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的寒风从两人之间吹过,空荡荡的,一地荒芜。
常何在想要说什么回缓一下。
忽然萧若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看你,这么严肃做什么?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可能不在慎刑司,我怎么可能不是景王的女儿,这些本来就是事实呀。”
“什么天海海角,我和你哪能做夫妻,呵呵呵……”
她说完,似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甩了甩头。
绕过常何在,往前走去。
……
萧若淑似乎是变了又似乎一点也没有变。
她回去之后不再一个人躲着,而是跟来跟常何在一块儿。
常何在在那小溪里打了几条鱼,虽然没有先前河里的那些肥硕,味道却也极为鲜美。
一下午的时间又在赶车中过去。
晚上依旧是露宿在山里,夜里更深露重,常何在把身体尚且孱弱的萧若淑安置在马车里,自己上了树歇息。
时过卯时。
马车里忽然传来轻微的动静,树上的常何在倏然睁开眼睛,往下看去。
只见马车停在黑漆漆的浓夜里,马儿依旧好好的系在树上。
然而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常何在仍察觉,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透过黑暗而来。
有人在四周!
他慢慢按住了腰间的宝剑。
敌不动,我不动。
夜风平地呼啸而起,吹拂过茂密的树林,沙沙之声,交织缠绵,绵延不绝。
忽然间,狂风大作卷起地上的落叶挡住了视野。
常何在纵身往下一跃,抽出长剑,指着地面。
一双冷凝的眼睛冷冷的扫过四周。
漆黑的瞳仁,仿佛有穿透黑暗的力量,借着夜色隐藏的一切,全都无所遁形。
一道汹涌澎湃的杀气迎面扑来。常何在举剑挡去“铿”的一声,火光四射,汹涌的内力直将他击退一步。
他不得不纵身向后一跃,跳到附近的树枝上。
黑暗中,常何在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他知道,这一回是遇上了真正的高手。他甚至察觉不出,对方刚才的那一招是从哪个方向而来的,更别提看出对方隐藏在何处了。
眼神在四周寻觅,忽然间,常何在看到,对面的树枝上,蹲着一个人。
那人须发皆白,一双眼睛却矍铄惊人乍似猎豹的双眸。
他冲着常何在咧嘴一笑,旋即纵身扑了过来。
雄浑的内力排山倒海而来,常何在在心底大吃一惊,不敢掉以轻心。
他立刻举剑迎击,不过几息之间,兵刃交加之声迅捷如闪电,剑气行走,风云变色,天昏地暗。
纵横之剑,百余招过去。
那老者眸中划过一道满意,赞赏道:“哈哈哈……慎刑司这回倒是真培养出一个人才,能在老夫手下过百招的人,这天下寻不见几人。”
常何在皱眉,这老者口气竟如此狂妄。
可过招之间,他已隐隐觉得吃力,那老者却游刃有余,完全不像处在一个老态龙钟年纪。
这话顿时变得有几分可信度。
江湖上竟然有这样的高手,慎刑司的档案里,为何对此人没有丝毫记录。
“嘿,小子狂妄,跟老夫打架,容得了你走神吗?”老者在耳畔一声冷喝,旋即一股霸气强劲的内力疯狂的压了下来。
常何在只觉得胸口压上一块喘不过气来的大石头,心中诧异更甚,这老者的内力,竟然能将他的完全压制!
“砰”的一声,一股大力袭来,常何在只觉得胸口像是撞上大石。他刚想要挡住,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砰”一株合抱粗的树从中断裂。
常何在吐了一口血。
老者对常何在嘿嘿一笑,动作如鬼魅的闯入马车,等他再出来时,肩膀上已经扛着熟睡的萧若淑了。
“站住!放下她!”常何在咬牙怒道。
“嘿嘿,小子,你不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江湖再会。”老者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嬉笑着转身,几个起落人就不见了。
此人,武功高强,简直已到了宗师的境地。
与此同时,压制在常何在胸口的那股力量也骤然消失。常何在捂着胸口咳了几声,猛地抬头,眯眼看着老者消失的方向。
他的眸中怒色滔天。
萧若淑,我一定会再找到你的!
……
接下来的几天。常何在一直在寻着有关萧若淑跟那个老者的蛛丝马迹。
他们二人长相惹眼,并不难打听。
果然,没过多久,常何在就在一家茶寮伙计的口中,寻得二人踪迹。
大概是那老者太过自信于自身武力,非但没有乔装打扮,更未曾遮掩行程。
明明是逃亡,却悠哉的跟游山玩水一般一路往南而去
往南,那地方和庆州截然相反!
这老者……恐怕是带着萧若淑要去某个地方。
……
常何在喝了一口茶,压了压头上的毡帽。空气中弥漫着茶点的香味,耳边是茶客在用各地的方言聊天。
气氛火热,热闹非凡。
唯他桌边一角,安静异常,仿佛与这四周格格不入。
那便是常何在所坐的那一桌,此时,他的视线正盯紧前方,一家叫作博古客栈的大门口。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后,门口走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量不高,精神矍铄,脚步轻盈一看就是个高手。
他出来跟店里的伙计说了几句话,没过多久,伙计就驾来一匹马车。
老者满意的点头,赏了伙计一些碎银子,然后转身走了回去,很快,又走了出来。
跟之前不同的是,他的身后跟出来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穿着天青色的衣衫,脸上蒙着一层面纱。
常何在看见女子的身形,顿时浑身一震。
是萧若淑!
他紧紧捏住腰间宝剑,不过还没等动作,那老者忽然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常何在连忙收敛了身上的杀气。
老者扫了一眼,看了看这才走出店里。
老者搀扶着女子上马车,回头从伙计手里接过一些茶点,也跟着放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这才坐到驾驶位上启程了。
与此同时,茶寮内。
常何在长吁了一口气。方才那一下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老者是他见过武功最高的人。如果方才被他发现自己,这几天的跟踪就白费了。
他想了想,在桌子上留下给慎刑司同僚的安好,然后放下一锭银子,拿起佩剑起身走了出去。
……
阳光炙烤的官道上。
一位老者赶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飞快的驾过,身后一里地开外,年轻男子骑着马,始终保持着这段距离不紧不慢的跟着。
常何在伏马背上,冷唇紧抿。
这段路,一路朝南而走,而之前,他们一直是往北方走的,截然相反的道路,通往一个可能未知的地方。
……
马车停在水岸边,老者正在跟船夫交涉,萧若淑坐在岸边,静静地等着。
老者付完定金之后,就走了过来,萧若淑站起身,摘下了脸上的面纱,清新绝美的容颜刹那间暴露在空气中。
“哎呦,小郡主,不是让你别把面纱摘下来吗?万一惹出一些宵小之徒怎么办!”老者埋怨,嘴巴一张一合都能很清楚的看得出来。
远远的,常何在眉头皱得更深了。
萧若淑轻声说道:“果叔,戴着面纱太热了,等会儿我们就上船上,没有外人看得到。”
“好好好,都听你的。过了这条河,再翻过一座山,就能到王爷藏宝的地方了。”老者点头说道。
萧若淑神色黯然:“所有人都在觊觎着那些宝藏,可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好,人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老者呵呵笑了出来:“傻郡主,这天底下会觉得藏宝不好的人,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正是因为有强大的诱惑才有这么多人前赴后继不顾生死的来夺。”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取回这批宝藏,免得落入有心人的手里。”
萧若淑垂头听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者叹了口气,提醒道:“郡主,其他人都在对岸等着我们过去,我们快些出发吧。”
“嗯,走吧。”萧若淑站起来,二人很快就上了船。
萧若淑坐在船尾,老者站在船头撑船,船渐渐地行远,最后变成远方的一个小点。
正在这时,水岸边,走出来一道颀长的黑影,紧紧盯着远影的方向,用力的握紧了手里的剑。
眼中,杀意汹涌泛滥。
方才他们说的话,常何在全都‘看见了’‘听见了’。
萧若淑!
原来,由始至终,你一直在骗我。
“常公公!”身后多出几道黑影,跪地行礼,正是常何在的那些手下……
常何在开口,语气凝结成冰:“去准备一条船过来。”
“是!”
很快,水岸边,相同的位置多出一条新的船。常何在足尖点地,纵身一跃稳稳的落在船头上。
“属下誓死追随常公公!”手下上前。
常何在伸手拦住:“不必,此事我一人前去即可。”
说罢,常何在手中挥出一道内劲,斩断了岸上的绳子。
船舶倏然向河道而去。
……
午时过后。
萧若淑二人在凤凰水岸下船,跟候在岸边的一群人汇合,这群人,全都是景王当年的部下躲在这里已有多年。
一行人会合之后,没有任何耽搁,就即刻出发了。
翻山越岭,一行人如影随形。
而让所有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的身后有一条甩不掉的尾巴,也一路跟着,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
一路走走停停。两天后,老者和萧若淑一行人在一座大山前停了下来。
常何在看了山行,眸色一紧。这大山的背后可是……皇陵啊!
没想到他们兜兜转转来到了皇陵附近。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深意?
日上正午,太阳很大,可是在幽深的密林中却是没有任何热意。常何在看着他们走走停停,到了一处乱石林中。
乱石嶙峋,漫山遍野都是大小不一的石头。
这些石头一个个奇形怪状,大白天看起来都十分骇人。常何在躲在暗处,眼中微微动容。
他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会寻到此处,这地方人畜进去都会迷路,就算是野兽进去,都不一定能安然退出。
他只见那老者和萧若淑耳语了几句,便带着手下走了进去。
老者走得很快,七绕八拐,犹如在自家门路中行走。
好几次常何在都险险跟车丢了。
连续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走出了石林,一出去,外面已经变了天色。老者带人寻了一处空地,然后一群人整装休息。
队伍分成几队,一队人出去寻找食材,一队人留下来搭建帐篷,另一队人负责守卫。
常何在悄悄隐在远处,目光却一直注意着老者跟萧若淑那里的动静。
二人站在一起,背对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只见很快,老者便离开队伍,独自去前头探路了。
萧若淑坐在一块石头上,眼神出神的看着一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煮完一锅之后,有个手下端着热汤送到萧若淑的面前,恭敬的说道:“小郡主,请用晚餐吧。”
“放着吧。”萧若淑面色冷淡,语气更是寡冷。
侍从放下碗,欲言又止:“小郡主,只要我们找到景王,就安全了。你别担心。”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担心?”萧若淑眼神冰冷的投过来,忽然讽刺的冷笑起来:“都说狡兔三窟,我父王也不赖嘛。这个地方我都不知道。”
她眼色冷冽如寒刀,整个人看起来高贵而冷漠,令人不敢直视。
属下低头,不敢再多言,默默地退了下去。
常何在将这番对话听在耳中,脸上虽然面无表情,内心却已然波涛汹涌。
没想到,万万没有想到,景王没有死,景王仍活着。
他当真好本事,瞒骗了全天下的人苟且的躲了起来。只有那些无辜的人被牵连,被血洗!
常何在眯了眯眼睛,眸中冷光乍现,景王若没有死,他的野心也就不会灭!
就在刚才,他已经认出此地是何处。
怪不得跟进来之初便觉得如此眼熟,越走进来就越是确定心里的怀疑。
他没有猜错的话,此地正对着的是皇陵后山!
他素来过目不忘,去过的地方,细枝末节都能记得。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浓浓的讥讽。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景王充分的利用这处为自己寻了个全天下最好的藏宝之地。
皇上为了寻这批宝藏派人找遍了大江南北,竟然万万想不到,这批宝藏就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