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洛伊挡在我的前面,和埋伏的杀手展开了激烈的交火。我拼命地往后躲,可还是有一颗子弹飞过来,击中我的肩膀处,幸好有机甲挡着,没有造成伤害。
我顿时有些火大了:妈的,你当爷爷我真的怕了你们吗?你们有枪,难道我没有枪吗?
我向前一步,微微低头,将机甲右臂上的配枪从特洛伊的腋下探出,向前一阵胡乱的扫射,一个杀手正好从掩体后面跳出来,很不走运地撞上了我的枪口,立刻被击倒毙命。
哈哈,瞧瞧我也能上阵杀敌了!
杀手们几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特洛伊的身上,这意外出现的火力让他们瞬时有点措手不及,打乱了他们的进攻计划。就在这不到一秒钟的空隙,特洛伊抓住了机会,以惊人的速度调出了机甲肩炮上的七合一综合扫描定位仪,瞄准了躲藏在掩体后面的所有杀手,然后运用面部表情的控制,下达了肩炮的发射指令,几十枚袖珍穿甲弹像一群被惊扰的马蜂,从炮口一涌而出,在空中急促地划过了一条条纷乱的弧线,然后击中了四周遍布的岩石掩体,留下了几十个圆圆的大小相同的弹痕。
战场上瞬时安静了下来,我甚至没有听到一声惨叫。两秒钟过后,我听到了敌人陆续倒地的声音。
“快!快!保护溯流者!”从七号基地赶来负责迎接的战士们这半天才发现了情况的异常,慌慌忙忙地上前来支援。和老式英雄片里的情节一样,警察总是在大战结束后,才姗姗来迟,清扫战场。
“溯流者先生,您……没事吧?”接应小组的组长跑到我的面前,已经吓得满头大汗。
我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很严厉地望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你们的保密工作是怎么搞的?我现在每一次稍稍有所行动,行踪就会泄露,我就是拉泡屎,末日组织的人都会立刻知道!弄得我现在连睡觉都不敢卸下机甲!”
小组长吞了一口唾沫,擦了擦头上的汗珠,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这……可能是……末日组织依然还有许多安排在我们内部的奸细,没有被找出来……”
“情报工作一定要重视!要用心思,要加大投入!如果不能保证行动个机密性,那么一定要在每次进行重要行动的同时,进行相应的掩饰性的行动,以迷惑敌人!”
小组长脸色苍白,连连点头,却不敢做声回应。我很快冷静了下来,也真是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组长,决策层面的事情也轮不到他来做主,我跟他说这些干吗?他身后的战士们都吓得不敢说话,大气也不敢出。我扭头望了一眼,看到大块头的特洛伊战在我的身侧,脸上居然也是怯怯的表情,似乎害怕我会大发雷霆。
我微微有些尴尬。自从这次苏醒之后,结束了溯流之旅,我好像越来越习惯于这种领导的派头了。以前还总是感叹,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溯流者组织,没想到反倒是在任务结束了以后,反而进入了组织的核心阶层。
我咳嗽了两句,放缓了语调说:“好了,我们走吧,可不要让佟元帅等太久了。”
“好的,好的,这边!”小组长松了一口气,慌忙当前引路。我很早就已经知道,七号基地的入口在这一片地区,但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这里一大片的山林山势崎岖险峻,森林十分的茂密,到处都是百年以上的大树,林子里几乎透不进一丝丝的阳光。走出了很远的一段距离,我没有看到任何的人工建筑或是停靠的飞行器,这里的树林如此茂密,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来停放飞行器。难道我们要一路走过去吗?
果然,小组长领着我们一行人,在山林里兜兜转转了一个多小时,一路上战士们不断地用一种扇形的仪器向着周围的各个方向来回扫描,确认没有人或机器跟踪、窥视我们。在这片迷宫一般的山林里,我们最后来到了一处隐蔽狭窄的峡谷中,峡谷的底部积了一层足有半米厚的落叶,在某一边的石壁底下有一块三米多高的巨石。绕过了巨石,石壁的底部出现了一个低矮狭长的洞口,深不可测,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当先的几个战士走到了洞口前,“呼”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仿佛被这幽深的山洞给吸了进去。其余的战士随即向两边散开,枪口一致向外,围绕着这小小的山洞布置了一道警戒线。走到跟前,我才发现这个山洞原来是纵向的,更像是一个被大山遮盖住的深坑。
“到了,溯流者先生,就是这里了。”小组长停在洞口前,转过身来对我说。
我探头向洞里望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就这么跳下去吗?”我问。
“是的,这里是七号基地的入口。”
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想要问问他这洞的下面都有些什么东西,不过最终还是忍着没有开口。这些战士都将我奉若神明,我可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一副草包样儿了。不管洞里有些什么东西,他们总不会让我白白摔死吧?
我鼓起了勇气,闭上眼睛向前一跃,黑暗迅速一涌而上,将我吞没。我努力想要保持平静,可是心跳的速度还是禁不住和身体下坠的速度成正比飙升。这自由落体运动持续了足有一分钟之久,深坑的底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发光圆环,我坠入了圆环的正中心,圆环忽然向内发射出了无数条纵横交织的光线,织成了一张大网,将我的全身扫描了一遍。我猜测这应该是一个检测来者身份的装置,这样的装置多半搭配有抵御侵略者的重型武器。
穿过了圆环后,我下坠的势头迅速减缓,随即停止,身体开始横向移动,仿佛有一只大手托住了我。我看到在我的水平方面上,深坑的石壁上有一条横行的洞穴,先行跳下来的战士们都已经站在了洞穴的入口处。而在洞穴附近的石壁上,安装着两排、十几挺大口径的机关枪,对准发光圆环的上方。这样的环境,就算敌人发现了基地的入口,一时半会儿也休想闯进来。
在这股力量的托举下,我慢慢飘进了横向的洞穴里,双脚轻轻地踏实地踩在了地面上。不多久,特洛伊、小组长和其余的几个战士也都陆续跳了下来,与我们会合。人到齐了,大家陆续打开了机甲上的照明装置,小组长依然在最前面领路。走出了没多远,我竟隐隐听到了一阵阵激荡的水流声!走过了洞穴中一处狭窄逼仄的拐角,视野豁然开朗,一个颇为开阔,仿佛地下广场一般的溶洞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在溶洞的底下,一条十多米宽的地下暗河奔流而过,水流湍急,激荡的浪头拍打在岸边的大石头上,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在地下河的岸边,一艘潜艇静静地停靠在那里,顶上的舱门打开,一架金属舷梯一直伸到岸上。特洛伊跟在小组长的身后,一边朝潜艇走去,一边用力拍打着身上的机甲,大声说:“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每次来到这里,光是瞧瞧这条地下暗河,就觉得真他妈的过瘾!”
我在他身后笑着说:“这里现在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了。”
众人陆续进入了潜艇,舱门随即关闭,潜艇潜入了暗河的河底,开始在这地下河流中潜行。这条地下河不仅河道宽阔,而且水深也十分惊人,居然可以让这样规模的载人潜艇在其中穿行无阻!潜艇在暗河中左弯右绕,我很快就晕了头,分不清东南西北,这地底的河道地势,比起地面上的山岭更要复杂百倍!
潜艇在暗河中行驶了约摸半个小时,终于停止了前进,浮出了水面。钻出舱门的一瞬间,看到眼前开阔的空间,我还以为我们已经离开了地底,回到了地面上,心里还暗暗地纳闷了一下:如果七号基地是修建在地面上的,而且还如此壮观惹眼,那么干吗要把入口设置在那么隐秘的地底呢?
直到我仰起头,看到了高高在上的黑色天空,才慢慢反应了过来——我们并没有离开地底,这里只是一处大得惊人的地底溶洞,我刚才看到的黑色“天空”,是溶洞的顶部,只是因为距离实在太高,看起来模糊一片,乍一看就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我认真向四周扫视了一圈,虽然我穿越过几重的宇宙,什么样的大场面都已经见识过,此刻依然忍不住暗暗惊叹。这里俨然就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地下小城镇。
潜艇浮出的地方是一个半圆形的地下湖泊,与暗河相通,一边紧挨着石壁,而另一边的岸上满布高低起伏的钟乳岩,如同一片连绵的小山脉。在这片“山脉”上,顺着起伏的地势修建有一大片欧式的建筑,在石壁上连成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城堡。来到了这里,就仿佛是走进了《魔戒》里的摩瑞亚地底矮人王国。
我们离开潜艇上了岸,继续向前,进入了石壁上的城堡内部。城堡的内部,装饰风格依然带着浓重的色彩,只是失去了外部瑰奇壮丽的环境衬托,城堡少了几分气势,取而代之的是多了几分青春活泼的气息,城堡一下子就从《魔戒》里的摩瑞亚矮人王国变成了《哈利波特》里的霍格沃兹魔法学校。只是在这所学校里,没有看到多少,反而是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群全副武装的战士,在神色严峻地站岗警戒。
小组长领着我们进入城堡的主楼,来到了主楼的中央,这里有一座圆形的建筑物,像是小一号的罗马斗兽场。我们沿着螺旋形的楼梯爬到了“斗兽场”的顶上,佟刚元帅正背着双手站在环形的内侧,似乎正在全神贯注地欣赏一场精彩的体育赛事。
“元帅,”小组长在后面喊了一声,“溯流者先生到了。”
佟刚元帅扭过头,很热情地迎了上来。“溯流者先生,真是对不住,这样的局势,本来不应该让你赶这么远的路,可是这件事情确实是有一点特别。”
我淡淡地笑了笑,说:“没关系,反正有特洛伊一路保护我,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不知道元帅这么急找我来这里,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看看这边,溯流者先生自然就明白了。”佟刚元帅向着“斗兽场”的内侧挥了挥手,我们一起走到了元帅刚才站立的位置,低头俯瞰。只见在“斗兽场”中央的大广场上,几十个穿着训练服的年轻人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格斗训练。
“原来还真是一座学校呀。”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佟刚元帅指着场下正在进行训练的一众年轻人,向我解释道:“这些是经过我们精心挑选过的,组织里最优秀的一批年轻成员,我们计划将他们培养成新一代的替补溯流者。”
“替补溯流者?”再次听到了“溯流者”这个久违的词语,我的心脏莫名地紧缩了一下。溯流者,这个词语不是应该已经成为历史了吗?
“是的,替补溯流者。”佟刚元帅紧接着解释说,“这也实在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末日组织死灰复燃,我们与其他几重宇宙里的组织也断了联系。最近我们才刚刚和他们恢复了一点联系,却听说第八重的宇宙也已经进入了缓冲阶段,即将开始坍塌,没有别的办法和选择了,我们还是必须要执行组织最本初的使命,重新建立起灵魂通道……”
元帅后面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溯流,这个词语在我的心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诅咒,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变成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经历了漫漫的旅途,回到起点的时候,你所熟悉的一切都已经不在了。就连你自己也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年轻的躯体中住着历经了沧桑的苍老灵魂。而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这是一个太过宏大的计划,所有的付出和牺牲,以你有限的视野,无法真正看到它的意义。
这是一个失去之旅。
此前,我已经得知,在我之前,已经有人踏上过溯流之旅。如今我完成了使命归来,而眼前的这群年轻人,却又要走上和我相似的命运。
溯流,溯流,源头在哪里?终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