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Kimi接到电话驱车感到朗奕家时,漆黑的家里早已满片狼藉。
穆怀阳站在朗奕身侧,一直出手尽力阻止着他发狂的行为,成效却甚微。
朗奕静下来全然都是夏悦扭头而走的背影,那决绝的将他扔在原地的身影挥之不去,变成梦魇侵蚀着他的理智和心神。
只有凌乱的乒乓破碎的声音才可稍稍缓解他内心的不安,抹去夏悦已离开的事实。
他疯了般将如目所视的一切挥洒在地,穆怀阳一边小心避开那些尖锐物,一边不停劝说、阻拦着朗奕。
“Kimi,打电话给Colin。”穆怀阳分神对才进门的Kimi说道。
Kimi却摇头,“Colin正在从美国回来的飞机上,明早才能到。”
客厅所有的东西几乎都被朗奕摔碎,眼见下一个战场就是卧室。而朗奕高高肿起的手骨还没有经过任何处理,身上更是被摔碎的玻璃割破多处。
“不能让他这样一直下去,先打电话给隋医生,给他打一只安定。”穆怀阳担心朗奕这样下去会伤害自己,一手拦着朗奕一手冲着Kimi吼道。
Kimi并不认同,他认为朗奕还不至于要到被医生绑起打安定针的程度。
“让我试试。”
Kimi三两步迈到朗奕身边,拼尽了十二分全力才将朗奕固定住,一遍一遍呼喊他,“朗队,朗队!你再摔下去小嫂子明天回来会生气的。”
“小嫂子要是看见你把她亲手布置好的家破坏成这样,会伤心的。”
死马当活马医,Kimi一直相信夏悦在朗奕心中的地位是不同的。他熊抱住朗奕,大声对他喊着。
朗奕奇迹般将手中高举的花盆放下,黑漆的眼睛渐渐染入了神韵,“对,小悦回来会生气的。”
男人停了下来,背后的按钮像被人关闭一样。
“去把灯打开。”四处黑漆漆,朗奕看不清自己方才的“战况”。
站在后侧的穆怀阳打开开关,柔和的暖光斜洒照亮整个房间。
破碎的玻璃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五彩的斑驳。
“要收拾干净,不能让小悦看见。”朗奕弯腰徒手捡着那一地的碎片。
动作粗鲁急切,破碎的尖锐将受伤的手再度染红。
“我来。”穆怀阳想要帮忙,飞速抢过朗奕手中害他受伤的源头。
“滚开。”朗奕丝毫没领情,面无表情的抢回碎片,固执的低头自己收拾着。
Kimi跑到厨房翻出一副宽松的橡胶手套,然后拎出垃圾桶,“朗队,小嫂子每次收拾都会带上手套的,你也带上吧。”
朗奕这才将视线停在那一副粉色的手套中,木然的点头,“对,小悦说过不戴手套会伤手的。”
机械的将沾了血的手套进去,重新将捡起的垃圾扔进Kimi放在一旁的垃圾桶旁。
穆怀阳束手蹲在不远处,将两人方才的互动全数看在眼里,舌头舔了舔脸颊的内侧,冷笑了一声。
***
事实上坐计程车离开的夏悦,心里也并没有自己表现出的那样平静。
一路强撑的坚强,在母亲开门她唤出“妈”的时候决堤。
刘慧琴叹着气将晚上独自前来的夏悦拉入了房间,“和小朗吵架了?”
夏悦忍着泪将自己蜷在沙发上,不肯回答。
“都多大的丫头了,还这么犟。”
刘慧琴起身走去卫生间将毛巾用热水浸湿,之后递给夏悦,“一张脸像小花猫似的,快擦擦。”
小小的细节让夏悦想到每次自己哭时朗奕也会无奈的把自己抱在怀里,然后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着她红肿的双眼,嘴里不停念叨“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夏悦不是脆弱的人,就连沈言锦出现,让她的生活接连陷入困境她都不曾掉过眼泪。可在朗奕面前,她却脆弱的像是易碎的娃娃,轻轻一戳就泪眼涟涟。
刘慧琴没追问两人生气的缘由,而是说道,“你过来这边小朗知道吗?”
“嗯。”
“你年纪也不小了,日子好不容易太平了些就别闹腾了。”刘慧琴张口就劝道,“有什么事儿说开了得了,等你到了我这把年龄就知道现在吵得那点事儿真不算什么。”
夏悦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毛巾。
“明天起来就和小朗打个电话,别任性了。”
“再说吧。”她和朗奕的问题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朗奕究竟出于何种目的和她在一起对她而言非常重要。
她与朗奕这段感情从开始就包杂着欺骗,一旦谎言被戳破,她便在无法说服自己带着自欺欺人的情感去相信朗奕是爱她的这件事。
夏悦模棱两可的回答叫刘慧琴颇感不满,拧起眉毛缓声说道,“怎么劝不听呢。”
“你爸爸的事还是人家小朗帮忙解决的,否则你以为现在你能这么踏实的坐在房子里哭吗。我看你是舒坦日子过久了,忘记了整天躲债的生活了。”刘慧琴每一句劝说都像砒霜灌进夏悦的喉咙,“妈妈说的话是直白了些,可话糙理不糙。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人家小朗对你还不够上心吗。这居家过日子哪有不生气不脸红的,你倒好,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立马往我这跑。可你也不想想我们娘俩现在待的地方,也是人小朗的。你再这么作下去,我倒要看看小朗要是把房子收回去彻底不管你了,你要怎么办。”
夏悦被母亲这番话震住,话里话外她都能感受到母亲的态度,她已将朗奕视为人生的下一块浮木。
反而女儿在与朗奕的相处中出了什么问题并不在她忧虑的范围内,她满心担忧的,都是被驱逐的恐惧。
果然,她的母亲还是曾经的那个女人。即便离开了父亲,她仍旧没有任何改变。
原以为母亲已经脱胎换骨的夏悦沉沉的笑了一声,声音轻柔却带着疏离,“你的意思是他帮你离了婚,给你提供了住的地方,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必须献上自己的一辈子,对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刘慧琴瞧夏悦这样怒其不争,“我从小都教育你知恩图报、为人宽厚,可你看看你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
夏悦梗在心里的委屈放大到极限,母亲的说辞让她又回忆起无数次母亲抱着自己哭着痛骂父亲却不敢反抗的怯懦模样,一股火气冲上头她将变凉的毛巾扔在桌子上,“我长成这样的主要原因就是不想活得像你一样憋屈!”
“你以为我爸为什么会那么轻易被卷入权力斗争,你以为他为什么迅速迷上了赌博最后步步错,都是因为你!你一边在家心安理得地花着父亲赚来的钱,一边嫌弃父亲只是个小科员薪资少,否则他又怎么会对权力起了那么大的贪念!”
“事发后你只会和我哭和我闹,当时的你怎么不敢和父亲去吵,说白了就是因为你太自私,你怕你吵了闹了父亲就不给你钱了。”
“父亲为了还债带着人去堵我,你明明早就知道却还当着他的面装聋作哑,直到事发才想到哭着和我打电话。你说父亲卖女儿,可你看看你今天说的话,又和想要拿我换钱的父亲有什么两样。”
刘慧琴愤怒的起身上前,一个巴掌拍到夏悦的脸上,指着夏悦鼻子的手颤抖着,“没良心,没良心!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出来!”
夏悦被打懵了,下一秒捂着浮肿的脸颊起身,瞪大赤红的双眼,“如果当年你有今天对我的这个魄力,我们的家就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说完甩头走进一间客房,扭头,“不过你说的对,这里现在还是我男朋友的家。我住在这儿,想必也不需要非得有你的允许吧。”
门被重重的甩上。
***
埋在心头多年的话顷刻间爆发出来,夏悦将脸深深的藏在枕头里,一晚间两段重要关系的破裂几乎将她精神击垮。
Kimi打来的电话在这时无预警的响了起来,夏悦心一抖,心中升起不好的念头。
“小嫂子。”电话的接通让Kimi松了口气,似乎刻意避开谁一般音量压低。
夏悦哽的说不出话,“嗯”了一声算作回复。
“朗队现在的状况不太好……”
夏悦安静的听着,等待那边继续陈述。
“他现在一直在收拾房间,已经四个小时没停了。受伤被玻璃割破的伤口也没处理,你可以帮忙劝劝他吗?”
“……”夏悦吸了吸鼻子,眼里再次被泪水蓄满。
Kimi没听到回声,小心翼翼地询问,“那我把电话拿给朗队?”
小小的“嗯”从鼻腔里发出。
Kimi欢喜的从厕所跑出去,“朗队,小嫂子要和你说话!”
朗奕闻言扔下手里的膜布,粗鲁的将手机抢过。
语气小心翼翼中还带了点委屈哀怨,“小悦……我的手受伤了。”
“……”一旁的Kimi抽了抽嘴角,又一次体会到来自队长的心机。
穆怀阳也未发一语的站在一边。
夏悦吸了吸鼻子,电话除了电流声迎来了短暂的静默。
“小悦,别生我气了,我们和好好不好。”
低沉的语气让夏悦没绷住,抽泣的声音泄露出来。
朗奕心一紧,“你哭了吗?”
夏悦死死拽着被子,忍耐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话语含糊不清,仔细分辨才明白她问的是“为什么不包扎。”
朗奕哪有时间管伤口,满心被夏悦的眼泪牵动着,“我又让你流泪了吗?小悦,我去找你好不好……我现在去找你。”
“不要。”夏悦声线本就糯糯软软,此刻被堵住嘴巴的枕头吃掉一半,声音更显得小而抓人,“我不想你过来。”
“那我明天去找你。”朗奕商量着。
夏悦不想这件事就这么胡乱翻篇,她无时无刻不惶恐还会有下一个骗局等待着自己。
没有许诺,她只是说,“你先让Kimi帮你包扎伤口,然后去睡觉。”
“我不要,你现在就是想骗我挂掉电话然后丢下我。”
Kimi已经熟悉朗奕在夏悦面前的德行,可这样撒娇卖萌、发泼耍赖的朗奕是穆怀阳第一次见。
穆怀阳神情严肃的站在朗奕身后,目光在朗奕肩宽窄腰之间来回晃动,不知盘算着什么。
朗奕和夏悦的对话还在继续,那边夏悦仍和他说着让他赶快去休息。
朗奕不依,“那除非你答应我,我醒来你就会出现。”
夏悦才想开口,朗奕就飞速说道,“就这么决定了,你不许再说一些让我难过的话。”
“我要睡觉了,我们明天见。”
自说自话完怕夏悦拒绝,飞速挂断。
夏悦听着那边已经传来“嘟嘟”的忙音,叹了口气。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走,她也真的迷失了方向……
察言观色的Kimi见朗奕电话切断,立马接过了手机说道,“朗队,我帮你包扎?”
朗奕哪还有半点刚才软萌的样子,冷着脸皱着眉先是环视了一圈被自己砸的干干净净的客厅,然后极不情愿的对着Kimi点了点头。
“动作快点,包完我答应小悦去睡觉的。”
Kimi:“……好咧。”
动作麻利的找到医药箱,穆怀阳却将药箱拦住,“我有经验,我来吧。”
Kimi并未多心的让给他,穆怀阳坐在朗奕对面,认真的执起朗奕的手,触碰到男人微凉的指尖时抖动一瞬,接着低头认真观察起来。
朗奕纤细修长的双手此刻已经满布刮痕,未干涸的血迹混杂着骨节的肿胀,伤势看起来触目惊心。
穆怀阳从医药箱里翻找出两瓶药和纱布,说道,“要先消毒,可能会有点痛,稍微忍一忍。”
“死不了,动作快点。”朗奕催促。
穆怀阳没吭气,却明显加快了速度,只是手中的动作依然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