个小时以后,503门被打开,赵倩倩已经度过危险,赵长安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想到还在手术室里的北墨,还是担忧着。
在赵长安夫妻俩跟着一起去了重症监护室以后,顾成功才鼓起毕生的勇气,走到温晴面前,缓缓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北墨……一定不会有事!”
温晴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身子转向一边,还是喃喃自语,“儿子,不能丢下妈妈,妈妈只有你了……”
顾成功心如刀绞,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出现在温晴面前,甚至没有资格出现在儿子面前。
他转而倚着墙壁,蹲下,抬眸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下巴上竟然冒出了青色胡茬。
又过了两个小时,温晴心心念念的房门终于被打开,温晴疯了一般,立刻从地上站起来,抓住出来的第一个医生,声带像是被撕裂,问道,“我儿子怎么样?”
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手术很顺利,然而病人的情况不是特此理想,需要在ICU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ICU。
温晴透过玻璃,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他的气管被切开,温晴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气管的刀口。
脸上还挂着吸氧机,头顶上的机器,红绿灯不停的交织闪烁。
温晴心里阵阵的抽痛,就没有停下来过,手掌心被她掐出血丝,干涩的唇瓣也被咬破,挂着的血迹,让人心悸。
“嫂子,我听说北墨出事了,怎么样了?”顾成义是政府官员,所以一直在医院后方忙碌着,听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温晴目光呆滞,木讷的抬头看了顾成功一眼,而后缓缓转移到ICU里面,顾成义随着她的目光一同看过去。
绕是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看到孩子受那么大的罪,顾成义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下意识躲避,转身,却看到角落里,颓废消极的顾成功,他大步迈过去,蹲下身,平时着邋遢的不成样子的大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哥,北墨一定会没事的。”现在的顾成义还不知道顾成功“大大方方”的自己孩子的救命稻草让给赵倩倩的事情。
直到赵长安夫妻俩,再次过来,从汪莉哭哭啼啼的道谢中,顾成义蓦地明白了事情的所有经过。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不言不语始终沉默的顾成功,心里的愤怒让他周身都在颤抖。
始终无法想象,顾成功竟然……在生死攸关的最后一刻,放弃了自己的孩子。
而且,那活命的机会,本来就该是北墨的。
他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眉头紧锁,情绪低落。
傍晚,顾北墨依旧没能从ICU转出来,而温晴却在这个时候,又得知一个足以击垮她的消息。
温父温母感染了病毒,不治身亡。
温晴握着手机,听着哥哥在那边哭哭啼啼,脸上一片冰冷。
她从包里摸索出一包烟,一个人,踉踉跄跄走到ICU旁边的小小封闭式阳台上,依靠着墙壁坐下,不停的吸烟。
烟雾缭绕,浓度又大,熏的温晴双眸又酸又痛,感觉要瞎了一样。
几分钟的时候,她吸光了一整盒烟,嗓子里,胃里,肺里,都火辣辣的,难以抑制的恶心感觉,蓦地袭上来,她跪在原地,吐到胆汁出现。
幸好,让她聊做安慰的,是,顾北墨病情很快稳定下来,没有继续感染,在第二天下午就被送到普通病房,在赵倩倩隔壁。
顾成功远远的站在门口,只能隔着冰冷的玻璃,看着里面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妻儿。
双手紧紧握成拳,一切都完了的感觉,从荒芜的心上,蔓延至五脏六腑。
…… …… …… ……
半个月以后,顾北墨出院,非典带来的狂风暴雨也逐渐平息。
顾北墨恢复了活蹦乱跳,温晴也开始正常的生活,每天,出现在她时间表上的,除了儿子,只有公司。
她不再溺爱顾北墨,她深深的明白,这个世界上,谁都依靠不了,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
努力把儿子培养成为她心目中的那种人。
顾成功不管是在儿子面前,还是在温晴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的,他想,温晴没有提出离婚,是为了儿子做出的最大妥协。
其他的,他也是不奢望了。
他这千古罪人的帽子,在温晴心里,是永远不可能摘下来了。
温晴对待所有人,态度都是疏离冷漠但是彬彬有礼,那一场意外,冰冷住了她身上所有的温暖。
哪怕是对着顾北墨,最多时候也是,严肃严厉的言传身教。
即便有时候,老太太老爷子也觉得她对待孩子太过于严格,但是想到那件事,两位老人也只能沉默。
温晴的心思,他们是明白了。
“妈妈,你现在变了,你知道吗?”当顾北墨捧着全国数学奥赛冠军奖杯来到温晴面前,温晴只是点点头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说道。
温晴放下手里的文件,转过身,看着儿子,面无表情,“这是你应该做的,本分之事,不需要夸奖。”
顾北墨握着奖杯的手指不停的用力,牙关紧咬,最后只是说了句,“知道了。”
“你的荣誉,并不是你换来奉承的工具,而是你不断进步的阶梯,明不明白?”
“明白。”
“荣誉代表的只是过去,你要放眼未来,让下一个荣誉对得起现在的你。”
“我知道了。”
“出去吧,我还要工作。”
闻言,顾北墨耷拉着小脑袋,离开书房,奖杯被他藏进床头柜里,看着里面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奖杯,小家伙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妈妈最近几年突然变的好严厉,让他都不敢去亲近。
反而是汪莉,兴许良心发现,兴许因为那件事情的缘故,最近是一反常态的对顾北墨很好。
温晴听说,不久后,汪莉生下了个女儿,取名叫赵可馨。
满月酒,是赵长安亲自来送的请柬,温晴只是当着他的面撕碎,扔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