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来人拍马而去。
这人离开之后,身旁树林里,也有黑影无声一闪不见。
只留钱彦在原地,掂量着手心令箭,喃喃道:“果然不愧天盛第一能臣,真神人也……”
钱彦在原地感叹,凤知微却也并没有赶路,勒马在三里外等候。
过了一会,一道黑影闪了出来,负责侦听钱彦举动的血浮屠卫士报道:“主子,钱彦果然没有撒谎,他对楚王部属说,您并没有出城。”
凤知微笑了笑。
“那么他的建议应当可行。”一名护卫道,“不能走水路,我们走陆路。”
“错。”
凤知微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笑,道:“这世上的事,眼见都未必为实,何况耳听?你们以为钱彦助我出城门,就是真的要报我的恩?你们以为听见钱彦对楚王部属撒谎,他就是真心帮我?要真这么以为,便上了楚王的当了!”
“那我们……”
“走陆路。”
众人又露出呆滞表情——还是走陆路不走水路,那你怀疑钱彦做啥?
“你们不明白。”凤知微一笑,“这是我和楚王才明白的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他知道我必不信钱彦,定会命人侦听钱彦,所以让钱彦装作对我忠诚的模样,但他也知道,即使钱彦装作对我忠诚,我还是未必会信,还是会走水路——所以他水路定有埋伏。”
血浮屠卫士露出心悦诚服表情。
“但是我最终还是要走水路的。”凤知微又抛出一枚炸弹,炸得众人又是一晕。
“您的意思是……”
“陆路又何尝安全?”凤知微道,“从洛县往下,江淮守军必然密布于道路,七皇子带了私军回来,如果遗诏不是他接位,虎威大营必将分兵去阻,重重关卡,我要想全身而过,谈何容易?”
“那现在……”
“是不容易,但是当我把令箭扔给钱彦之后,一切就不同了。”凤知微仰起脸,眯着眼睛,想着现在,是自己和宁弈又一次的不对面的无声博弈,唇角一抹淡淡笑意,“马上宁弈要继位,令箭我带着毫无用处,还是追捕我的线索,但是当我把令箭给他,他就可以借此号令邻县所有守军,他怎么肯放过这个机会?七皇子的私军正在江淮和帝京之间,他只要抽调江淮水军顺水而下,配合本地守军左右夹攻,到时候七皇子左右被围,正面迎上虎威大营,怎会不败?宁弈最大的缺陷就是军力不足,控制了京畿便顾及不了京外,如今令箭在手,大军必动,而江淮水军一被抽调,水路埋伏便不存在,所以我先陆路,再水路。你们放心,对于宁弈来说,拿到大位比什么都要紧,自然没空抓我。”
“有没有可能殿下还是要先抓住主子您……”
凤知微哈哈一笑,笑声里却没什么欢愉之意,淡淡道:“不,他不会,如果他舍本逐末,放弃大位也要困住我,他就不是宁弈。”
她垂下眼,手指轻轻抚着马鞭,有句话在心底没有说出来。
我和他,是一样的人,就像我也不会为了他,去放弃我的誓言。
因为太相像,所以太了解,太清楚彼此的抉择。
你算计我来我算计你,到头来纠缠不清彼此的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做了个扔出一切的姿势,笑,“把玉璧扔出去让他们抢,咱们就可以浑水摸鱼的走咯。”
帝京城外凤知微扔出一切,洛县行宫宁弈正在走向他的一切。
几乎在凤知微刚刚矫诏去找他离开行宫时,宁弈便进了行宫,两人原本可以在官道遇见,却因为凤知微抄了小路而错过。
沁云阁前春风扶柳,人影却比柳枝更乱,一片喧闹里庆妃抱着天盛帝,不顾一切将自己的宝贵真气输进那衰老的躯体,一边在他耳边低低道:“陛下……您千万保重万金之躯……臣妾今日终于可以告诉您……当日臣妾的儿子没有死……他还在!”
天盛帝眼睛霍然一睁,浑浊的眼睛里光芒爆射,然而瞬间便暗淡下去——他风中残烛之身,屡受冲击,早已没了精气神再做任何应对。
庆妃心中大急,她费尽心思掩藏住那个孩子,不敢让他早早出现为他人所害,就是为了最后找机会能够彻底翻盘,可惜指控凤知微为大成余孽一案功亏一篑,导致她近期都不得靠近天盛帝,白白错失了天盛帝拟定遗诏的最后机会,今日好容易赶到天盛帝榻前,如果皇帝等不得这一刻,别说太后梦实现不了,小命也难保。
眼看皇帝神情衰微,庆妃一急,咬咬牙,将自己最后一点真力送了过去,又取出心口一枚金坠,从中取出一枚药丸,飞快喂进天盛帝口中——这是她入宫后感觉四处危机,想尽办法从海外搜罗来的保命药丸,一共两颗,她用过一颗,果然功力大进百病不生,这一颗便宝贝似的藏起来,留着生死关头用,如今情势紧迫,也再顾不得心疼了。
她这里一塞药,那边太医就来阻拦,被她恶狠狠推到一边,衣袖拂出,心中便是一惊——手上虚软无力,内腑空虚,她的真力已经耗尽,短期之内必须好好休养,不能再动武了。
一惊之后便是心安,凤知微已经离京,宁弈则必须坐镇帝京应对七皇子,她偷偷将皇帝快要驾崩的消息传递给远在南部的七皇子,他果然不顾一切回来,有他牵制宁弈,洛县行宫谁能动她?
她跪前一步,靠在榻前,在皇帝耳侧急促的道:“陛下您且等一等,马上康王就带着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