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浅钻进车里,连后视镜都不敢看过去。
她捂着眼睛,呜呜的隐忍地哭,模糊不清地扯着嗓子催促白纪然,“你快点开车,快点!”
白纪然皱眉,透过染成漆黑一片的挡风玻璃看向那个沉默低着头的身影,然后点火启动车子,开出了这条甬路。
温浅终于不忍了,垂下那只手,抓着心口仰脸嚎啕大哭,“我真坏!我快心疼死了,老大,我现在真的好难受啊!”
白纪然把车沿路边停下,打亮车内灯,抽出纸巾捞她过来,给她擦拭根本擦不过来的眼泪,帮她拨开黏在脸上的湿发,安静任她发泄。
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这些东西,她必须感受一遍,值得庆幸的是,她没有忍耐,想哭就哭了,想发疯就让自己疯了,这样很好,她会好起来的,这道鸿沟她自己可以跨过去。
几只飞蛾寻着亮意落在挡风玻璃上,停了又走。
窗外风渐渐静了,夜已深。
温浅哭到喉咙都干涩的有些发黏,声音也哑了,似乎是发泄够了,扭头看向一直安静注视着她的白纪然,抽噎着眨了眨眼。
“我要喝水。”
白纪然低笑了一声,撑在车窗上的那只手早都麻木了,试探性活动了下,开门下车,去后备箱找水。
白纪然捞过两瓶水,直接丢给她一瓶,没理,自顾自拧开盖子,仰头一口气喝了半瓶。
温浅还在断断续续地抽噎,她看了白纪然一眼,抿着嘴没说话,自己把瓶子夹在腿间,拿左手去拧盖子。
手心还是潮的,不知是汗还是泪水,被那纹路磨得生疼也没拧开。
温浅气呼呼地拎起矿泉水直接朝他砸去。
白纪然笑哈哈地接过来,好脾气地拧开盖子,也没再塞到她手里,自己给她小口喂水,看她慢慢喝,也喝掉了大半瓶,喝够了就推开自己手,于是盖好盖子,搂着她往怀里抱,“温霖没事,也会给你找个小嫂子的,你在他身边待了十几年,他从来没有尝试过去接纳,甚至留意其他女孩,未来会好的,毕竟这个祸害人的小妖精已经被我收了,未来也只有祸害我的份了。”
温浅愣了下,似信非信,“真的吗?”
白纪然点头,肯定道,“真的,别说温霖随衍了,换做任何一个男人,把你留在身边十几年,想不动心都难。”
温浅听完又开始吸鼻子,“我为什么会这样啊?”
若是换做平时,这句话听起来一定就成了做作的炫耀。
但在此刻,这却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活动与状态。
白纪然哭笑不得,揉了揉她哭到出了层热汗,都有些泛潮的发,点火启动车子,淡淡说,“因为你是个妖精。”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利秀和初言早已睡下,客厅还给他们留着吧台上的两盏小吊灯,整套房子全都静悄悄的,还有些凌乱,却又充实到让人一进门就被无形的温柔包裹住,安抚了夜色的凉。
温浅站在门口的脚垫上,任白纪然换好拖鞋后蹲下身体照顾她换鞋,没有打亮客厅顶灯,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小心推着行李箱,去了他的卧室。
白纪然把门关好,先安抚她上床躺着,然后打开行李箱,将她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挂进自己衣柜,最后剩那堆化妆品和一大盒口红,他有些犯愁地捏了捏眉心,“这些东西放洗手间行吗?”
温浅抱着膝盖坐在床头看他,安静的出奇,闻言点了点头,“行。”
白纪然搬运了两趟,行李箱就彻底空了。
温浅垂着眼,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
那套房子,她再也不会回去了,也就代表着,之于温家,她切断了最后的联络,从此之后,再无纠葛。
温廷亦至今仍未联系过她一次,她无所谓。
她只希望温霖未来可以好起来,她不想成为这样一个罪人,拖累他一辈子寡淡平乏,郁郁无终。
这是默默护她长大,甚至只能把爱意藏在项链和邮箱的男人。
最后了,他留给她的,仍旧只是那几个顺从,温柔的“好”。
沉达千金,真的全都砸在了她的心里。
白纪然洗了把脸,从洗手间出来,侧躺在她身边。
他朝她伸出手,微笑着,“这个家,完整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这里也完整了。”
温浅并没有牵住他伸过来的手,而是直接蜷缩进了他的怀里,用力抱紧他。
未来的日子里,谁也不要再来爱她了。
她被爱的有些累了。
除了面前这个男人。
而唯一的区别只是,她爱他,也只爱他,所以她给的了他回应,她可以和他随心的拥抱,接吻,做//爱,甚至是互怼吵架,这于他们来说公平且轻松。
这便是她想要的生活,出现的人越少越好,关系越简单越好。
人真的会有来生么?如果有的话,她再贪婪一次好了,此刻,她在心里虔诚祈祷,她希望下辈子还可以遇到温霖,她希望,那个时候,温霖是她的亲生哥哥,哪怕很混,经常欺负她也好,哪怕他不求上进,是个整天不学无术的小流氓也好,她愿意,她都愿意。
*****
利秀和初言并不知道昨晚神秘出走的两个人半夜又回了家,这会儿早早地睡醒后就按照常例打开了音响,一曲节奏动感澎湃的摇滚乐一瞬间就震碎了整套公寓的空气,穿墙刺耳而来,尖锐地敲击着耳膜。
白纪然抓狂地揉了把头发,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思维还处于混沌状态,将醒未醒,朝着门口骂一声,“你们想死了?”
温浅皱着脸翻了身,背对着他,嘟哝一句,“你也想死了。”
空气安静了那么几秒。
白纪然张着嘴,呆愣愣地盯着她凌乱散在枕边的发,半天没出声。
他忘了,自己身边还睡着一个人。
这下好了,他被自己给激醒了。
外面音乐声停了,白纪然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躺回床上,手搂到温浅的腰,轻声喊她,“心心,醒了没?”
温浅不耐烦地叹口气,连眼睛都没睁开,“再说话信不信我揍你?”
白纪然挑眉,手直接隔着睡衣狠狠揉了她一把,“我是谁?”
他以为,他会听到软糯糯的“老大”两个字。
谁知,这女人嘟嘟哝哝几个三个字,“爱谁谁。”
白纪然稍一用力,将她整个翻了过来,与他面对面,眼底有几颗刚烧起的火星子。
温浅连眼都没完全睁开,跳着一只眼眯成条缝看了看他,然后凑过来亲了亲他唇角,“你乖啊。”说完,翻身回去,又睡了。
白纪然舔了舔后槽牙,无可奈何地皱眉看了她好久,最终还是独自悄声起了床。
他拿她一点辙都没有。
初言陪利秀在厨房准备早饭,看白纪然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品跑进客厅的洗手间刷牙洗脸,都有些惊讶。
利秀想,老大估计是昨晚太卖力,把小姐姐折腾惨了,这会儿连刷牙洗脸的动静都不敢弄出来。
初言直接把利秀的想法开门见山讲了出来,他抱臂倚在洗手间门口,唇角勾着不怀疑好意的笑,“老大,我和秀儿昨晚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还是咱家这墙壁的吸音效果真的很好啊?”
白纪然吐掉牙膏沫,漱了漱口,懒得理他,“滚蛋!”
利秀钻出厨房,从后面踹了初言一脚,“让你给我打鸡蛋,你跑这儿跟老大聊骚个鸟啊?”
初言,“……”
一大清早的,怎么一个个的都如此心焦气躁呢?
早餐上桌,看的出来利秀的用心,花样比平日里多了一半,连煎蛋都特意煎成了一个漂亮的心形。
白纪然看的直接笑了,揉了揉脖子,进卧室喊温浅起床。
已经睡饱的温浅很好说话地抓着他的大手坐起来,迷迷瞪瞪地看白纪然给她又是套毛衣又是穿裤子,手忙脚乱地折腾到额头都冒了汗。
她有些想笑,又忍了回去。
“这两天我就出去看房子,”白纪然站在床边吐出口气,上下看一眼自己的杰作,“以后家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连衣服都可以不穿,算是给我省去一件大事儿。”
温浅白了他一眼,刚睡醒不想讲太多话,自己钻进洗手间刷牙。
白纪然靠在后面,从镜子里看着她。
温浅嗔怒地瞪他一眼,“你出去,我要上厕所。”
白纪然好脾气地微笑,“我帮你洗脸。”
温浅含着牙刷,腾出左手在他眼前晃,“你要是没瞎,就应该能看到,我没残。”
白纪然被她含着牙刷直接推出了洗手间。
第一个同居日的早晨多少是有些不太习惯的。
尤其是看到坐在餐厅里,动作表情几乎相同的三个大男人齐刷刷望着自己从卧室走向餐桌,以及面前四份码放整齐的早餐,这场景多少有些隆重。
温浅受宠若惊了好几分钟。
她尴尬地扯出一个笑,在白纪然旁边落座,对面是笑得眉眼阳光的利秀。
“下次不用等我,你们可以先吃。”
初言看了眼白纪然,才拿起刀叉开始切煎蛋,嘴里振振有词,“那怎么行,不能坏了规矩,老大一言不合就缩减乐队经费可不是开玩笑的。”
白纪然凉凉地睨了他一眼。
利秀立马跳出来给白纪然洗白,“姐你别听这二货瞎比比,老大可大方了,对我们特别好,从来没有缩减过乐队经费,我的车也是老大给买的,你放心好了,老大会对你好的。”
温浅歪头笑眯眯地看白纪然。
白纪然,“……”
这特么到底是两个什么队友?求一个动物名称?
温浅用左手拿刀叉和勺子吃的慢,还坚持不让白纪然喂,想自力更生,早点习惯起来,于是这顿早餐从她起床的磨蹭开始推延,到最后吃完已经九点半。
白纪然从衣柜给她拿了一件棉衣,边往她身上套边念接下来的流程,“现在我们去医院换药,还有找中医给你开点调理身体的中药,完事了就去公司,中午和小嫂子一起吃个饭。”
温浅舒展开胳膊更方便他的动作,想了想,“我用带礼物吗?空手去会不会不太好?”
白纪然低头笑起来,给她拉好拉链,牵着她准备出门,“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规矩。”
利秀和初言听了会儿墙角,这会儿突然从隔壁跳出来,扒着门往外看,“老大,我们也想见见小嫂子。”
白纪然正要关门,闻言转身看他们,犹豫了下,说,“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他刻意停顿了两秒,勾了下嘴角,才继续说,“乐队准备出道了,跟小嫂子一样,都签在越哥工作室。”
初言和利秀双双愣在原地,保持着相同的表情,微张着嘴巴,不可思议地看着白纪然。
没等他们醒过来,白纪然已经关好门,牵着温浅下楼了。
“你这么突然扔出一个炸弹,会把他俩吓傻的。”
白纪然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几秒,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两个被吓傻的熊孩子打来的。
白纪然滑下接听,率先开口,“你们没听错,乐队准备出道,前期会给你们量身定做属于自己的风格进行整体包装,专业的指导老师,开巡回演唱会,出专辑,这些后面都会有,公司现在准备扩展到娱乐产业,越哥的工作室前两年就开始做了,当时只签了小嫂子一个歌手,现在我们准备加入,后面做起来了,也会签很多新人,或者是挖一些有名气的歌手过来,我今天去公司会跟越哥详细聊一下接下来的行程,所以,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那边连呼吸声都没了,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良久,利秀压抑着激动,攥紧初言的手,淡定说一声,“没了。”
白纪然把电话挂了,牵着温浅走出电梯,去车库取车。
温浅也由衷的替他们高兴,“这俩熊孩子没吓傻,估计激动的要疯。”
白纪然拉开副驾驶车门扶着她坐进去,“其实我最开始成立乐队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哪怕过去很多年,我还是不想碰这个圈子,初言和利秀,我也会帮他们出道,看他们一直唱下去,唱自己喜欢的音乐,给更多的人听。”
温浅捏了捏他的手,声音柔软下来,“你们是一个整体,少了谁都不行。”
白纪然垂眸笑了一声,心口是热烫的。
时光总是冗长又苍白,我没有转身回头的勇气,也找不到伤春悲秋,善待世界的情怀,这么些年了,其实现在想起来,我唯一在做的,不过就是任凭你潜伏在那道伤口之上,野蛮生长罢了。
End
文/北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