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废分封、统一文字货币度量衡
  极庙。
  嬴政高坐皇位之上。
  百官全数朝列,朝拜过后,便纷纷入座,商讨国策。
  这是未来秦国的根基,是秦国的执政方向。
  秦国从商鞅变法以来便行法家,那么统一之后又该如何执行这是一个问题,当初吕不韦编撰《吕氏春秋》便是想要大秦一统之后,做为秦国替代法家的执政思想。
  此书所尚,以道德为标的,以无为为纲纪。
  上应天时,中察人情,下观地利,以道家思想为基调,坚持无为而治的行为准则,用儒家伦理定位价值尺度,吸收墨家的公正观念、名家的思辨逻辑、法家的治国技巧,加上兵家的权谋变化和农家的地利追求,形成一套完整的国家治理学说。
  虽然吕不韦剔除了道家中不积极的一部分,但实则提倡的是君主无为而治,将一切交给臣下处理国事,君主只需要用臣、看着便是。
  这一套其实就像昔日昭襄王初期以及嬴政初继位时一样,将政务等一切权利都交给了穰侯火吕不韦,君主不需要操心。
  这样确实省事。
  但是没了权利的君主还是君主吗?
  当臣工有了超越君主的权利,他还能保持初心吗?
  嬴政在嬴政看来,这就是糊弄人的,将君主养成了废物,将自己的生死交托在了别人的手中。
  如果对方有意,可以随时换一个君主,成为真正的权臣,甚至可以效仿昔日田氏一般,取代君主,成为新的君主。
  吕不韦写此书的本意,究竟是为了用以教导嬴政,好让自己依旧高居相位、把持权柄,亦或是为了给自己掌握权柄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亦或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名声,还是真为了秦国着想,都尤未可知,这一点,吕不韦也不会告诉别人。
  他的著作却又可取之处,但其核心却是不能用。
  而百家各有用处,嬴政自然知道,因此他有自己的想法。
  “启禀始皇帝,诸侯初破,燕、齐、荆地远,当册立诸王,以镇守边疆,臣提议立诸子,唯上幸许。”
  王绾手握笏板,起身出列请命,不过现在年龄最长的扶苏也不过八九岁,和嬴政当初回到秦国的年纪差不多。
  嬴政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其他人。
  姚贾这时站了出来,“臣以为公子年幼,目前不便册立。”
  这时昔日齐国博士,而今的仆射淳于越出列说道:“臣问殷商和周朝统治达一千多年,分封子弟及功臣做为膀臂辅翼。而现在陛下您虽统一天下,但子弟却还是平民百姓,若有田常、六卿之臣,无辅拂,何以相救哉?”
  说到这里,淳于越深深拜下,“臣赞同相邦之言,实行分封,以稳固天下!”
  不用嬴政开口,李斯便立即出列反驳,“先生,敢问吾皇灭六国所为何故?”
  李斯转身盯着淳于越说道。
  “这……”
  淳于越眉头一挑,有些犹豫。
  不待他回答,便听李斯继续说道:“殷商册封诸侯,遂有周室乘乱而夺权;周文王、周武王封的子弟很多,但后来一个个都疏远了,互相视为仇敌,经常发生战争,周天子也不能禁止,周虽王天下八百年,却也使天下乱了八百年;因此郡县,天下才得以安宁。”
  “先生习周礼,熟读百家著作,可知天下黔首为诸侯之野心,付出性命几何?”
  “如今吾皇定天下,废分封,置郡县,便是要天下一国,而再无国中之国,永绝后患,只有天下一统,才能开的万世太平,吾皇圣明!”
  李斯说着,深深拜下,一脸敬仰之色。
  一旁的韩非也微微点头。
  只要抛弃了韩公子的身份,那么韩非便是一个致力于统一的人,他整合了整个法家学说,所倡导的也是一统,唯有如此,才能杜绝列国征伐。
  只有从上到下法令一统,才是实现真正的公平。
  人心各异,墨家的仁爱无法让所有人博爱,所有人公平,而儒家的仁义礼仪,是贵族的仁义与礼仪,同样也无法让天下黔首得到应有的公平,因为在食利者阶层,他们都是贵族的私物。
  但秦法之下,纵是太子犯法,也要承受罪责。
  当年还只是太子的惠文王便被除太子之位,贬为庶人,收回封地,更赔偿枉死之人的安葬费等等,写认罪书,然后进行放逐。
  而太子的两位老师一个被削鼻,一个被脸上刺字流放陇地。
  只有从上到下,使用着同一条法律,那么这个国家就不会乱。
  韩非与李斯都是法家中人,韩非是一个合格的制定者,而李斯则是一个合格的执行者。
  议论到如此程度,嬴政终于开口,“废分封,置郡县,是朕为秦国,为后世所定万世不移之策,朕历经战乱,天下的黔首也历经数百年的战乱,父丧子,子丧父,妻丧父,人伦惨剧莫不如此,朕不能再让战乱再次重复上演,如果这般,那朕灭六国的意义何在?”
  嬴政虎视群雄,朗声说道:“将来不止君侯再无封地,便是寡人之子也将再无封地,天下黔首之税,只能由朝廷所收,官吏皆食俸禄,而无食邑!”
  “朕决议将天下分为三十六郡,从此天下再无国界之划分,各郡、县首官皆听命中央之政策,中央之政策绝于朕。”
  嬴政话语铿锵,坚定无比。
  话至此处,百官立即躬身高喝英明。
  很显然,皇帝要独揽权柄于一身,他们自是不能反驳,不然岂不心怀异心?
  更何况统一之后,上下法令如一,确实更加方便掌治。
  很快,进入下一个议题。
  “启禀始皇帝,六国虽灭,但六国军卒俘虏近百万,不知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王绾再次率先起身出列询问。
  毕竟他是丞相。
  嬴政没有直接回答,一旁缄默的韩非终于站了起来,“天下方定,山东五国人心未定,必心怀旧国,这些人本与秦交战,皆为壮年,杀之不详,更遭天下非议以及各地民众恐慌;但若放回,失去经济来源,必会在当地生起乱事,不利于我秦国安定人心。”
  “而且若是放回,同样也违背秦法,他们与秦交战而为俘虏,必当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若是无罪而放,只会让我秦法宽松,成为决堤之口,万不能破。”
  说完这些,韩非抬起头看向嬴政,郑重开口:“商君书:民者,有难则用其死,安平则用其力;既不能杀,也不能放,当效仿大王昔日对韩军之旧事。”
  “御史大夫之言,是让其服劳逸,开路、铸桥、建城吗?”
  王绾目光一闪,平静问道。
  “臣以为便!”
  这时李斯也再次站起身来,出列说道:“而今天下一统,但我秦国若要到山东、代郡等地,却无有一条可通大军的直达道路,臣以为为连通各郡县与咸阳,当先修驰道。
  如此各地若有变故,我大军也可迅速调动,粮草也更好运送,大军更容易平乱,同时有了道路,也能加强地方与咸阳的连接关系,更能让吾皇日后出行巡查方便,不受颠簸之苦。”
  这番话也让其他人都纷纷点头,露出赞同。
  嬴政听罢也微微点头,“廷尉继续。”
  得到嬴政的肯定,李斯心下一喜,不过面色却一如肃穆,继续开口,“臣以为置郡县是地缘上的废除各地之隔阂,下一步当废除文字隔阂,废除六国文字,从此以后,以我秦国文字为统一。
  从此大家使用相同的文字,一个字再也没有多种写法,让所有人都只需要认识一种字便可以,如此可以让政令、交流更简单。
  其后统一货币以及度量,货币统一,所有人都使用同一种货币,更便于买卖,也更便于管理,统一度量之后,臣民缴纳赋税也不会再出现相同赋税却因不同之度量而出现多寡之区别。
  同时为了政令畅通,物资交流便利,臣建议陛下所修之道,可推行全国,让全国的车轨统一,这样马车皆可使用。”
  李斯凯凯而谈,殿下百官也都若有所思。
  说完之后,李斯突然从袖袍中取出一卷竹简,双手呈上,“皇帝陛下,斯研习我秦国文字大篆多年,为了节省笔墨,更加简易易懂,曾以大篆为原型,将之简化,称为小篆,此篇文章名为《仓颉篇》,请陛下审阅。”
  一旁的赵高得到示意,立即将之呈上。
  嬴政看了一眼,李斯的字确实是少有的好看、端正。
  嬴政没有直接直接答应,而是看向其他人,“诸位臣工以为廷尉所提之建议如何?”
  “臣以为便!”
  韩非立即回道。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表示认同。
  “是啊,一个‘剑’字有十七八种写法,使用起来着实不便,朕确实该将这些杂七杂八的文字统统废除,只留下我秦文一种岂不美哉?”
  嬴政脸上露出笑容,“灭齐国,置郡县,是地缘上的统一,但想要人心,想要稳定,还要得到文化、思想上的统一,想要将统一融入大家的日常生活中,时时刻刻记住,那就要货币,度量衡的统一。”
  “接下来的秦国,就以廷尉之言而进行,驰道、马车之统一由廷尉亲自设计。”
  “臣等遵旨!”
  百官躬身喊道。
  嬴政继续开口,“货币乃一国之重,是商人,是百姓交易之关键,必须由朝廷掌控,朕决定天下货币皆出咸阳,咸阳货币出少府;凡私铸者,抄没家产,夷三族!”
  嬴政话音冷酷。
  百官再次遵旨。
  “天下田亩、舆图、人丁造册虽尽编入我秦国,但连年征战,人口凋零、迁徙,必有错乱,亦有人隐姓埋名、隐匿人丁,更有甚者入山为盗,人丁乃一国之根基,不可不察,朕命各郡、县、下至乡、亭、里、什伍从下至上上报人口,登记造册,下发身份令牌,凡隐觅人丁者罚,凡出行,必要有令,具体如何执行,丞相、廷尉、少府、仆射、谏议大夫、博士等人议之上奏。”
  “臣等遵旨!”
  王绾、李斯等人立即躬身回应。
  “朕并天下,迁诸国富户十二万户以富咸阳,朕决定将咸阳以难之长安县并入咸阳,修路盖房,为表彰为我秦国立下功劳的先贤,朕决定以其姓名命名各街道之名、巷名,长安与咸阳合并之设计规划,与我秦国共荣天下,此事交于廷尉与少府负责。”
  听完嬴政的话,百官无不表示激动,立即跪地,“陛下圣明,臣等能为陛下效命,死亦无憾!”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昔日专诸刺僚、聂政刺侠累虽死却留其名。
  昔日张子入秦国朝堂,更是说出人之一生不过是为名为利,更言自己为名利而来。
  就连吕不韦著书立说也不过是为了名。
  世人都逃不过名利二字。
  如今皇帝要为那些为秦国建立功勋的人,以其名来命名城区街巷,如此咸阳百姓,世世代代人人皆知先贤,岂不快乎?
  而他们若是立下功勋,,是否也能留其名,让人时常念诵?
  即便留不在咸阳,那是否能留在自己的老家呢?
  因此百官大呼‘善’。
  至于为何是李斯督造设计,因为李斯不止能力出众,执行力强,书法好,而且还懂设计,骊山陵寝便是李斯按照星象结合地利所排布,可以说一座骊山陵墓内中包含宇宙天地万物之生化奥妙。
  因此凡是涉及到设计这一类的,总少不了李斯。
  能者多劳。
  到了这里已经到了中午,嬴政也直接让宫中上膳,大家稍微活动,便又开始讨论。
  第五百一十章十二金人之议
  “启奏陛下,如今天下兵戈已息,山东六国百万兵械也需处置。”
  很快,又有人提出问题。
  众人开始讨论。
  许久之后,李斯坐直身体,拱手启奏,“昔日大禹收天下之金而铸九鼎,镇压气运,臣以为我秦国可效仿之。”
  “那该铸造何物?难道也铸鼎吗?”
  很快殿下又是一片嗡嗡之声。
  许久之后,嬴政敲了敲桌子,很快众人安静下来,看向嬴政。
  “收天下之金,铸十二铜人以及钟了,此十二座铜人其中六座以孝公之太上皇期间六位改变我秦国局势,对我秦国有大功的将、臣为形貌铸之,剩下六座便从在场诸位将、臣之中挑选立有大功者,以其形貌铸之。”
  听得此话,百官无不愕然,但不等他们开口,便听嬴政继续说道:“先议六世与我秦国有大功绩者,其他的你们回去再议。”
  嬴政不容置疑地开口,众人也只能称‘诺’。
  不过对此大家也只有高兴,比技能能铸为铜像,可是殊世之荣,怕是比获得玉勋章更加稀少,天大的荣耀,名字将永世流传,成为一段佳话。
  因此很快大家又开始争论起来。
  从孝公到孝文王,这期间可是出现了太多的能臣、强将,出将入相的也不在少数。
  想要从这么多人中挑选出六个,那可真是不容易。
  很快,韩非第一个站出来,“臣请议商君!”
  此话一出,顿时满堂皆惊。
  商议之功自不比说,秦国七代皆行秦法至今而不变。
  但是同样,商鞅是被刚成为秦公的惠文王车裂,是以谋逆罪所杀。
  因此大家明知道商鞅之功,也不敢提。
  毕竟谋逆对于任何一个君主而言,都是不可触及的。
  现在韩非竟然第一个提出。
  因此不少人偷偷看向嬴政,想要观察嬴政的神情变化,看看皇帝是怒还是什么,可惜他们失望了。
  嬴政的神情依旧平静,让人看不出喜怒,无法揣摩其心思,让人越发敬畏。
  嬴政也看向韩非。
  韩非依旧不动。
  许久之后,嬴政点头,朗声开口,“商君于我秦国变法改革,使我秦国由弱转强,奠定我秦国强盛之根基,功劳无二,至于后事变故,不影响其功绩,御史大夫之言,可!”
  对于商鞅,嬴政自无恶感,甚至商鞅也是他效仿的,这也是他为何善待卫君,毕竟商鞅便是卫国人,找不到其后人,便只能善待其母国。
  想到这里,嬴政又补充一句,“于雍城昔日商君行刑之地,以及卫之旧地,以及咸阳,建商君祠,受我秦人香火供奉。”
  见嬴政不止没有发怒,反而称赞其功,同意此事,百官随即大喜,也放松了许多,开始大着胆子一一举荐。
  很快便有人举荐到了司马错。
  “司马错历经三朝,其平定巴蜀,使我秦国后顾无忧,得一粮仓,使我秦国不为粮草而担忧,此后更得魏六十一城,得楚之黔中郡,确实功勋卓著,先暂时定下,再议。”
  有司马错,自然便提及了张仪与犀首公孙衍。
  世人都说苏秦、张仪是纵横学派的代表,实则公孙衍才是首昌合纵之术,佩五国相印之人。
  “张仪连横之策破山东六国合纵之计,得土千里,更让我秦国能逐个击破山东六国,以之蚕食。”
  “犀首,天下之善将也,梁王之臣也,其以合纵成名,配五国印……”
  韩非也再次建言。
  不过这一次嬴政却摇头否决,“公孙衍乃合纵代表,虽昔日为秦将,收复河西,受封大良造,但其后配五国相印攻我秦国,名扬天下,于我秦国而言,功绩略显不足。”
  嬴政否定了公孙衍,并非否定公孙衍的能力,公孙衍做为首次提出合纵之人,并接连两次成为纵约长,佩戴五国相印,能力自不必说。
  “臣提议昔日我秦国左丞相甘茂,甘茂素有贤名,十城不换。”
  王绾也开口提议。
  嬴政却是反问道:“寡人亦听闻甘茂之贤名,但他之功绩可能与商鞅、张仪、司马错得巴蜀之功比之?”
  这话让王绾讪讪坐下。
  甘茂能力自然不俗,精通韬略,其实在秦国也出力不少。
  但相较于前面三人,对秦国的功绩自是远远不如,和公孙衍差不多。
  “臣提议严君。”
  突然渭阳君开口说道。
  严君便是樗里疾(chu),也叫嬴疾,乃是惠文王同父异母的弟弟,都乃孝公血脉,其母为韩女,他有个绰号称为‘智囊’,并且擅长外交、军事,以及相术,神后世的堪舆家皆奉其为相地术正宗,尊之为神。
  后拜为右更,攻取魏国曲沃、赵国蔺邑和楚国汉中,攻城略地。
  秦武王即位后,驱逐张仪和魏章,任命战功卓著的樗里子为右丞相,精通韬略的甘茂为左丞相。二人相得益彰,推动大规模对外战争,扩张秦国版图,为后来秦国统一六国打下坚实基础。
  秦昭襄王元年,拜为丞相,主持朝政和宗族事务,七年后去世。
  秦人有一句谚语:力则任鄙,智则樗里。
  任鄙是武王时期的大力士,官至汉中郡守。
  而智则便是樗里疾。
  同样是历经三朝,两朝为相的王族宗亲。
  受三代秦王之信任。
  渭阳君自然要给宗室提一个名额。
  嬴政自无不可,毕竟是自家人,并且有此能力,自然要给予安排。
  很快,便暂时定下三四人。
  商君、武信君(张仪)、严君(樗里疾)三人以及待定的司马错。
  期间还有人提及蒙骜,不过蒙武立即开口反驳,毕竟他是明白父亲的攻击还远远无法与现在列名的人比。
  “臣提议武安君白起!”
  片刻过后,见没人说话,一直以来都谨言慎行极为低调,准备忙完这段时间就告老还乡的王翦却也忍不住了。
  毕竟这些提议的人中,虽然大多能出将入相,但纯粹的武将却没有。
  而白起的功劳自不必多说,一个人打了秦国一半的战争,战国两百年,伤亡人数不过两百余万,白起一人就杀了一半还多,一生大小七十余战从无败绩,其歼灭战更是古今未有,怕是后世几千年也难以再现的神话。
  后面他只所以能如此快速平六国,也是因为当初白起将山东六国的骨头打碎了,彻底奠定了秦国兵威强盛的局面。
  后世总有人想着以其他武将压白起一头,或者以杀降污名来削弱白起的军事能力。
  但实则白起在军事方面是全才,也是一个实际派,务实之人,他既可以待数万大军破敌数倍,以寡敌众,也可带军百万多多益善。
  王翦本来不敢说,但是既然商君被定叛逆之名也可以列名,那么并无反心,却不得不死的武安君自然也可以,而且白起列名,那么后面六个位置,他自然也就有资格了。
  王翦惜身,但如此机会却也不愿错过。
  这时即将高老还乡的蔡泽也开口说道:“楚地方数千里,持戟百万,武安君率数万之师以与楚战,一战举鄢郢以烧夷陵,再战南并蜀汉。又越韩、魏而攻强赵,北坑马服,诛屠四十余万之众,尽之于长平之下,流血成川,沸声若雷,遂入围邯郸,使秦有帝业。楚、赵天下之强国而秦之仇敌也,自是之后,楚、赵皆慑伏不敢攻秦者,武安君之势也。臣以为武安君当可列入。”
  蔡泽可以说是四朝老臣,与白起、范睢都是同僚,昔日更担任过几个月的相邦。
  “臣以为便。”
  蒙武也道。
  白起为将三十余年,大小七十余战,虽然攻下城邑只有七十余座,他父亲蒙骜也攻下六七十座,但他父亲蒙骜根本无法与白起比之。
  父亲之功全赖秦军之强盛。
  而武安君以弱击强,以计破城,料敌合变,出奇无穷,让人无法揣测之战术,是蒙武凭生仅见,因此他们一家对武安君的兵法敬之如神。
  武安君既能以稳为重,堂堂正正碾压,也能以奇至胜,让发无法琢磨其想法以及下一步战略,出入意料。
  其一人而威慑山东六国,让其畏之入虎,一人镇压了一个时代。
  后世即便出现再多知名将领,有再多的人想要以各种方法削弱白起之名,但他的战功却是实打实的。
  他虽没有灭一国,却是将六国的脊梁全部打断了。
  还有人说白起长平之战败光了秦国的家底,实际上是完全不懂,如果败光了家底,秦国怎么可能一两年内再次集结二十万大军围攻邯郸两年?
  信陵君救赵之后,白起即便赐死,何故山东六国依旧不敢犯秦?
  一个被打废了的赵国依旧能暴打燕国,秦国岂会真的虚弱?真的败光了家底?若是败光了家底,嬴政何以灭六国?
  而且灭国也要看灭的什么国。
  王翦灭的是在这片大地扎根了几百年的大国,而不是后世才兴起一两年的小国可比,这种兴起几年的小国,即便有前人余荫,但民心已失,士卒也毫无战力,都是刚拉起来的军队,根本无法和立国几百年,一直征战中的军队相比。
  白起若要灭之,轻而易举,王翦也能一击即溃,秦国现有大将都能做到。
  而且白起所打歼灭战必将无人超越,成为歼灭战中的巅峰,乃至不朽丰碑。
  或许白起对政治不敏感,但是在军事上却绝对没有瑕疵。
  “武安君凭生之战,为朕一统天下打下了根基,武安君用兵如神,自可列入。”
  嬴政自然不会否定,至于口中的陷害之言,不过是一个面子问题,大家都知道是昭襄王碍于面子与忌惮从而以一场未曾参加的战役为理由赐死白起,而非范雎建言,毕竟白起有大功,昭襄王也最是熟悉,范雎之言不过是他的一个理由而已。
  虽然武安君没有造反的心,但有造反的能力,这便是罪。
  因此最终沦为与商君相似的下场。
  王翦只所以如此谨慎,便是因为有这两位前车之鉴,因此一统之后,便想着告老还乡,做一个富家翁。
  白起也被认同,众人也更加惊讶,毕竟这等同翻案,不过想想当今皇帝称为始皇帝,更有甚者言之德盖三皇,功盖五帝,难么压几位先王祖宗一头,比祖宗更大气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毕竟白起在世时,同时代的武将都要低一头,即便是廉颇面对也极为慎重,要打起全部精神,也只能勉强做到防守。
  这一点可以从长平之战白起要隐藏身份才能出现就可看出一二。
  因为一旦敌国知道秦国动用白起,那么就会变得更加警惕、慎重,白起的威慑力相当于后世的核弹头。
  不是谁都可以比的。
  也不是谁想削其威名、功绩、战绩就能削的。
  “陛下,臣提议范雎。”
  突然,李斯站了起来。
  “怎么可以是他?”
  提起范雎,众人反应不一,议论纷纷,毕竟范雎的争议太大了,是一个与张仪类似,都是善于口舌之人,而白起之死大家都明白是昭襄王的意思,但终究是范雎提议。
  “应侯相秦,计不下座席,谋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利施三川,以实宜阳;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道,斩断三秦通途,令六国不得合纵;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臣以为应侯自有资格。”
  蔡泽做为范雎老友,对于范雎很是熟悉,是他提议范雎功成身退,也是他接任了范雎的相位,因此说道。
  世人都道范雎心眼小,实际上范雎属于睚眦必报、恩怨分明之人,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典型。
  他为报仇入秦,说服秦王,而秦王也为他报私仇不惜发动兵戈,而他有权之后,也是散家财回报昔日帮助过他的人。
  “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
  李斯也再次开口。
  听罢这些之后,嬴政微微颔首,“范雎远交近攻之策,弱六国枝干,攻人攻心攻地并重,瓦解六国合纵,以栈道贯通蜀汉,加强对巴蜀之地的掌控,且广开言路,功勋卓绝。”
  嬴政表示认同。
  他灭六国之方针便是按照范雎的‘远交近攻’之策略,是秦国统一天下的理论基础。
  而且其广开言路,曾不顾昭襄王的意见,也力邀儒家荀况入秦,让其为秦国提出建议,可见其眼光之长远。
  而荀况入秦之后,确实也让荀子大开眼界。
  在荀子眼中,秦国并非是那种蒙昧的,边缘的,落后的,粗鄙的,反而秦人奋发向上的精神对荀子感触很深,甚至荀子后来所著述的到秦国观政的文章,提出了“四海之内若一家,通达之属,莫不从服,夫是之谓人师”,这显然已经具备统一天下的观点启蒙。
  同时荀子也对范雎治国有方的一种肯定。
  而李斯只所以如此举荐范睢,也是因为从其师书中看到,也因此入秦。
  随着范雎之名定下。
  现在已经五人定下,一人待定。
  分别是:商君、武信君(张仪)、严君(樗里疾)、武安君(白起)、应侯(范睢)五人以及待定的司马错。
  相较这几人,司马错确实有些不够看了。
  毕竟平定巴蜀也非司马错一人之功,还有着张仪等人一同入蜀。
  不过这六人已经足以。
  但是王绾却是突然说道:“不知文信侯是属六世,还是之后……”
  这个问题一出,殿内一片沉寂。
  吕不韦辅佐庄襄王登基为王,如今嬴政能成为秦王,那是因为他的父亲是秦王,而他的父亲能成为秦王,则是因为吕不韦出谋划策,这才有几乎成为秦王。
  因此吕不韦的功绩自然不用说,因为没有吕不韦的辅佐,说不定嬴异人便还只是一个普通不受待见地公子,那样始皇帝也成为不了秦王以及现在的始皇帝。
  加上吕不韦辅佐庄襄王与始皇帝两代,先后十五年为相,其在位时让秦国变得富庶,攻灭东周,同时还让工匠在自己所造的兵械上留名,如此若有差错可直接按名拿人等等一系列举措。
  如今虽然还乡,但不可不提。
  对此硬着也忍不住皱眉。
  许久之后,众人也讨论不出一个分明,嬴政只好留中,让其暂搁,先议后面的。
  王翦、王贲自是立即被提名。
  毕竟两人功劳巨大,也是唯二获得最高勋章者。
  对此嬴政只是点头,没有多说,众人也不知嬴政的真实想法,只能继续试探提名。
  王绾毕竟是当今丞相,也被提及,不过王绾立即否决。
  还有人提议韩非、李斯,毕竟皇帝对这两人极为信任与重用,还有人提尉缭,毕竟尉缭指定了大方面的灭国策略,也有功劳。
  尉缭三人也一起拒绝。
  非是不愿,而是忐忑,死者好议,生者难啊!
  最终嬴政决定将吕不韦归入现下六人,先定吕不韦、王翦、王贲三人,其余者以后再议。
  到了这里天色也逐渐昏暗,嬴政也随之下朝。
  一天的大朝,不止官吏劳累无比,即便是以嬴政的经历也感到疲惫,只能前往甘泉宫寻求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