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言说有人不悦,身边人顿时紧张。
杨过问:“怎得,这个日子不好?有人会去闹事?”李莫愁摇头道:“这倒不是。只是郭大哥一心天下,却忘了这一天,是襄儿和破虏十六岁的生辰。破虏这孩子从小忠厚,倒也没什么。就怕襄儿会多想,觉得自己不被爹娘重视,到时候闹起脾气,惹了父母不悦,要挨责罚。”
杨过立马顿悟,道:“哎呦,也是。”又哈哈一笑,“原来你是担心襄儿生日没人管。”他温柔道:“莫愁,那我们就不去什么英雄大会,专去替襄儿和破虏过生辰,可好?”
李莫愁含笑点头,“那是自然。我李莫愁的女儿要成年了,怎好没人疼爱。”她自脸有喜色,又道:“襄儿好久没见我了,这次去给她做生日,我定要准备一份大礼。”杨过道:“好说,你想准备什么,跟我说就是,我都替你办妥。”李莫愁柔柔一笑,“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喊累求饶就是。”
夫妻俩欢趣说了几句,便转了正经。李莫愁道:“凌波、无双、英儿,你们也要早作准备。筹集物资,召集人手,这些都不是瞬间之事,待时候差不多,便一并去襄阳帮忙。”三女点头应下,自是不会敷衍。她又道:“如此甚好。再过几天,我就离开嘉兴啦。届时,我们襄阳见。”
三女都是吃了一惊。陆无双道:“师父,你现在就要去襄阳?你刚才不是说不急么?”洪凌波和程英亦是此意。
李莫愁道:“我只说不急着去襄阳,却也没说不去别处啊。”她瞧着几人脸有疑惑,好生道:“在嘉兴待了不少日子,也该换个地方啦。”
众人也不多问,皆知她凡事都有自己定夺。
数日之后,一家人便离了嘉兴,向西而去。
一家人马车代步,甚是悠闲。李莫愁坐在车里休息,父子俩轮流在前头赶车。离城稍远,杨过换了杨绝赶车,坐回车中,不禁问道:“莫愁,离九月廿四还有好些日子,你不会真要替襄儿准备惊世大礼罢?”李莫愁掏出汗巾替他擦汗,笑吟吟说道:“这份礼自然是要惊天动地,但算算时日,倒也无需这么多。”
杨绝回头插嘴道:“娘,那我们还要去哪里?”杨过道:“大人说话,你怎得又来插嘴。”假声呵斥道:“看好路,赶好车,可别像上次那样,只顾听我们说话,将车赶到了水坑里。”
杨绝扁扁嘴做个鬼脸,转过头去,驾驾赶马。李莫愁笑道:“绝儿,我们一路往西,下一处,便是临近的湖州府长兴县。”杨绝又转头来问:“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杨过一顿,忽的轻轻叫了一声“莫愁”。李莫愁却是不闻,自管自道:“既然到了嘉兴,这湖州长兴,便不能不到。”忽的也是柔下了语气,沉吟道:“过儿,好多年了,我突然很想去那里看看。”杨过早早暗了神色,只轻轻应了一声。
杨绝闻见父母都瞬间暗淡了神色语调,便自懂事转头,认真赶车,再不来说笑。
一家人静了下来,偶尔只闻杨绝策马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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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过早早换了赶车,杨绝已在车内陪着母亲。他掀起车帘瞧了瞧四下,只见道路越显崎岖,周遭零落七八屋宇,看着约摸是一处村落,却又处处断垣残壁,甚是荒芜。他不禁心中好奇,脸上泛起一丝疑虑,问道:“娘,爹爹是不是走错道了,咱们怎么不进城?”李莫愁道:“没走错,咱们确实先不进城。”
杨绝听母亲口气清淡,心中虽是好奇疑惑,却也不再多问。陪着母亲静坐不知多久,便闻车外勒马之声,随后便是马车停稳。
少顷布帘掀开,自是爹爹来扶母亲下车。杨绝见母亲被爹爹扶下车,又见两人执手紧握,神色颇为凝重模样,哪敢再随口多问。当即紧跟下车,才知马车已经停在一处破落的院子前。
农院颇大,只是院门、围墙早已残败不堪。院中挨着两间农屋,一间没了屋顶,只剩下梁橼木架,一间倒了西首一面墙,乱石断木堆满了屋子。
杨绝心中一惊,不知父母来此何意。正要相问,却听李莫愁沉了嗓子,轻轻念了声,“姐姐,我们回来啦。”
“怎得,娘还有个姐姐么?”杨绝闻声思索,忽的身边杨过紧接念道:“娘,过儿回来啦。”
“娘?”杨绝天性聪明,闻得两人启口,当即想到,“原来姥姥和姨妈以前住在一起?这么说来,爹爹和娘是大小就认识的。”他自是以为此处定是父母亲人故地,此番特来缅怀。当下更是沉静不吵,只静静立在父母身边。
一家人立了良久,都不说话。李莫愁和杨过手掌紧紧牵在一起,脸上神情都是凝重。
只是春日惠风,拂人暖心。眼前虽是萧瑟旧景,但掩不住彼此幸福恩爱。
少顷,杨过趣道:“莫愁,你说娘地下有知,会怪我大逆不道,娶了你做妻子么?”
杨绝一惊,“怎得,爹爹娶了娘,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么?”他心中想不明白,虽也知道两人年岁差得多,但实在和“大逆不道”四个字扯不上关系。
正自寻思,李莫愁已然摇头笑道:“姐姐不会的。她若知道了,应也是祝福我们的。若她真要怪你,那我也替你挡下啦。”她微微抬头,眼睛望着天际,淡淡道:“过儿,你可不要忘记了,小时候你犯了错,姐姐要罚你,都是我替你保下来的。”
杨过轻轻嗯了一声,又附和道:“是了,小时候我总是顽皮,要惹娘不高兴。每一次她罚我,我都躲到你屋子里去。为了护我,我记得你还和娘吵过好几次。”
李莫愁接道:“那时候你总是缠着我,要我带你去钓大虾,抓小鸟,还要我带着你一起飞。”杨过脉脉瞧了她一眼,温柔道:“小时候我不要读书,不要去学堂,每次都是你连哄带骗,早送晚接。”
两人一并回忆当年往事,便如走马灯一般,你一句我一言,尽诉衷情。
却是听得杨绝惊讶,他隐隐听到许多过去之事,却终是想不透父母关系,好奇心越来越重,堪堪就要问出口来。
忽的,李莫愁道:“绝儿,你知道你爹爹以前管我叫什么吗?”杨绝惊愕不语,却是杨过接了口,“绝儿,你可知道,当年你娘,便是我的姨娘。”
“啊”的一声,杨绝竟是惊叫出口。他瞪大眼睛瞧着父母,心中说不出的惊疑好奇。
李莫愁柔了眉眼,却是淡淡笑道:“绝儿,你襄姐姐今年十六岁了,明年你也十六岁了。我想是时候,要把爹和娘的故事,都告诉你了。”
杨绝不及回应,李莫愁却是转身往马车上去,“走吧,一路上,我慢慢说给你听。”
李莫愁自有打算,她想着儿子从小和郭襄熟识,感情又好,当时便有郭靖在不知情之下提出娃娃亲一事,当真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两人都已长大,此番前去襄阳替郭襄做生日,另有原因,便是要向郭靖提亲。
杨绝虽有如此父母,自己性子亦是洒脱,但毕竟当世礼法颇重。夫妻俩担心届时或有阻碍,是故早早合计,要教爱子惜爱珍情,勿要被世俗所拘。而此番长兴旧宅之行,不过是以己为例,来说一个奇闻异事罢了。
一家人当下进城,在长兴逗留一晚。次日启程湖州,游览太湖美景。李莫愁便寻游玩之时,给杨绝讲了自己和杨过的故事。
她从自己当初偷溜出古墓开始,一直讲到嘉兴陆家婚变,讲到长兴杨家同住,讲到穆念慈、吕骁等人,也讲到小龙女、郭靖、黄蓉以及相关所有。直讲到绝情谷一场大火、自己隐遁襄阳、有情人终再执手……讲尽此间爱恨情仇,已然日月轮替,岂止三天两夜。
杨绝早早没了游玩之意,心中皆是爹娘惊世之爱。他想着爹娘当初如此不易,更是心中定念,此生若遇真爱,必也是万千劫难拦不住。
一场故事说下来,一家人早早离了湖州,往湖南而去。
杨过道:“绝儿,你要记住,你娘便是这世界上最最伟大,最最深情的女子。你是她的儿子,爹娘也希望你,将来若是有了心中所爱,亦要做一个专情深情之人。除却血缘,但凡你真心喜欢,便都可娶。”杨绝点头应下,只道:“绝儿记住了,绝儿将来寻到心中所爱,定然生死相随。”李莫愁微微一讶,隐隐觉得哪里不妥。
一家人续往西行。途中杨绝全无观景心思,却是缠着李莫愁又问了许多当年之事。李莫愁也不保留,旦他所问,都好好解说。
这一日,已到湖南境内。李莫愁道:“过儿,前些日子我跟你说的事情,你都能办妥么?”杨过道:“你放心,我定然办妥。”李莫愁道:“那好,咱们就此别过,待襄儿生日那天,襄阳再见。”杨绝忽的插话道:“娘,你这是何意?我们不一起去襄阳?”李莫愁笑道:“自然不一起走。我们要替你襄姐姐准备礼物,南北两头,自然要分开。”顿了顿,又关照道:“绝儿,你跟着爹爹,一路上可要听话。”
杨绝一惊,却不及杨过。杨过惊道:“怎么,不是说好绝儿跟着你么?”李莫愁道:“我想想还是让他跟着你比较好。你一路北去,要上少林等地,带着他,也多个助力。再说,便是教他长长见识,也是极好的。”
杨绝不知前因后果,只能不说话,瞧瞧杨过,父子俩面面相觑。杨过否道:“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李莫愁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去两处,都是附近。赵老爵爷就在信阳军中,而聋哑头陀的乌鸦山也不远,他们都是熟人,我一个人寻访,没什么大事。”
“可是……”杨过深知爱妻脾气,凡事几难拗得过,便道:“那你早早办完了事,便去襄阳等我们。”
李莫愁道:“那也未必。襄阳虽有旧宅,但年久无人,怕是住不了。我又不想太早去叨扰你郭伯伯一家。倒是江夏张大胯子处,或是可以去做客些时日。”她瞧了杨过两眼,眉目充满了柔意,续道,“你不是说江夏城里那些吹打的,唱戏的,做傀儡戏的,都有名的很么?我可以先去瞧瞧,若真是那般好,便一并替襄儿带去了。”
杨过面有难色,肃然道:“这安排倒也顺路,只是这张大胯子……”他转了忧色,“你也知道的,他是江夏一霸,交结官府,手段豪阔,虽说早几年被我收服,但你一人前去,我怕……”
“怕什么?”李莫愁睨了一眼,不屑道:“你还怕他打我的主意,吃了我不成?”见得杨过不语,却是玩笑道:“我都是五十几岁的老太婆了,人家看不上的。”
话落,呵呵轻笑,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我们分头行动。等事情完了,便在襄阳汇合。咱们不惊动你郭伯伯一家,给他们一个惊喜。”
杨过点头应下,一家人次日便做分别。
李莫愁别了父子两人,一路西行。访信阳军,上乌鸦山,倒也颇为顺利。其后又到江夏,在张大胯子处住了些日子。那张大胯子虽无善名,但对李莫愁却是恭敬。李莫愁在江夏见着那些吹拉弹唱,着实不错,便也多逗留了些日子。
直至一日获悉军情有变,才急匆匆辞别张大胯子,径往襄阳赶去。她原先盘算蒙古大军会在秋收后才动兵,不想情势有变,风云难测。
“蒙古兵此番迅猛,没想到大理国竟灭的如此之快!”李莫愁神情凝重,心中肃然:“忽必烈灭了大理,又马不停蹄自南而北迂回,却是要和蒙哥大军南北夹击,会师襄樊啦。”
一路急赶,原先要替郭襄祝寿心思,倒是淡了几分。反而记挂襄阳安危,教自己一时忧心忡忡,“也不知郭大哥备战如何?我当早一日到了襄阳,助他一臂之力。”
心有记挂,脚程便快了许多。西行不几日,便自到了襄阳。
此时蒙古军北路兵马已在江北遣动,蒙哥御驾亲征,兵卒更是战意盎然。虽无合围大动,却也意图明显。
郭靖亦是收获军报,早早散出英雄帖,东南西北各路好汉,犹如百川汇海,纷纷来到襄阳。襄阳城备战紧张,街道上自然清冷了许多。除却兵卒巡逻警戒,唯有一些江湖豪客零落单行。更有不少丐帮弟子,游散于街角小巷。只是这些丐帮弟子临近大战,却显得神色哀然,毫无斗志。
李莫愁心中纳闷,不知丐帮众人何时惧战畏死。正自神游,忽听不远处街角传出喧闹人声,似在争执。
但听一人道:“梁长老,你拦着我们做什么,我们要去替鲁帮主报仇!”一语才落,便有人呼应道:“报仇!报仇!”
李莫愁心中一惊,暗道:“怎得,鲁有脚教人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