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神族视我们为眼中钉很久了,迟早是要一战,你说,我要是杀了你,你父尊会有多伤心?”她的纤纤玉指勾起男人的下巴,玩味中带着狠毒。
这一次,她下了死手。
神君的死穴就在他后颈靠近头发的某处,她曾经在他动情时摸过许多次,那时候,他的一切都对她毫无防备地放开。
他仿佛早已料到。
一面挡住她的攻势,凝眸皱眉,眼中蓄起真切的杀意,一面提剑朝安月攻去——
然而并不是朝着她的死穴。
而是她一直护着的肚子。
那一瞬间安月才明白,他此来并不是为了杀她,真的只是想除掉这个污点而已。
她目眦欲裂,眼中流出猩红的血泪,赤手空拳接下了他的剑。
神君所持的长空剑锐利无比,而安月刻意放松了防备,任由长剑刺穿掌心,而她借着这股力直逼到神君面前。
直到那一刻,他还是没有真正下定决心。
天雷却提前察觉到安月龙君的意图,划破长空,犹如一道锋芒毕露的利刃直劈而下!
以安月那时疲惫的状态,根本无法挡住天雷这一击。
最后是神君替她挡住了这一下。
或许是天雷及时收手,那一击并未将他贯穿,但仍是将他重创,狼狈地摇摇晃晃半跪在地,沾血的长空剑撑住他的身体。
“安月,你——好自为之。”
这是他们之间最后一句话。
之后,神族再也没有因为此事再来寻衅,而安月为了躲避麻烦,迁居去了一个无人知道的秘境,也就是那片海下龙宫。
她不知道是不是神君对他的父尊保证了什么。
还是说这个所谓的“污点”,对他们来说其实根本无足轻重。
一年多以后,夙息在龙宫出世,他头上生着对青色的小龙角,而混乱的灵力内,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剧烈地冲突,令他第一次的灵力暴动期艰难到让她都差点控制不住。
安月的计划成功了。
她成功让邪龙拥有了神之血,那是所有种族都趋之若鹜的治愈之力,但在狂喜之后她很快发现,夙息体内的神血是有天生缺陷的。
他的灵力可以治愈旁人,却无法自愈。
这不是什么好事。
最近几百年间,邪龙内部分成几股势力,有倾向投靠神族的派别,也有以安月为首的死战派,还有一些坐山观虎斗,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
如果夙息这样的能力被旁人得知,她很清楚,治愈之力带有多大的诱惑,夙息会有多危险。
他就像一个力量强悍的武器,却没有自保之力。
若是将他放入外面的世界,这只稚嫩的小龙崽,很快就会被人撕成碎片。
安月知道,这个孩子以后的命运注定不会平凡。
她让符陆和归见御在龙宫陪伴他,而自己回到龙族中解决这几年的麻烦,那些趁她不在,就伺机而动的暗中势力,为了将她从族长继任者的身份拉下马,不惜搬出神族作为自己的靠山,更是大肆传播她在那一战中,错手杀死许多亲族的隐秘之事。
那时候,安月的压力非常大。
她还是用一贯的铁血手腕压下所有的声音。
她知道身边有许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也有许多亦真亦假的猜测,为此,她一次也没有去龙宫看望夙息。
她很清楚,邪龙一族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温情。
他生来就需要独自面对血脉诅咒,和天意赋予他们的恶意。
这些困难没人可以帮他,就算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可以,没有人可以救赎邪龙的命运。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尝遍考验,将他放到无数穷凶极恶的秘境中,让他不停作战,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直到有一天不需要任何人的庇佑。
或许很残忍。
可这就是他的宿命。
等到夙息真正成长起来,才能顺理成章的接替邪龙族长的位置。
而到那时候——
安月龙君一人呆在那座初遇的山洞里,四周阴沉无边,她坐在神君曾坐过的石头上,手里捧着镜子,看向自己那一头夹杂着几丝霜白的青丝,喃喃自语:“等到那一天,我再去跟他赔罪。”
“你说,他还会原谅我吗?”
可惜她没能等到那时候。
邪魔攻入神界那日,十分突然,在最边缘的龙族受到的冲击最小,而牢牢占据神界最佳地段的神族却是首当其冲。
不知算不算一种讽刺。
而那天,安月站在滚滚乌云之上,看远方神界一片片沦陷,风卷起邪魔身上一阵阵的浓烈腥臭,还有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她本该得意的,却笑不出来。
“夙月……”她喃喃念着那个名字。
神君名叫夙月,这个名字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知道。
神通常只有一个神号,而名讳是非常私密重要的东西,掌握□□讳,和他身上的一样东西,比如头发,再施以法术,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操控他的神魂。
她给儿子取名夙息,其中一个字,便是取自于他的名字。
那时候她心中想的不是什么浪漫情结,只是为了有朝一日,万一这孩子落到神族手中,他能念及过往几分情分,不至于要他性命。
而这一次,却轮到她来救他。
神界发生这样的动乱,天尊必然是要挡在最前面,夙月也不能幸免。
安月没有赶到夙月那边。
邪魔侵入之后,便是直奔着神界的势力中心而去,实力普通的邪魔主攻外围,给对手制造难度,而邪魔主的目标非常明确。
它就是要杀光所有神族,占领这片地域。
她回到自己的秘境里。
傻子才去以身犯险呢。
透过偷天换日镜,她看见神族拼命和邪魔厮杀,尸横遍野,两方谁也占不了便宜。
神族力量更强,然而邪魔数量多不胜数,从镜子里看过去,就像一群挤在一起的蚂蚁。
凡是被邪魔伤到的都会被反噬。
这样下去,只会是两败俱伤。
安月不打算帮助任何一方。
龙族向来是被放逐的边缘,被猜忌被打压,这些安月都习惯了,她厌恶那那些不入流且恶心的邪魔,但也不可能对神族施以援手。
即便她心里明白,一旦邪魔的爪牙伸满整个神界,龙族也无法独善其身。
她也不愿意与神族站在同一边。
抱着这种近乎疯狂的念头,她终于,在一座山上见到正在与邪魔主对峙的夙月。
在不远处躺着他父尊的尸身。
邪魔主丑陋不堪,却拥有可怖的实力,它在杀死对手后,能吞噬对方的灵力,所谓邪魔主,最初不过只是一只普通邪魔,靠着这个能力逐渐膨胀为恐怖的怪物。
夙月孤身和它抗衡,尽管自身实力不俗,可早已是穷途末路。
安月眼睁睁看着邪魔主掏出他的心脏。
她目光冷淡,没有丝毫动摇。
神明的力量也不过如此吗?当初让她好自为之,现在被打落泥淖中的天之骄子又是谁呢?
若说心中没有报复的快感那是假的。
安月知晓自己心性扭曲,邪龙一族向来如此,她生来便被诅咒折磨,根本没机会长成活在光明之下的神。
不像他,一身清冷雍容的神性,被她欺骗,被她利用,几乎死在她手里,到头来还是替她挡了一道雷。
安月面容凄绝而扭曲。
忍不住攥紧了拳。
不能让他这么死掉,太便宜他了!
至少,她还要问他一句,那天到底为什么要救她?
他难道不想杀了她吗?
他心中的对她到底,可有半分……
就在安月犹豫不决的时候,偷天换日镜已经提早体察到她的心意,帮她作出决定。
她知晓神君的名讳。
身边一直随身带着当年他赠予的信物。
一只月白色锦囊,其中有一枚同心结,上面用的是特殊的发绣,是夙月和她的头发织就的。
偷天换日镜成功地救下神君一半的神魂。
安月看见剩下的神族选择与邪魔同归于尽,她冷眼勾起讥讽,没再管剩下的事,而是带着镜子回到秘境中。
她没有忘记,夙息早已被她放逐出龙宫,他当然也被卷入这场灾难里。
可她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既然神族可以牺牲,龙族又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成败生死,就交给夙息自己。
邪龙一族,在幼崽三百岁后,就会拥有自己的领地和势力范围,会比其他龙族更快的成长,就算遇到危险,父母一辈也不能插手。
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霓光看到这里实在无语了,她看着夙息,觉得他真是个小可怜龙。
难怪书上都说,父母才是真爱,幼崽纯属意外。
那时候她还不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