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能帮我隐瞒,我很感谢。”朱纱真诚地对欧阳晓说道。
朱霭找的人果然够可靠,欧阳医生的随机应变能力真是不同凡响,大概以前应付过不少难缠的病患。
“不必谢我。刚刚我可能是着了魔,现在都有点后悔。”欧阳晓碰了碰脖子,发出痛苦的抽气声。
朱纱轻轻拉开他的衣领。她果然看到,医生的颈处,是一圈青紫色的掐痕。
“实在抱歉。”她一脸歉意地看他,“有没有可以敷的药?”
“不用你管。”欧阳晓躲开她的手,有些不耐烦地看她一眼,“以后我再不会帮你。”
她低头不语,目光哀愁。
他凝望她良久,终是叹一口气,问道:“怎么了?”
“再帮我个小小的忙,好不好?”
“还真是得寸进尺。”
三日后的深夜,任白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冒充医生,与朱纱在两位保安的护送下,缓步走到秦栩所在的房间前。
一位保安低头开启密码锁,另一位保安打了哈欠,四处张望着,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滴”,密码锁发出开启成功的声响。朱纱和任白迈步走进房间。
这扇门密码虽然复杂,但要想从里面走出去,就只需要按动开关就好。最难打开的,还是困住秦栩的金属笼子。
“啊!”朱纱忽然发出一声惨叫。
门还未完全合上,因而两个保安十分迅速地冲进了房间。他们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被早有准备的朱纱和任白打倒在地。
房门关上,房间中一片寂静。
任白拉下口罩,抬起视线,望向笼中一动不动的秦栩。他的身上到处是未愈的伤痕,暗红色的血迹如破碎的花瓣点缀在他青白色的皮肤上。但那些伤口无论再怎么深,都没有引发感染的迹象。或许“妖千岁”的能力,并未完全被抑制住。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任白扭头询问朱纱。
“在不需要进行实验的时候,通常会处于这种状态。”朱纱顿了顿,眼中浮过一丝伤感,“他们总会派人对他使用镇静剂,还要定期注射你的血清,我只能力所能及地拦截几支。”
“不知道他有没有被药傻。”
“难说。”
任白迈着大步走到笼子边上,抓着铁栏杆用力把脸凑向秦栩,仔细观察他的神态。那张鲜血淋漓的护士的脸,不知为何再次浮现在朱纱的脑海里。
“别!”她不禁喊出声来,“别靠近他!”
任白迷惑地看了朱纱一会儿,然后松开笼子,后退一步:“之前他做了什么吗?”
“把别人的脸抓坏,还把毫无防备的医生提了起来。”
“大概是真的被药傻了。”任白伸长手臂,弯腰在秦栩脸前挥了挥手。
“你有办法让他出来吗?”
“我没有。”任白扫一眼笼子,“这笼子,看起来结实得狠。”
“是啊。”朱纱四处张望一番,随即轻声叹息。她都怀疑这笼子是由特别昂贵的高级金属材料制成的,要不然,怎么会只见血污,不见划痕。
任白犹豫片刻,还是再次上前,用力拍了拍笼子:“嘿,嘿,秦栩。”
他见秦栩不理他,于是干脆将手伸进笼子里,抓住秦栩的头发,愤愤咬牙:“你把我扯进这个烂摊子里,别就这么不管了!”
任白忽然的动作令朱纱狠狠一惊。她正想上前,却被任白阻止。任白死死拽着秦栩的头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仿佛是感受到了某种召唤,秦栩竟然有了动静。他像是沉眠已久的龙,缓缓睁开细长美丽的眼睛,瞳孔震颤,然后慢慢聚焦到任白的身上。
“要是你有……能悄无声息的……杀死我的方法,你大概……早就用了吧。”他呼吸沉重,吹在金属面罩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侧耳聆听,竟然有些瘆人。
“是啊,”任白也不惧怕,他抓着秦栩的头发,俯视着孱弱的他,徐徐眯起眼睛,“在我看来,你就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你知道怎么逃出去么?”任白问道,“你熟悉这里的地势么?”
秦栩眨了眨眼睛,眼神竟然清亮了些:“有你在,我又能逃去哪里。”
任白顿了顿,才继续道:“秦颜鹤强制我五天过来抽一次血,他把我的血,当做控制你的武器。不过上次,以及上上次,我在来这里抽血前,都会先换一次血。”
秦栩竖起脑袋,看一眼一脸困惑的朱纱,再望向任白:“什么意思?”
“朱霭帮我找到一家可靠的医疗机构。前两次抽血前,我都会去换血。用血库的血,把身体里的血都换一遍。”
朱纱与秦栩都没有说话,他们沉浸在统一的震惊当中。
“这……该有多疼啊。”朱纱咬住嘴唇,沉默片刻,忽然恍然大悟,“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里,注射进你体内的血清,可能根本无法对你起抑制作用。”任白的声音格外清朗。
朱纱欲言又止。她匆忙瞥一眼秦栩,发现他的神情依然是茫然的,似是没有完全听明白任白的话。
“你现在之所以虚弱,很可能是因为你对自己进行了心理暗示。”任白凑近笼子,对秦栩低语,“你觉得你没有力量,所以你才会没有力量。但事实上,你依然是你,妖千岁。”
妖千岁,这蕴含着魔力的三个字,瞬间点亮了秦栩的眼眸。他吃力地站起身来,抬头四下观察这枚囚禁他的笼子。忽然,他一头撞上笼子,发出令人心颤的剧烈鸣响,然而笼子纹丝不动。
“不仅仅是心理暗示。”朱纱有些焦急地说道,“秦颜鹤一直在折磨他,你也看到了,他身上的那些伤……”
“你再努力试试。”任白看着步伐踉跄,不停晃动脑袋的秦栩,忍不住说道,“没时间了。赶紧带朱纱走吧。”
任白最后一句话,令朱纱和秦栩的动作都有片刻的停滞。“她为你,地狱都敢去。”他忽然伸手,指住朱纱,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栩,“除了地狱,就只有你身边,她只有这两个归宿。你选择吧。”
房间忽然安静下来。朱纱抿了抿唇,低下头去,不知该作何感想。数秒过后,她忽然听见一阵极低的笑声。
“你们都是傻子……呵……”金属面罩之上,秦栩弯起一双细长漂亮的眼睛,“两个不折扣的傻子。”他似是在笑,但眼神盛满哀伤。他举起一只手,然后用力握住笼子的栏杆。
“我去别处引爆炸弹,到时候,警报会响,保安会来。”任白看了看秦栩,又看了看朱纱,似是下定决心一般,“这也是你们的最佳逃跑时机。”
“炸弹?”秦栩怔了怔,显然不明白为什么任白会忽然提到“炸弹”这种极少出现在常人生活里的东西。
“我先走了,剩下的,你们自己把握吧。”扔下这句话,任白便跨过保安们的身体,直奔向房间外。
任白走后,就只剩下朱纱和秦栩。她望着朝思暮想的男人,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尴尬,毫无预兆地降临,她伸手拉了拉口罩。
“这身护士装哪儿来的?”秦栩忽然开口,问出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她怔了怔,抬起视线,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的服装。凌乱的发丝下,是一双极其认真的眼眸。
“挺好看的。”他不等她回答,便接了下去,声音里带着隐约的赞赏之意,“以前怎么没让你穿上试试?是我的错。”
“秦栩!”她涨红了脸,低声叫喊他的名字。想不到,这个时候,这种状态,他也有闲心开她的玩笑。
“我脑袋晕,别喊我。”秦栩虚弱地闭上眼睛,似乎没在说谎。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稳住精神,然后伸出双手,紧紧捏住面前的两根栏杆,向旁拉扯。他双臂发力,枯瘦的手臂上,肌肉登时紧绷起来。
然而笼子依然纹丝不动。
他继续用力,发出困兽般的吼叫。汗珠与血水混合在一起,顺着他青白色的皮肤滚落。
朱纱眼睁睁看着他拼尽全力地挣扎,却无能为力。她紧紧捏住拳头,指甲嵌入冰凉的皮肤里。
“砰”!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紧接着是嘈杂的人语声,以及脚步声。
刺耳的警报声在耳畔回旋不止。
任白已经引爆了炸弹。
“秦栩,快啊……”明知自己帮不上忙,朱纱还是一个箭步冲到笼子边上,双手捏住两根栏杆,与秦栩一起用力。
不知是否是她错觉,她觉得栏杆在他们的努力之下,已经变弯了一点点。
她咬牙继续用力,不经意间,视线与秦栩相撞。他的双眸充满了野性,暴虐,以及疯狂,那仿佛已不再是人类的眼眸。他紧紧盯着她,像是在盯着一只即将到手的猎物,他想咬她的喉咙。
她浑身战栗,脊背上的汗毛尽数起立,但是不知为何,她竟然在这紧张的空气中,体会到一丝丝的快感。
“吱呀”,金属发出刺耳的声响。但这却不是铁笼子发出的。
“晚上好。”秦颜鹤举着自动弩迈进金属门中,冲朱纱露出恶魔般冷酷而精致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