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黑水之下林婠清用来藏匿兄长尸身的静谧空间,是她这些年来心中唯一的居所。
而今林婠清的兄长林朔已经复活,按理说这处静谧独立的空间是无需再存在的,可林婠清偏偏在林朔修炼的这些天里,偷偷将原本被天雷撕裂的空间重新修复起来
并且,当这处空间被林婠清修复成当年与林朔共同生活的小筑时,林婠清依旧未告诉林朔这处居所。
林朔只知林婠清不喜如今的黑玉石宫殿,每到打坐休息时,除却为林朔护法,其余时间皆在他不知名的地方休息。
便是如此,林朔也未主动问起过林婠清。
今日又是这般,林朔在宫殿内休息,林婠清独自回到了只属于她的空间内。荒芜的土地被林婉清施术变成了清山秀水,灯笼花盛开在庭院内,渐变的紫红白花色带着幽幽微光,照亮了被夜色笼罩着的小筑。
沈道圣手持一盏花灯从虚空中走到庭院前,抬眼望见的便是仿佛醉卧在花丛中的林婠清。
她的面颊被酒气蒸的略微泛红,宽大的鲛纱大袖衫被她弄得颇为凌乱。
然而,林婠清身为西灵宫主怎么可能在外人面前醉倒。
下一刻,就见林婠清晃晃悠悠地起身,左手执一盏酒壶,显然刚饮过不少烈酒。
莫看林婠清动作这般迟缓,她的灵台识海却依旧清明。于她而言,此举不过是想尝试一下凡人口中酔是何种滋味罢了。
因此,在林婠清看见魔主到来时,便敛起了之前放纵的神色举止,挥袖在庭院中置出一套灰石玉桌椅,不甚走心的对沈道圣表示歉意道:“魔主自远方来,在下有失远迎。”
沈道圣颔首,算是接过了林婠清今夜的失礼。随后沈道圣上前几步将手中的花灯放在灰石玉桌上,紧接着入座,与林婠清隔着灰玉石桌相对无言。
林婠清嗤笑一声,给沈道圣斟了一杯酒,说不上是调笑还是自嘲道:“今日若是阿衡那种呆愣愣的修士见了,必定是要好言安慰我几句的,也就魔主这般不解风情。”
“哼。”沈道圣这么些年和林婠清相处下来,自是知道林婠清哪些话可信,哪些话不过是戏言。因此沈道圣确如林婠清所说的那样既未问她出了何事,也未说些甚么关心之语,只问道:“何时宫主也需旁人安慰了?”
“呵呵呵,魔主所言甚是。”林婠清见沈道圣比某些八荒修士还要清心寡欲一派正直的模样,不由意兴阑珊地询问沈道圣来此的目的:“魔主前来可有要事相商?”
沈道圣回她:“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
林婠清听完前半句,便诧异地打断道:“魔主口中的不算大事,或许本宫会很为难呢。”
沈道圣不置可否,只继续将自己的要求道出:“无论宫主想要做什么,都莫要牵扯到六合。”
“妾身区区一介弱女子,能做甚么?”林婠清掩唇浅笑,似是沈道圣略带威胁的语气对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随后又像是发现了沈道圣的某个弱点般,颇有兴致地反问道:“倒是魔主,怎得还放不下六合界?”
被林婠清戳穿想法的沈道圣也不恼,端起酒杯小酌一口,而后坦然道:“总归曾经也是六合界主。至于宫主能做什么,想必宫主心知肚明。”
言罢,沈道圣放下酒杯,将灰玉石桌上的花灯推向林婠清那侧,再补充道:“不知宫主可否需要此物?”
林婠清看看花灯,又瞅瞅沈道圣,见沈道圣确实想要以此物交换她不将六合界计划在内,面色不禁沉下来,浑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低声询问道:“魔主可是想清楚了?”
至于林婉清为何不悦,想必是沈道圣不如她所想的那般薄情寡义,以至于某些计划不得不重新布置。
沈道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斩钉截铁道:“不错。”
林婠清闻言放下左手酒壶,而后伸手将摆放在面前桌案上的花灯拿起,把玩道:“既然是魔主的请求,本宫岂敢不从。”
沈道圣向来不在意林婠清这种戏谑的语气,见她已将花灯收至乾坤袖内,此行目的达成,他二人便没甚么好再交谈的。
是故,沈道圣起身打算离去。
“这就要走?”林婠清客套地问一句。
沈道圣果然也未将林婠清此话当真,轻挥广袖便在半空劈开一道裂缝,随后缩地成寸几息便离开了庭院。
林婠清见状,也不嗔怒于沈道圣的无礼,兀自将灰玉石桌椅收至乾坤袖内,而后手执酒壶走到姹紫嫣红又泛着点点微光的灯笼花丛处卧下,打算继续酣眠。
此时的林婠清早已从外出归来的阴魂口中得知了天璇子再次被白余带回九天的消息,可是她已然不打算去管了。
……
许是之前天璇子曾被林婠清带走,以至于如今白余竟然将天璇子直接关在钧天殿偏殿之中。而偏殿四周则被白余座下百名弟子监管。
如此一来,就算天璇子在木官和夫诸的帮助下能打过这百名修士,但是白余也可以在他们打斗时瞬移过来,将天璇子重新逮住。
除非天璇子能够悄无声息的从他们眼皮底下彻底消失,最好能像林前辈那般直接穿过虚空到得另一处空间,否则必是无法躲过白余及其弟子追捕的。
而白余将他留在这里时,曾道:“吾不知西灵宫主如何说与你听,只能提醒你一句,在六界这个棋盘上,她只会去做执棋者。即便她身处险境,也绝非你如所想那般只是因为某个人。至于你,或许是她心中完美的变数。”
这应该是天璇子所知的白余说过最长的告诫之语,待他语毕,便将天璇子独自留在了偏殿内。
徒留天璇子略显无奈的坐在偏殿内紫楹木制的桌边,无趣地发着呆。
木官则端坐于天璇子面前的桌案上,嘴里念叨着甚么。
很快,木官就因为不满于天璇子敷衍的点头,猛地跳了两三下,让身影出现在天璇子稍显无神的双目前,并朝天璇子吼道:“别发呆啦!白余的话,你想好是什么意思没有呀?”
天璇子被木官唤回神,无奈地为自己辩解道:“我刚才就是在想是否要相信白余前辈所言的执棋者。”
“噢。”木官背着双手,像上清宗长老检查他们修炼时严肃的模样,问道:“那你想好没有?”
天璇子答:“还没有。”
“哈?”木官顿时被天璇子气得一蹦三尺高,伸手拍在了天璇子脑门上,颇有些气急败坏道:“那你这么长时间,都在想些什么呀!”
天璇子一面用右手轻揉着被木官刚刚狠敲过的额头,一面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毕竟‘执棋者’这个称呼连你都不清楚,我又如何知道白余前辈是否在误导我。”
木官顺着天璇子话中思路问道:“那他误导你,是为什么啊?”
“林前辈?”天璇子没有提及灭族仇人可能是白余一事,毕竟于他而言,即使是木官,他也不能完全相信。
木官并没有看出天璇子还隐藏了一个理由,是故他继续按照天璇子的猜测问道:“噢!你是说漂亮姐姐想当这个执棋者,为了……她的兄长?而白余则为了漂亮姐姐,想要再次杀掉她的兄长?”
天璇子不好答是或者不是,毕竟在他看来,无论是白余还是林婠清,都并非是那种肯为了某个人而放弃追寻大道的感情用事者。
而木官在这一点上显然与天璇子想到了一处,他嗤笑道:“不可能啦!白余修得可是太上忘情之道,要是真的在意漂亮姐姐,当年也就不会将她兄长杀死了。至于漂亮姐姐……反正我是觉得她不会啦!”
“许是有些隐情吧。”天璇子不咸不淡地猜道。
“不不不,绝对没可能啦!”木官连连摇头,想要让天璇子放弃隐情这种想法。为此他甚至还重新提出了一个猜测:“与其像你那样胡思乱想,还不如说是白余和漂亮姐姐彼此互相谋划些甚么呢!”
天璇子浑身一震,木官竟是随口讲出了他一直极力避免去思考的方向。
但既然木官都能看出来,天璇子哪可能看不出来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到了现在,天璇子再自我蒙蔽也无甚用处。是故,他自嘲地笑道:“说不定啊。毕竟林前辈的心思谁都猜不透呢。”
毕竟初见时阿姊可就说了是来找他的,此后无论是将木官赠予他,亦或是让他拔剑,将他从九天救出,指点他修炼,应该都是林前辈早早算计好的吧。
只有天璇子一个人陷在了林婠清温柔的谎言里。
可是,即便知道林前辈只是顺便告诉他灭族之仇的线索,天璇子依旧无法憎恨林婠清。
不过,这不代表他会任由林婉清的某些计划伤害到八荒修士。
既然白余都说阿姊将他看作变数,那他不做些事情,岂非对不起阿姊的高看。
“喂!你又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啊?”木官对于天璇子屡次走神愈加不满,他气道:“所以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天璇子神秘一笑:“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至于现在嘛,还是先修炼吧。”
说着,就盘腿静坐于紫楹木所制的榻上。
“啊?”木官对于天璇子又要修炼显然不是很满意,可他见天璇子已经入定,未免天璇子走火入魔,木官只得安静下来。
须臾,木官也躺倒在桌案上呼呼大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