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不秋屏息随着吞天吞咽的动作,向深不可见的深渊中坠去,此时对方已经吞掉了半边的天,几乎强大的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力量了。他的本体是刘秘书,如果真的吞了刘秘书,那明与暗结合为一体,只怕在这个小千世界里就已然无敌了。
可是冉不秋刚才清晰的辨别出刘秘书的肉身里是弗如的魂魄,所以他才在刚刚的最后时刻决定试一试这玉石俱焚的杀手锏。
他将自己全部的修为熔成一束火苗,紧紧攥在掌心,不知花了多久,直到意识已到涣散的边缘,才祭出全身之力,剜掉左眼做引,点燃了修为。
他自己本体是紫竹,竹身做依托,修为做燃料,以灵识点燃,滔天之火顷刻间化为巨大的爆炸,自吞天内部向外极速的反噬。
这由黯黑内部向外燃放的光亮,是瓦解吞天最后的可能了!
吞天首尾相离,仰天痛苦的长啸一声,瞬时被炸成零落的无数碎片,犹如漫天遍野下着的鹅毛黑雪,簌簌茫茫,铺天盖地,目所不能及的整个滨城,都被这片片雪片扬满空中。
宋可遇大悲大惧,又忽然看到那被吞噬的半边天明亮如初,还没来得及反应,随之而来的却是脑后传来的猛烈一下剧痛,眼前一黑,便昏倒了。
刘秘书的肉身已被炸碎陨灭、不知所踪,冉不秋的神识也被炸了出来,只是淡泊纤弱,脆弱的连刚刚亡故出窍的生魂都不如。
他随着黯黑碎片落至地上,尚未清醒些,便见漫天黑压压、完全无序的黯黑碎片,犹如一个个孤立的小黑洞,从无序飘落,逐渐有序,汇聚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螺旋,继而沿着顺时针的方向向天空而去。
而仅仅明亮了片刻的天空,随即又再次阴沉昏暗下来。
刚刚在坟场中间的那面戾鉴,不知何时又飞到了天空之上,镜面向下,遮天蔽日,从光可鉴人的镜面,又渐渐变成了沸腾如煮的黑暗漩涡,那些吞天碎片沿着一个顺序被其卷入其中,戾鉴也随之越涨越大,其上戾气满溢旁出,整个世界仿佛都被笼罩于这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了。
戾鉴之下,再不是光洁人间,而变成了另一个修罗地狱,仿若幽冥重现,只是比幽冥更加邪恶、晦涩。
冉不秋勉强站立起来,遥遥望见那数次打过照面的老朋友——黑衣人,居然出现了。
黑衣人站在一片废墟瓦砾之上,高高的俯视着他,伸出手将自己的黑色棒球帽摘下来,极为随意的向下一扔,再不畏惧露出自己真实的面貌。
他语调戏谑不经,双目却锐利如刀,“爻渡,我已经等候你多时了!我们这算不算世纪会面?哦,世纪是人间的计时法,你一定不了解,我按照这人间的一日一夜等待着,有多么煎熬难耐!”
“你是谁?”冉不秋仔细辨别对方的脸孔,却毫无印象,但听他刚刚的话,又似乎与自己颇有渊源,“每次事发,我都隐隐的感觉,似乎你像故意针对我而来,我们是有什么渊源?”
“渊源?你说我们的渊源?”黑衣人仰天大笑,笑着笑着,面目却因过分夸张而变得恐怖狰狞起来,他眼中有不甘,有等待,甚至有一些不敢相信一切终于成真的狂喜,他就这样圆瞪双眼,带着自己看不到的执念,迎风笑道:“爻渡,你问我是谁?我该怎么告诉你呢?我该告诉你,我是宋可遇口中那个帮助过他的曹小胖?还是弗如口中那个脑子缺弦儿的徒弟?或者,我是在医院抢了你镜子的那个黑衣人?在马戏团被你们唾骂丧尽天良的那个幕后主使?不!我谁都不是,我只是我自己,我谁都不为,我只为等你!哈哈哈哈,你一定以为我爱惨了你吧?使我倾尽整个生命,耗尽心血琢磨怎么样与你缠斗,怎么样让你一步一步走进我的算计之中......诶?我今天才突然发现,我的人生还真是每分每秒都围绕着你呀,我的思绪还真是每时每刻都想着你呀......爻渡,你可感动?”
他说的一点都不真诚,话到最后,连自己也擎不住嗤笑出来,仿佛自己讲得是个天大的笑话。
“感动?”冉不秋冷笑着看他,“我一丝感动也看不出!你精心勾画出如此大的一盘棋,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如明说!”
“诶,别明说,明说就失去了意趣,你瞧着啊,咱们先来玩玩儿!”黑衣人说着,从身后提起一个麻袋,几下打开袋口,赫然露出了宋可遇昏迷不醒的面孔来。
冉不秋周身一凉,他意识到这或许将是比吞天更难以让他解决的问题——如今他已然耗费掉全部修为,别说什么殊死一搏了,实则身体已到了强弩之末,乃至穷途末路了!
只是他不知道这对面的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到底对他了解多深,只怕诈一诈,也还有成功的可能性。
他咬紧牙关,勉力使自己站起来,正欲向前踏一步,就被那黑衣人喝止了,“爻渡,你所有的修为都用去点燃自爆,炸毁了吞天,还是不要强撑才好。话说回来,吞天是天地忌讳,你炸死了他,不仅耗尽修为,自己本身也要遭受天谴,从此之后五世不得有肉身轮回......”他轻佻的挑了挑眉头,“我劝你还是保留着自己这点儿魂魄,免得就此灰飞烟灭了,那岂不是枉费了我这段时间的苦心铺陈?”
冉不秋不愿将自己的惊诧表露出来,沉着脸呵斥,“你说这些话绕来绕去,故作高深,云里雾里就是不愿说清楚,事情已到了如此地步,你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既然费尽千般心思都是为了我,不如简单明了一些。诚如你所说,我确实耗尽了修为,你要杀要剐都容易!可你为何要抓着你身旁这个凡人不放?他不过是我的一个普通员工,又与你算计我有什么关系?而且我听你这话头,似乎是深有渊源,不仅仅是这凡间几十年的事,那就更与他没有关系了!”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黑衣人猝然冷下了脸,“爻渡,你到现在还没有认清形势吗?我费尽心机得来的,不过就是一个‘我说了算’的局面,你瞧!”他说着,执起一把尖刀,毫不留情的刺进了宋可遇的肩头,一下贯穿了肉身肩膀,“噗”的一声闷响,随后又奋力一拔,宋可遇肩头顿时血流如注,如同一个血洞。
“你!”冉不秋一声低吼梗在喉头中,手心攥的死紧,却不愿自己表露过多的情绪,对方明显是在故意刺激他,而他的反应给出的越大,反而越会让对方继续不择手段的胡乱行动。
冉不秋“呵”的笑了一声,微微偏过头,不在意的说:“他不过是个凡人,死了也就死了,重新投胎就是,你何必这样故弄玄虚,扎肩膀有什么趣?直接刺他的心脏,一刀毙命,岂不是更痛快?”
“哎哟,你这话说的极有道理呀!”黑衣人拍着手一笑,居然顺着他,将那刀比比划划的抵在宋可遇的胸口,像是在认真的找寻着合适的位置。
经由刚刚那激烈的刺激,宋可遇已被疼醒,他恍惚着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曹、曹哥,怎么是你?”他看到对方一身装束,蓦然想到这一系列事情的背后推手,恐怕就是眼前的人,却又一时无法将这背后内在的动因与逻辑联系起来......
“想不通是吗?”曹小胖拿起刀刃,抵在他的脸上,手故意一抖,便在他脸上划出了一道刀痕,血珠低落,染红了衣襟,“想不通我为什么特意引你吃了那彼岸花,想不通我为什么让你以送东西的名义去了千世集团,想不通我三番两次的向你试探,可愿意从千世集团离职跟我单干?小老弟,想不通的事情多了,我也想不通......可是又能怎么样呢?除非......自己给自己争个答案吧。”
他说着,眼神幽深,似乎是被往事激起了愤懑,手上一用力,刀刃又划出一道血口,宋可遇闷声一哼,冉不秋不自觉的再上一步。
“别动!”曹小胖抬头冷漠的看着两人,眼睛望向冉不秋,话却是对着宋可遇,“宋兄弟,劝你不要妄动,杀你简单,可我还要留着你的命折磨对面这个人呢。”
宋可遇刚要张嘴,冉不秋却打断他,抬手冷声喝道:“都不必遮遮掩掩的了,放开他,我任你处置,我不问原因,不问结果。”
宋可遇喊道:“你是不是傻!你再过来,我岂不是白挨了这几刀,曹哥,我还叫你一声曹哥,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拿我的命赔给你,心甘情愿的,你们就算两清了,你看成不成?”
说着又摇头低笑了一声,状似亲昵的说,“你折磨他哪来的什么成就感,他没有心,没有情感,你就算在他身上雕刻出一百朵萝卜花来,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分别,更不会让你得觉得爽。”
“是吗?这样吗?难道是我错了?”曹小胖狐疑的看看两人,眉头紧锁,手足无措的彷徨了一会儿,却突然仰天大笑,像是笑出了眼泪一般,擦了擦眼角,低头在宋可遇耳边轻声说:“他都没有告诉你,他已经长出了心了吗?他因你而有心有情,我还真要谢谢你呢!没有心,哪来的弱点痛处?如今你每疼一下,便会让他感同身受。宋兄弟,你别怪我,我当时也是猝不及防......如今我也要让他尝尝这猝不及防的痛苦是什么!”说完,也不等两方说话,一只手悄悄从背后抵在宋可遇的后心处,闪着寒光的刀刃直接贯穿,扎透了他的心房!
宋可遇完全没有准备,只及望向远方的冉不秋......心......长出了心吗......便颓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