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颜鹤一直盯着朱纱看,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朱纱迅速低头,下意识地拉了拉口罩。
口罩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然而却无法遮住她的眼睛。只要秦颜鹤有心,便一定能发现她的破绽。即便努力告诉自己要镇静,但是她的心脏依然狂跳不止。
本来她是打算一直呆在欧阳医生的身边的,如果遇上这样的情况,他也好站出来帮她解围。然而偏偏突发事件一件连着一件,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欧阳医生已经不见踪迹。
怎么办……怎么办……她目光闪烁,无论如何都不敢对上秦颜鹤的视线。
“我听说,是你最后成功给怪物注射了镇静剂。”秦颜鹤拍了拍竹溪的肩膀,“干得漂亮。”他的力道不轻不重,能给下属一种很受器重的感觉。
然而此时她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他管“秦栩”叫怪物,口吻冷漠疏离,仿佛他从来没有过那个哥哥。除秦颜鹤以外这栋楼里或许无人知道铁笼里的怪物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只知道那是个危险系数极高的怪物,也未必把他当人。
“你一定被吓到了吧。”秦颜鹤见朱纱低头不语,于是用非常温柔的声音继续说下去,“也是,小林护士……哎,祝她早日康复。”小林护士,指的当然是那个面孔被抓的护士。
朱纱依然低着头,暗想秦颜鹤似乎是没猜出她来,但是,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竹护士,你的脸怎么样了?”秦颜鹤忽然微微弯腰,近距离地盯住朱纱的脸。
朱纱的心脏猛地抽紧。仔细想也不难猜到,竹溪当时用药烂脸的事,起码在秦家一定是掀起过不小的波澜的,秦颜鹤智商高又心细,记得竹护士也是情理之中。
“还……还好……”朱纱倒退一步,捂着脸含含糊糊地应付秦颜鹤。
她的躲闪与慌乱,令他玩心大起。
“让我看看?”他伸手就要揭她的口罩,被她匆忙躲开。
“我……我不希望你看见。”朱纱忽然灵机一动,倏地抬起眼眸,楚楚可怜地看向秦颜鹤,“您……您这样的人不该看……会脏了您的眼。”
秦颜鹤微微一怔。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眸,令他十分熟悉,但他一时间无法记起,是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双眼眸。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讨厌丑陋的女人,不想自讨没趣地看一张很可能令他兴致大减的脸。
他犹豫一下,还是收回了那只蠢蠢欲动的手,对她露出一个完美而精致的笑容:“那祝您工作愉快,竹护士。”
秦颜鹤转身离去,朱纱长长舒一口气,马不停蹄地跑进欧阳医生的办公室里。
“现在,你可以解释一下了么?”欧阳晓坐在座椅上,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朱纱。
他烦躁地伸手摘掉了口罩,令青色的胡茬暴露在空气中,显出些许颓废潦倒的气质来。
“炸弹?”朱纱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欧阳晓疲惫地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身旁的矮柜,示意炸弹就在里面。
朱纱警觉地看了看门,然后迅速摸到矮柜前。她打开矮柜摸了摸炸弹,又把柜门给合上了。“其实……你完全可以把这个想象成摆设,死不了人。”她尴尬地笑了笑。
“我想炸弹之所以被称之为炸弹,就是因为它是个危险的武器。无论危险是大还是小,它都不该出现在大家工作的地方。”欧阳晓蹙眉看着朱纱,一脸严肃。
“您之前也猜到了,我这般费尽周折,是为了在意的人。”朱纱沉默许久,才轻声说道,“那么,您愿意帮助我吗?我保证,不会有人为此而死,但是,会有人因此而拯救。”她无所畏惧地迎向医生审视的视线,声音中涌动着无可抑制的情感。
现在秦栩就被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饱受非人的折磨。在这里,他不再是明星,艺人,甚至不再是个人类,他们拿他当怪物,当实验品,当笼里的一块活肉。她怎可能,不用尽一切方法救他?
欧阳伸出手指敲了敲桌子,许久才道:“但愿你说的是真的。”
“我发誓。”朱纱顿了顿,又问,“接下来我们需要干什么?继续练静脉注射?”
欧阳晓不禁苦笑了一声。“你先休息一会儿吧。”他道,“今天晚上,轮到我们值夜班。”
大厦中的医护人员需要轮流值夜班,晚上十一点下班。
“我们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就是临走之前看看怪物状况怎么样。不好的话就提交报告,在保安的护送下采取措施。”晚上十点四十分的时候,欧阳晓这样对朱纱说道,“剩下的,交给守夜的保安就好。”
“一般会有多少保安守夜?”
“晚上三十个,白天三倍。”
朱纱和欧阳晓在两个保安的护送下走进秦栩所在的房间。这次只需要查探,不需要近身注射,没有太大危险,因此保安将他们送到门口,就转头去查别的东西去了。
欧阳晓站在门口,意味深长地瞥朱纱一眼。他知道,她给“怪物”注射的并不是真实的镇静剂。但他认为只要“怪物”一直被关在那个笼子里,就不会有什么大碍,因此见她泰然自若地走进房间,便也跟着进去了。
秦栩一动不动地瘫坐在笼子里。用来抑制他行动的铁叉安静地摆放在角落里,他的身上,只留下四个黑红色的血洞。
欧阳晓习惯性地走到墙边检查实验设备,而她静静地伫立着,望着秦栩,根本移不开视线。
欧阳晓医生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朱纱像是着了魔一般,正在慢慢向笼中的怪物靠近。
“你要干什么!”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瞪大眼睛质问朱纱。
然而朱纱恍若未闻。她目不斜视,走到笼子边上,向秦栩伸出手去。
她似是在不知不觉间得了奇怪的病,她对他上瘾,忍不住想要触摸他的肌肤。这种渴望,无法阻挡。
“只要查一下就可以出去了,别惹事!”就在她的手即将穿过笼子的时候,欧阳晓一把拽住她的手,“你忘了,你没给他打镇静剂!”他狠狠瞪她,像是在看一个顽皮的小孩。
“我当然记得。”朱纱缓缓扭过头来,呆呆地看着欧阳医生,“那种影响神智的东西,当然不能多打。”
“你疯了!”欧阳晓被朱纱六神无主的模样吓到,大吼一声便上手将她从笼子前扯离。毁容护士的身影,依然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他不想亲眼看见那血腥的一幕再次上演。
朱纱怔怔地看着肌肉紧绷,无比紧张的欧阳晓,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露出有些惆怅的表情来。
与此同时,欧阳晓亦用深沉的目光凝望着朱纱。他微微侧头,神情阴郁,兀自猜测或许朱霭没有跟他讲实话,眼前这个冒充他前女友的女人,大概脑子有点儿不好使。
“你好大的胆子啊。”欧阳晓冷冷咬牙,“不用镇静剂,把炸弹藏在办公室里,还不管不顾地靠近怪物……你是不怕死的么?”
朱纱刚想说话,眼中的平静却尽数淹没在澎湃的诧异里。
一切发生在,近乎一微秒的短暂时间里。
一只刚硬有力的,骨瘦如柴的手忽然自笼中伸出,猛地捏住欧阳晓的脖子,发出清晰的“咯咯”声响。
秦栩捏着欧阳晓缓缓站起身。他细瘦的身形,如梦魇般迎头笼罩下来。欧阳晓的脚,轻而易举地离开地面。可怜的医生无法呼吸,他扯开口罩,一脸惊恐地张大嘴巴。
秦栩就站在笼子里,一股强大的魔力,支撑着他残破不堪的肉体。坚实如铁。
“住手!”朱纱下意识地惊呼出声,然而秦栩不为所动。
“怎么了!”门外保安听见动静,大声叫喊。
“没什么!”担心保安进来情况会更糟,朱纱焦头烂额地大喊一句后,便忙不迭地劝说秦栩,“松开医生,你会杀了他的!”
秦栩定定地看着朱纱,他瞳孔震颤,似是完全对不准焦。
“他是谁。”他的声音,沙哑而魅惑,带着病态的气息,以及血的味道。
“我的朋友。”朱纱看着欧阳晓逐渐惨白的脸,急得直冒冷汗。
“求你了,秦栩。”她颤声哀求,与此同时,她听见开门的声响。
这个房间的门有很复杂的密码锁,每天都会更换密码,密码由指定保安负责保管。开门通常需要一段时间。
“求你了,别把一切搞得太糟。”她望着他的眼睛,悲痛与哀愁激荡在内心深处。
“求你了……秦栩。”她哑声啜泣,一瞬间绝望溢满了胸腔,“我……爱你啊。”
“砰”。
门被打开的瞬间,欧阳晓和秦栩一同跌落在地。
一切彷如静止。
两个保安错愕地看了看趴在地上喘息不止的欧阳晓,随即面面相觑。
“怪物动了?”他们抬眼看向秦栩,然而秦栩瘫坐在笼子里,安静如鸡,完全不像是动过的样子。他们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动了。”欧阳晓抢在朱纱前回答,“动了一下手指,把我吓坏了。”他急促呼吸的同时,不忘望向保安,递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两位保安怔了怔,随即不约而同地露出略带嘲讽的笑容来。
“真的没事?”一位保安迟疑地看了看秦栩。
“真的没事。”欧阳晓站起身来,拍掉白大褂上的尘土。
“医生,你还真是不经吓呢。”
“我胆子小,还晕血。”
欧阳晓的玩笑,轻易令保安们笑出声来。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松缓不少。四人没事人一样,慢慢踱出门来。
待保安走远,欧阳晓收起笑容,冷冷盯住朱纱:“想不到,你在意的人,竟然是一头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