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和你一起做各种各样的事,不管是一起爬山,还是一起下海,对我而言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早上,我起床时,一脸憔悴,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显然没有睡好。吴居蓝肯定猜到了我失眠的原因,什么都没有问。
我对吴居蓝说:“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螺化玉的珊瑚石和鹦鹉螺的化石都不是爷爷的心头好,我留在手里也没有用处,我想把它们卖掉。”
“卖给谁?”
我眨巴着眼睛,回答不出来。这种东西总不能拿到集市上,吆喝着卖吧?
“你联系巫靓靓,让她帮你处理这事。”
对啊!巫靓靓说起品质和市价头头是道,肯定有认识的人。
我问江易盛要了巫靓靓的电话号码,给巫靓靓打电话。
听完我的意思,巫靓靓一口答应了,“我今天会帮你联系朋友处理这事。下班后,我来找你,让吴大哥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我顺便蹭顿饭。”
巫靓靓说到“晚餐”时,声音格外愉悦,我有点莫名其妙,她这么喜欢吃吴居蓝做的饭?
傍晚,江易盛和巫靓靓一起来了。
巫靓靓看到桌上的菜肴,笑得连眼睛都几乎找不到。她对我说:“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说完,不等别人拿筷子,她就开始不顾形象地埋头大吃。
我看江易盛,为了追到巫女王,他是不是该好好学一下厨艺?
江易盛问:“大头和周不言呢?”
“今天早上就离开海岛了。”周不闻发了条微信告诉我的,连电话都没有打。
江易盛沉默了一瞬,一言不发地开始吃饭。江易盛是我们三个人中智商最高的,我能想到的事,他自然也能想到,只怕他爸爸受伤的事,他也有了怀疑。只不过,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我们两人都有点鸵鸟心理,不想谈、也不想面对。
吃完饭后,四人围桌而坐,巫靓靓说:“我已经联系了认识的拍卖行,他们会帮我们举行个小型拍卖会,以公允的价格把这两样东西转让给喜欢它们的人。拍卖会在纽约举行,小螺,你需要去一趟纽约。”
“啊?必须吗?我看电视上的拍卖会都不需要拍卖品的所有人出现啊!”
巫靓靓说:“不需要你站在那里推销自己的物品,但有很多文件必须你本人亲自签署。纽约是个很值得一去的地方,你就权当是去旅游吧!我在纽约长大,对那里很熟,会一直陪着你,要不然让江易盛也一起去。”
我犹豫地看着吴居蓝,并不是我怕出远门,而是,吴居蓝是“黑户”,根本做不了国际旅行,我不想和他分开。
吴居蓝说:“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再见面。”
我想了想,也行!去一天、回一天,再花一两天办事,应该四五天就能回家,的确很快就会再见面。
巫靓靓看我没有问题了,笑眯眯地问江易盛:“你要陪我们一起去纽约吗?”
江易盛无所谓地说:“好啊!至少可以帮你们提行李。”
巫靓靓说:“你们俩把证件资料给我,所有事情我都会安排妥当。放心,你们会有一个精彩的旅程!”
我总觉得巫女王的笑容好像成功诱惑到小红帽的狼外婆的笑容,让人有点想打哆嗦,但我们只是去卖东西,应该没有问题吧?如果巫女王想劫财,根本不需要让我们去纽约;如果她想劫色,反正倒霉的是江易盛!
在巫靓靓紧锣密鼓的安排下,两周多后,我和江易盛顺利地拿到了签证和其他相关文件。
巫靓靓问我什么时候出发,我说越快越好,还有一周就是月圆之夜,我必须赶在那之前回来。
我和江易盛、巫靓靓乘船离开海岛,吴居蓝去码头送我们。
我满腹离愁,满肚子担心,一遍遍叮咛着吴居蓝,电话号码写了一长串,都是我和江易盛的铁关系:医生、警察、超市老板、服装店店主……囊括了生活的方方面面,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一个电话就能找到朋友帮忙。
鉴于上一次我们俩的手机都一落进海里就坏了,我还专门从淘宝订了两个防水手机袋,和吴居蓝一人一个。让吴居蓝不管什么时候都把手机带上,有事没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不用理会时差。
我站在吴居蓝身前,啰里啰唆、没完没了,吃饭、穿衣、岛上的安全、台风季、银行卡、身上该带的现金……平时也没觉得有那么多事要注意,可到走时,才发现各种不放心。
出发的汽笛响了,催促还没上船的客人抓紧时间上船。我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船。
船开后,我一直站在甲板上,直到看不到吴居蓝的身影了,才收回目光。我的心情有点闷闷的,不仅仅是离愁别绪,还因为我觉得我很舍不得吴居蓝,吴居蓝却好像并不是那么在意我的离开。
巫靓靓大概看出了我的不开心,用很夸张的语气对江易盛说:“刚才,我看到了我活到这么大,最好笑的笑话。”
江易盛配合地问:“什么笑话?”
巫靓靓说:“一条生长在鱼缸里的金鱼对一条生活在海洋里的鲨鱼嘘寒问暖,担心他会在鱼缸里遇到危险。你说好笑不好笑?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我心里一惊,盯着巫靓靓问:“你为什么说吴居蓝是生活在海洋里的鲨鱼?”
巫靓靓笑嘻嘻地说:“感觉而已,吴大哥看上去就像很厉害的人物,应该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你嘛,一看就是生活在鱼缸里的小金鱼了。”
我松了口气,告诉自己只是个比喻而已,不要太紧张,胡乱联想。
下了船,我们乘车去机场。
上了飞机后,我和江易盛才发现竟然是头等舱。
这么奢侈?我和江易盛都看着巫靓靓。
巫靓靓说:“别担心,钱是老板出的,他要求务必让两位远道而去的客人舒适愉快。”
“老板?”
“就是帮小螺卖东西的公司的老板,他对两件物品也很感兴趣,应该会出价竞买。”
江易盛问:“你为什么叫他老板?”
巫靓靓耸了耸肩,说:“我们家族一直为他们家族打工,我也要继续为他打工,不叫老板该叫什么呢?”
我诧异地问:“你不是医生吗?”
巫靓靓不在意地说:“那算是兼职吧!”
我和江易盛面面相觑,巫靓靓笑着说:“到了纽约,你们就会明白了。”
我和江易盛相视一眼,没有再多问。
十几个小时的旅途,江易盛有美人在侧,一路说说笑笑,很是愉快。我却因为耿耿于怀吴居蓝的“轻别离”,一直心情低落。
飞机在纽约肯尼迪机场降落,看到异国他乡的景物,我都没有丝毫兴奋的感觉。
来机场接我们的司机穿着笔挺的黑色制服,开着一辆加长的宾利,江易盛见到,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我问:“钱谁出?”
巫靓靓说:“和我们头等舱的机票一样,老板出。”
我嘟囔:“羊毛出自羊身上,他花的钱肯定都要从我身上赚回去,可想着不是自己付,总是舒坦一点。”
巫靓靓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香槟酒,“庆祝我们平安到达纽约。”
我喝了口香槟酒,看着车窗外的霓虹灯影、车水马龙,突然开始有了真实的感觉,我到纽约了!吴居蓝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明明是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可因为爱上了一个人,连对一座城的感觉都彻底变了。
可惜,现代社会不像一百多年前,买一张船票就可以从一个大陆到另一个大陆,否则我真想和吴居蓝一起游览一下这座城市。
我突然问:“一八八几年的纽约应该和现在很不一样吧?”
巫靓靓说:“很不一样。不过,这是个几乎没有历史的国家,所以格外注重保存历史。很多那个年代的建筑都留存至今,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江易盛奇怪地问:“小螺,你怎么会对那个年代的纽约感兴趣?”
我掩饰地喝了口香槟酒,“随口问问。”
司机开着车经过一个浓荫蔽日、芳草萋萋的地方,不少树都应该有几百年了,树干粗大、树冠华美。在高楼林立的都市中,突然出现这么一块鸟语花香、生机盎然的地方,我和江易盛都不禁好奇地看着。
巫靓靓介绍说:“大名鼎鼎的中央公园。1857年建立,美国第一个景观公园,当年这附近的地皮并不值钱,现在……”巫靓靓皱着眉头,从鼻子里出了口气,“除了政府和机构的楼,只有世界顶级富豪才能拥有俯瞰中央公园的公寓房。”
司机把车停在了一座公寓楼前,巫靓靓说:“我们到了。”
我看看就一街之隔的中央公园,和江易盛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刚下车,就有人来帮我们拿行李。穿着红色制服的门童应该认识巫靓靓,对她礼貌地问候了一声,拉开了门。
巫靓靓带着我们走进电梯,开电梯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黑人老头,看到巫靓靓,一边热情地打招呼,一边按了代表顶层的“Penthouse”电梯按钮,这也是这部电梯里仅有的两个按钮之一,另一个是代表大堂的“Lobby”。
巫靓靓说:“这栋公寓楼是老板的资产,一直是我奶奶在打理。别的楼层都租出去了,顶层是预留给老板偶尔来住的。”
江易盛感叹说:“你老板可真是生财有道!”
巫靓靓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生财有道?他才不操心这个呢!老板不过是稀里糊涂买得早而已,中央公园1857年建的,老板……的家族在1852年就买了这边的地。那时候,这一带不过是一片荒地而已。”她皱着眉头,悻悻地说:“你们将来去欧洲时,看看老板在巴黎、伦敦、哥本哈根、罗马、梵蒂冈……都随手买了些什么地方会更震惊!我告诉别人买的时候都是没人要的破烂货,压根儿没有人相信!”
电梯到达时,巫靓靓走出电梯,站在一个布置奢华的走廊里,地上铺着羊毛地毯,墙上挂着油画,天顶上吊着水晶灯。她走到大门前,在电子锁上输入了一串密码,门打开了。
巫靓靓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为了方便你们出入,密码我已经叫人设置成了小螺的生日,阴历生日。”
我忙说:“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只是借住两天,很快就离开了。”
巫靓靓说:“都已经改好了,难道再改回去?”
我只能说:“谢谢你和你老板了。”
巫靓靓不在意地说:“走吧,我带你们参观一下房子。”
我们沿着门廊,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几乎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落地大窗。窗外是湛蓝的天、洁白的云、郁郁葱葱的树林、清澄美丽的湖泊,甚至有好几只黑色的雄鹰在天空中盘旋飞翔。
我惊叹,竟然能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看到犹如野外森林一般的景致,难怪中央公园四周的房子都是天价。
巫靓靓说:“江易盛和我住楼下的客房,小螺住楼上的主人房。”
房子很高,完全可以做成上下两层,但主人丝毫没有珍惜这个地段的寸土寸金,楼上只做了一半,别的地方都留空,以至于客厅和饭厅的天顶有五六米高,显得房子大而深,简直像一个小城堡。
我怀着对富豪生活的猎奇心理,和江易盛先参观了一下一楼,然后去了二楼。我们发现这个房子看着像“城堡”,实际能住人的屋子很少。一楼除了客厅、饭厅和厨房,就两间卧房,整个二楼只一个大卧房,别的区域是:像个小图书馆的读书区,放着椅子和天文望远镜的活动区,摆着沙发和茶几的会客区。这些区域没有正儿八经的墙或者门,只是通过一些巧妙的摆设做了间隔,可以直接俯瞰楼下的客厅和饭厅。会客区的沙发,隔着客厅的上空,正对着那扇巨大的落地大窗,可以一边聊天,一边欣赏外面的景色。
我对巫靓靓说:“你的老板显然把这个房子看作自己的私人领地,除了卧房,别的地方连门和墙都没有,明显是没打算邀请陌生人来住。怎么会把房子给我们住呢?”
巫靓靓笑嘻嘻地说:“空着也是空着,给我们住,还可以省酒店费。”
我说:“我的两样东西虽然值点钱,但肯定不是稀世奇珍,最多卖个几百万人民币,我总觉得这接待的规格过高了!”
巫靓靓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不用多想,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我只能既来之且安之,静待事情的发展。我说:“别的都随便吧!但我最多待两天,也就是大后天我一定要回中国,吴居蓝还在家里等我呢!”
巫靓靓说:“今天晚上老板要请你吃饭,你可以直接和老板说。”
我打了个哈欠说:“好困啊,不想吃饭,只想睡觉。”算算时间,这个点是国内的凌晨四五点,好梦正酣时。
巫靓靓说:“洗个澡,千万别睡,坚持到晚上,否则时差倒不过来。”
我走进浴室,准备泡澡,惊喜地发现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是我惯用的牌子。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却让我觉得很贴心周到,心情都好了几分。
洗完热水澡,困意和疲惫都洗去了几分,我坐在床边,一边吹头发,一边随意打量着卧室的布置。
床头和架子上竟然放了几只色彩美丽的海螺做装饰,让我无端地生出几分亲切感。我心想,这个富豪应该很喜欢大海,难怪他会想买我的两块石头。
吹完头发,我站在主卧的落地大窗前,俯瞰着中央公园,发了一条微信给吴居蓝:“已平安到纽约。如果你有惦记的地方,我可以去,拍了照片给你看。”
微信没有回复,应该是还没有起床,我把手机收了起来。
巫靓靓敲门说:“要出去吃晚饭了。”
“马上就好。”
反正对方看重的是我的东西,又不是我的形象,我穿得很随便,下身烟灰色小口牛仔裤,上身直筒长袖碎花衬衣,手里拿了一件驼色的棒针毛衣开衫外套,到室外的时候可以披上。
巫靓靓和江易盛却明显精心挑选过衣服,一个穿着紫罗兰色的小礼裙,外披羊绒大衣;一个穿着长袖衬衣、笔挺的西裤。我下去时,他们站在一起,正窃窃私语,十分登对养眼。
我说:“我觉得我像你们的电灯泡。”
巫靓靓只是笑了笑,江易盛也没理会我的打趣,拿起风衣外套说:“走吧!”
巫靓靓说吃饭的地方不远,就在附近,三个人走路过去。
我刻意地走在后面,让江易盛和巫靓靓走在前面。
异国的街头、络绎不绝的行人、各种口音的英语,还有一对金童玉女般正发展的“恋人”,我变得格外思念某个人,忍不住又拿出了手机。
恰好一个红灯,巫靓靓和江易盛过了街道,继续往前走,我却被留在了街道这边。我也没在意,一边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等红灯,一边想着待会儿吃饭时偷偷溜出来,给吴居蓝打个电话。
等红灯变绿,我抬起头时,却发现看不到巫靓靓和江易盛了。我再不敢玩手机,把手机装了起来,急急忙忙往前走,一直走了三个路口,都没有看到他们。我又往回走,在附近来来回回找了几遍,仍旧没找到江易盛和巫靓靓。
幸好时间还早,街上行人川流不息,让我没有那么紧张,可这毕竟是异国他乡,我的英语又很一般,还是心很慌。我拿出手机,给江易盛和巫靓靓打电话。两人的手机都打不通,也不知道是信号有问题,还是我的国际漫游压根儿没开通成功。
我想了想,决定原路返回,只要找到住的公寓,就不会丢了自己。
只是刚才心有所思,稀里糊涂地跟在巫靓靓身后走,压根儿没有记路。我只能一边努力地回忆,一边尝试地走着,那个公寓楼没有多远,多绕几圈,总能找到的吧!
可是我找来找去,越找越心慌,根据路程,我应该早到了公寓楼附近,却压根儿没有看到公寓楼。我尝试着用英语问路,但是我根本说不出公寓楼在哪条街道上、门牌号是多少,被问到的行人不耐烦地摇摇头,说着“Sorry”,脚步匆匆地离去了。
夜色越来越深,我站在陌生的大街上,看着陌生的人潮,很焦急无奈。
突然,我听到有人叫:“小螺!”
熟悉的中文让我如闻天籁,立即扭头看过去,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吴居蓝竟然站在阑珊灯火下,朝我挥手。
我觉得自己肯定是太焦急,出现幻觉了,忍不住闭了下眼睛,又睁开,吴居蓝已经飞快地横穿过马路,到了我面前。
“小螺!”吴居蓝看着我,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喜悦。
我去摸他的手,感觉到他低于常人的体温,才确定一切是真实的。
我惊讶困惑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巫靓靓说把你丢了,我就来找你了。”
“不是这个,我是说,你怎么在纽约?你怎么过来的?你都没有证件,怎么过的海关?”
吴居蓝俯过身,在我耳畔说:“我是一条鱼,你几时见过鱼群迁徙还要带证件?”
感觉到他的气息,我脸红了,“你早就计划好的?”
“嗯。”
难怪告别时,他一点离愁别绪都没有;难怪每次我流露出不想去纽约的想法时,他总会说很快就会见面。他不是轻别离,而是会来纽约陪我,一直纠结在我心里的别扭刹那间烟消云散,喜悦溢满了心头。
我问:“你怎么找到靓靓和江易盛的?”
吴居蓝拿出他的手机晃了晃,上面还套着淘宝买来的防水塑料袋,“你的电话打不通。”
“我刚才也打不出去,大概是国际漫游有问题吧!”
吴居蓝问:“饿了吗?我们去吃饭。”
我拉着吴居蓝的手,一蹦一跳地走着,“本来约好了和靓靓的老板吃饭,但已经迟到了这么久,我现在也不想去了。你给靓靓打个电话,告诉她我不去了。”
吴居蓝给巫靓靓拨了个电话,用流利的英文告诉她,他找到了我,我们要一起吃晚饭,让她的老板自便。
等他挂了电话,我笑问:“你是不是但凡在哪个国家住过,就会说那个国家的话?”
吴居蓝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说:“虽然通过人类的语言也难以了解他们的心灵,但不懂他们的语言,更可怕,就像瞎子走在高速公路上。”
他的话中隐隐流露着杀机,我当然明白,他过去的生活不会只是吟诗抚琴、喝酒舞剑,但亲耳听到,还是有点难受。
吴居蓝揉了揉我的头,似乎在安抚我不要胡思乱想,他微笑着问:“旅途愉快吗?”
我立即有了精神,叽叽喳喳地从坐飞机说起,一直说到我们住的公寓,对那位老板的慷慨表达了各种不理解,“……也许是我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有点受宠若惊,总担心这位老板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另有所图……”
一辆警车停在路边,两个警察从车里走了出来,我猛地一拐弯,硬生生地拉着吴居蓝拐进了旁边的小巷。两个警察经过时,视线扫向我们,我的心咚咚狂跳,急忙搂住吴居蓝的脖子,唇贴着他的脸颊,做出亲热的样子。
等警察走远了,我松了口气,放开了吴居蓝。
看到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我突然反应过来,忍不住骂自己:“我好蠢!简直要蠢死了!”我老惦记着吴居蓝没有身份,是非法入境,看到警察就心虚,却不想想,你好端端地走在大街上,哪个警察闲着没事会拦住你查护照?反倒是我刚才鬼鬼祟祟的样子,才容易引起注意。
真的要被自己的智商蠢哭了!我可怜兮兮地看着吴居蓝,“对不起!我差点闯大祸,你要想骂……”
眼前忽然一暗,吴居蓝俯身,轻轻地吻了我的唇一下,我的啰唆声戛然而止。
他的亲吻犹如初冬的第一片雪花,冰凉柔软,刚刚碰到就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点点湿意,证明着它存在过。
我屏息静气,呆呆地看着吴居蓝。
吴居蓝凝视了我一瞬,突然展颜而笑。我已经习惯了他眉眼冷峻、表情淡漠,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温柔恣意,只觉得这一刻他容颜魅惑,让我心如鹿撞,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
吴居蓝的笑意越发深,伸手在我脸颊上轻拂了一下,一边笑着,一边牵起我的手,继续往前走。
我彻底变成了哑巴,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吴居蓝带着我走进一家西餐厅,我懵懵懂懂地坐下后,才发现巫靓靓和江易盛都在。
巫靓靓低着头,一副“我做错事、我很不安”的样子,江易盛不悦地看着吴居蓝。
我说:“你们也来了啊?靓靓,放你老板的鸽子没有问题吗?”
江易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鄙夷地说:“你的智商真是……无下限!”
巫靓靓忙说:“没有问题!老板不会介意,你怎么会走丢呢?”
“我看了下手机,就找不到你们了,是我自己走路太不专心了。”我对巫靓靓挺客气,转脸对江易盛就是另一副嘴脸,“你智商倒是有上限,我个大活人就跟在你后面,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竟然会一直没有发现我不见了?见色忘友!”
巫靓靓刚正常了一点,又开始低头认罪状。江易盛一把抓起巫靓靓,对吴居蓝说:“我不喜欢吃西餐,我想去吃中餐!”
吴居蓝说:“好。”
江易盛带着巫靓靓离开了,我不解地问:“江易盛怎么好像对你有点生气?”
“巫靓靓说你丢了,我一时着急,就斥责了巫靓靓两句。”
我又不是小孩子,丢了还要别人负责?好像是有点过分……我试探地问:“要不你回头去给靓靓道个歉?”
吴居蓝瞥了我一眼,自顾自地拿起餐单看起来。
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就是绝不委屈自己的性子,我也不想委屈他,决定还是自己去给巫靓靓说几句好话赔罪吧!
我翻了翻餐单,发现是法国菜。倒不是我不喜欢法国菜,鹅肝蜗牛、鱼子酱牛排这些,偶尔吃几顿,我也是喜欢的。但今天晚上,刚刚坐过长途飞机,又在倒时差,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并不想吃这些东西。
吴居蓝问:“你想吃什么?”
我抱歉地说:“刚坐完长途飞机,其实,我现在最想吃一碗酸汤面。”
“是我没考虑周到。”吴居蓝放下了菜单,带着我离开了餐厅。
我不知道哪里有中餐馆,吴居蓝肯定对现在的纽约也不熟,于是,我提议回公寓自己做吧!
我下午参观厨房时,发现那位老板或者那位老板的下属非常周到细致,不仅在冰箱里放了中国人常吃的食物,还在桌台上摆放了各种中式调料,连酱油和醋都准备好了。
我含含糊糊地给吴居蓝描述了一下公寓的位置,本来没指望他能找对路,没想到竟然一路顺利地回到了公寓。
我用自己的生日,打开了公寓的门,笑对吴居蓝说:“体会一下有钱人的奢华生活吧!”
可是,吴居蓝对公寓的奢华装修和美丽景致没有丝毫兴趣,淡淡扫了一眼,就看向了厨房。
我献宝地问:“是不是很好?酱油、醋,什么调料都有,连腐乳和豆瓣酱都有。”
吴居蓝说:“凑合而已。”
我说:“这是美国,还是个外国人的房子,不要那么挑剔了!”
吴居蓝脱下外套,挽起衬衣袖子,走进了厨房。
一会儿工夫,他就给我做了一碗杂菜酸汤面,给自己煎了一块牛排。
我们坐在吧台前,一中一西地吃起来。
明亮的灯光下,吴居蓝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和黑西裤,却一举一动都流露出浑然天成的高贵优雅。我偷偷瞟了一眼又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穿的衬衣我从来没有见过,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
我怕他尴尬,没有问这套衣服究竟是偷的还是买的。等吃完饭,我跳下高脚椅,跑去沙发上拿了自己的钱包,把一张卡递给吴居蓝,“这几天你要买东西,就用这张卡,还有……”我拿出钱包里的所有美元现金,开始数钱,“靓靓说美国用现金的机会不多,就是有时候给小费的时候需要现金,我只兑换了六百美金,咱俩一人一半,你别帮我节省,不够了我再去兑换。穷家富路,我们难得出来一次,玩得开心最重要……”
我正絮絮叨叨地叮嘱吴居蓝,江易盛和巫靓靓回来了。他俩都清楚我和吴居蓝的经济状况,我看了他们一眼,没在意,把数出来的三百块递给了吴居蓝。
吴居蓝一言不发地接过现金和卡,仔细地收了起来。
江易盛和巫靓靓都目光诡异地盯着我和吴居蓝。
“吴居蓝,你竟然拿沈螺的钱花?”江易盛的声音比他的目光更诡异。
我不高兴了,很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回避他们,正要解释,吴居蓝笑看着江易盛说:“男人为女人花钱很容易,但男人想花女人的钱却是要有几分魅力的!江医生,你这是羡慕嫉妒、自卑抑郁了吗?”
我很开心吴居蓝没有纠结于男人的面子和自尊问题,但还是解释说:“吴居蓝刚到美国,没时间去兑换钱。何况什么叫他拿我的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所有的钱都是他帮我赚的,我的就是他的,他拿的是自己的钱!”
江易盛冷嘲:“我还帮我们医院赚钱呢!也没见院长说他的钱就是我的钱!”
巫靓靓拽了一下江易盛,岔开了话题,“你们怎么没在餐馆吃饭?不喜欢我选的餐馆吗?”
我说:“不是,是我没有胃口,只想吃一碗热汤面。”
巫靓靓抱歉地说:“我太粗心了,没有考虑到你们刚坐完长途飞机,肯定只想吃中餐。”
“没关系,你已经很照顾我了。靓靓,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我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想让吴居蓝住在这里,可以吗?”
巫靓靓飞快地看了一眼吴居蓝,“只要吴大哥愿意,我绝对没意见。不过,吴大哥只能住二楼,一楼是我和江易盛的地盘。”
“没问题!谢谢你!”我开心地说。
巫靓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我们说:“我回屋洗澡休息了,各位晚安!”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
江易盛道了声“晚安”,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我收拾了碗筷,带着吴居蓝去参观二楼。
吴居蓝对别的地方都是一扫而过,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只在阅览区多停留了一会儿。
他沉默不语、目光悠长地看着书架上的书,我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他伸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以前我读过的书。”
我凑过去看,十分古老的样子,不是英语,也不是日语、韩语,对我而言,完全就是天书。
“什么书?这是什么语言?”
“Hans Andersen的《埃格内特和人鱼》。丹麦语。”
Andersen?丹麦?人鱼?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安徒生嘛!我说:“中文翻译应该是《美人鱼》或者《海的女儿》。”
“你说的是《The Little Mermaid》,那是一个讲女人鱼的故事,这个是《Agnete and the Merman》,是一个讲男人鱼的故事。”
安徒生居然还写了一个男人鱼的故事?我好奇地问:“故事讲的什么?”
吴居蓝把书放回了书架上,淡淡说:“这个故事是Andersen根据欧洲民间传说写的诗剧,被他视作自己最好的作品之一。故事有很多版本,但大致情节相同,都是讲一个男人鱼,有着纯金般色泽的头发和令人愉悦的双眸。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叫Agnete的人类少女,他们爱上了彼此,决定在一起生活。Agnete和金发男人鱼生活了八年,为他生了孩子,但最终,Agnete还是无法放弃人类的生活,选择永远地离开了男人鱼。”
我后悔好奇地询问这个故事了,尴尬地看着吴居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吴居蓝微笑着摇摇头,一手握住了我的手,一手弹了下我的脑门,“我没那么敏感,别胡思乱想!”
我立即安心了,笑嘻嘻地握紧了他的手,他不是那个金发人鱼,我也不是Agnete,我们绝不会放开彼此的手。
我拉着他走出阅览区,笑着说:“只有一个卧室。我睡卧室,你睡会客区的沙发?”
“好。”
安顿好吴居蓝后,我倒在床上,立即进入了酣睡状态。
但是,半夜里,突然就醒了。去了趟卫生间后,翻来翻去再睡不着。我看了下手机,才凌晨三点四十几分,应该是传说中的时差了。
我打开微信的朋友圈,刷了一遍朋友圈后,自己发了一条:“睡不着的夜,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希望不会昏头昏脑,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除了几个点赞的家伙,竟然还有一条江易盛的回复:“不用担心,因为……你已经没大脑了。”
我心理平衡了,看来不只我一个人有时差。
我犹豫了下,给吴居蓝发微信:“还在睡吗?”
等了一瞬,吴居蓝回复:“你睡不着?”
我一下子兴奋了,“嗯,你呢?”
吴居蓝:“也睡不着。”
“聊一会儿天?”
吴居蓝:“不要起来,就算睡不着,也好好躺着,否则明天还要失眠。”
我乖乖地躺在被窝里发微信:“等两块石头卖掉,我就算小小的财务自由了,你不用再帮我辛苦地赚钱。你有什么最想做的事情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做。”
我早就发现吴居蓝是一个对物质完全没有感觉的人。因为不一样的生命形态,对他而言,世间一切都是身外之物。衣食住行里,除了对食物有要求外,别的他都无所谓,而他对食物的要求,也不是人类的金钱能满足的,他所需要的一切都在海洋里。可是,因为我还需要物质,所以他在海岛上所做的一切,不管是捕鱼、还是做厨师,都是为了帮我。这也是我为什么决定卖掉两块石头的原因,我不想让他因为我而被金钱羁绊。
吴居蓝:“你有什么最想做的事?”
“是我在问你。”我拒绝回答。
我怕我一回答,他就会优先考虑我。大概因为吴居蓝的生命太漫长了,于他而言,一切都是过客,他不但对不关己身的事情漠不关心,对关系己身的事情也不太在意,反正有的是时间,现在不做,以后再做也来得及。但是,我的时间很有限。在他漫长的生命里,我的几十年短暂到几乎不值一提。可是,我希望将来,他想起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时,是精彩有趣、开心愉悦的,而不是枯燥无聊、干巴乏味的,最终连回忆的价值都没有,被淹没在他漫长的生命中。
吴居蓝说:“我说一件,你说一件。”
我想了想,妥协了,“好。”
“我想你陪我去海上。”
他的意思肯定不是乘船出海去钓鱼看日落什么的,我把他的话反复读了三遍后,回复:“我和你一起去。”
“该你了。”
“我已经说了。”
“?”
“我想和你一起去海上。不是骗你,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和你一起做各种各样的事,不管是一起爬山,还是一起下海,对我而言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吴居蓝一直没有回复,我问:“是太感动了,还是睡着了?建议选择第一个答案,否则不利于生命安全。”
吴居蓝哪个都没选,“天快亮了,再休息一会儿。”
“最后一个问题,你对纽约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是哪里?”
“剧院。”
我默默思索了一会儿,把手机放回床头柜,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