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会泉任凭沃修把他戴着手套的指尖闹得有点浸润感,他觉得这会的沃修跟在家里会抱着球玩的黎旦旦也差不多。
有什么差别?耐心看大猫玩手套的崖将军问。
沃修一直只是玩手套,牙尖仅在叼起手套时轻轻刮过人手指,还隔着一层布料。
他忽然有意咬了崖会泉指尖一口,不重,但力道远比之前分明,让人的指尖轻微一阵麻痹。
你自动对号入座,隔空加入了我的幻想,一个冰冷秩序的审问室里没有协助出演三俗剧情的囚徒,只有领衔主演的两位审问官。沃修低声说,这是你也在幻想的区别,宝贝。
两个人该做的都早已经做过了,以大猫在私下爱撒娇粘人的程度,情话想来也是不曾少说。
但这是沃修第一回 在较为公开的场合直接喊人宝贝。
崖将军有着一张高冷禁欲的脸,日常待人模式是拒人千里,他仿佛是在情动时也该冷静克制,不会喜欢太腻歪的那一套的人。
然而,一个假设真的禁欲得表里如一的人,他又为什么会自带三俗段子库,总是很容易想歪呢?
沃修也是在实践之后才发现,这人一点也不讨厌腻歪。
只要能够越过严丝合缝笼罩在崖将军周身的堡垒,把他厚重的城墙凿出一扇小门,崖会泉不介意跟自己接纳的人赖在一起,不介意近距离接触,不介意各种黏糊糊。
当然,碍于他曾跟人长久保持距离,以前也没有放人进入过堡垒的前科,还有最爱的嘴硬和好面子,崖会泉可能会对一些接触表现出谨慎,会习惯性做出他不喜欢,不乐意的样子。
沃修从不缺耐心与恒心,总凭着实践出真知,能找到这人口是心非有时候也可能是身非的真相。
这里不是审问室。崖会泉抵着沃修的肩膀说。
因为现在是新剧本。沃修能感到崖会泉的小臂到手肘都是放松的,他磨人精一样赖着对方蹭蹭,现在是两位宿敌才经历过意见不合,关系矛盾,带着怒气转头躲进同一间休息室里秘密亲昵,正事不合就身体合的剧情。
崖会泉的手绕过沃修肩膀,在鬼知道看了多少下流剧的小王八蛋背上拍了一巴掌。
等两位在外人看来确实是意见不合,疑似闹出矛盾,还单独去处理矛盾的指挥官重新现身,就已经又很过了一段时间。
感谢小休息室为他们提供了基本的隔音减震及隐私防护功能,崖将军后台开了权限,把休息室的监控都屏蔽运行了一阵。
两位指挥官对外宣称他们是进行了和平交流主要是沃修指挥官这样宣称,崖将军的回应是哼。
但无论如何,围观群众信与不信,沃修指挥官看起来是心情没有受损的模样,崖将军对谁都还是摆着默认表情般的冷脸,对于试探他跟沃修目前状态的询问报以冷哼,却也看着没有要继续找茬,跟沃修暂时和解了的样子。
要说有心者看出哪里有了变化,就是沃修指挥官跟崖将军密谈过后,他人变得规整了,把之前穿得相当随意的衣服规规矩矩扣拢。
崖会泉听见这人心安理得推锅自己,沃修指挥官脸不红气不喘地跟人说:我这是为了配合崖将军。
崖将军就此摇身一变,在小道消息里成为密探中更胜一筹,令沃修让步,对方退让并愿意接受自己调配的那方。
虽然他收获了面子,但他觉得哪里怪怪的。
在两人把彼此收拾到足以出门见人前,那间小休息室里,崖会泉和沃修其实还略谈了谈正事。
只要别过度操劳,适度放松后的思维十分清晰,他们复盘了审问,对于那位拒绝交代来历的无名都有了一定猜测,就是还缺乏一点证据,需要他们亲自再下至已经拆除封闭墙的旋转长廊底层,去里面再看一眼。
你之前说,你认为我们做过的猜测是对的,那底下可能真的是一个实验台。崖会泉说起沃修在信息里提及的关键。
对。沃修从背后抱着人,第一次时间太紧迫,我也不方便在里面久待,但我大体扫了一眼,感觉当年我们没有继续深入的石墙后方,似乎有个造型比较古老的圆形实验台。
沃修的描述较为抽象,崖会泉不太了解古老圆形实验台应该长什么样,这听上去就是在星盟成立之初便已被淘汰的东西,让说起实验只能想到干净敞亮且一尘不染的房间,各式精密有序的仪器设备的星盟人难以想象。
没事。沃修脑袋懒洋洋搁在崖会泉平整的肩头,把下巴压到凹陷的肩窝里,他说,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崖会泉摸了一把沃修蹭人蹭得发丝乱飞的头:嗯。
两位指挥官将一同下至深海遗迹底层的决定,还引起了部分人的争议,星盟这方的负责人认为崖将军和沃修指挥官还是分开行动为好,他们一个地上,一个海底,正好分管两头。
而且两人一起行动,似乎也并非必须。
沃修回拒了这份提议,他说不行,他认为两人在这件事上一起行动是必须。
三名已经被收押看管的嫌疑人,一位挂名星盟,一位挂名域外联合,还有一位黑户。沃修说,换我或者换崖将军单独下去,我猜另一位肯定都难以放心。
负责人去看崖将军,本来是抱着崖将军平常怼天怼地,在这种场合下应当也有几率再说上两句,最好是遏制沃修指挥官这个念头的期盼。
崖会泉开口了,他确实说了两句。
崖将军说的是:嗯。
星盟负责人一顿,苦着脸:将军?
将军没看他,望向对面的沃修指挥官,语气很平淡地说:我不放心你。
沃修指挥官本来好整以暇的笑容就微妙地卡了一下,旁人把崖会泉这句话当还击,仿佛在又一回证实两人心存嫌隙,作为当事人,沃修却能听出来关心。
他还听出来,有位先生又在暗搓搓的计较,之前是他在公开场合坦白幻想,有意无意戳了这人的心,对方默默蓄力,冷不丁在这里悄悄戳了回来。
这可真是不得了,闷骚也学会了当众隐晦调戏。
而两人将共同下潜,进入深海遗迹底层已是板上钉钉。
故地重游的奇妙感让崖会泉一路稍显分神,沃修在他们开始下行时不露声色捏捏他的手,他们顺畅无阻地到达遗迹底部,勘察小组和武装组已经守在那里,向两位长官展示了他们层层排查后找到的通行夹道。
夹道低矮逼仄,是有人趁封闭墙建设期间偷偷打穿侧面石壁凿出来的,一次仅容单人通过,通行者假如身形稍显敦实点,就有可能挤不过去,要卡在墙里。
沃修本来是要先过去的那个,但在他要走入通道,身形似乎将被逼仄昏暗的道口吞没的那刻,崖会泉临时改了主意,和他交换进入次序,沃修没说什么,配合地换了,等他再进入通道,走进里层区域,视野由暗转明时,他看见崖会泉伫立在那个圆形实验台前的背影。
这就是你说的圆台?崖会泉头也没回,他听见了沃修走近的脚步声。
沃修捕捉到崖会泉语气里的一丝微妙,与对方站至并肩:对。
我见过这个。崖会泉说,不是实物,我好像见过它的模型。
第125章 交汇 不是咱们家吗?
沃修一顿:你见过模型?
这回, 不再只是崖会泉一个人语气微妙,
听出沃修不是单纯疑问的语调,把视线投在前方的崖会泉侧过头。
怎么?他问, 你听起来像挺惊讶。
随行卫兵守在通道外侧,内部区域已被仔细做过排查工作,夹道虽然逼仄,但这一整块区域结构上近似于一只细颈大肚瓶, 内驱面积并不小,勘察小组的人员正集聚在圆形石台的另一头,与两位指挥官隔着些距离,较为方便沃修和崖会泉讲话。
不过沃修出于谨慎,他快速抬眼逡巡四周一轮,不露声色绕着圆台散步似的走了小半圈, 把崖会泉和自己带得离人群更远, 他才放轻声音说:我是在惊讶, 因为这东西在域外联合也不算常见你在哪看见过模型?
崖会泉说:我家。
沃修:啊?
不是现在的宅邸。崖会泉知道自己给人带去了误解, 他很短暂地沉默,随后做了补充说明,是我十岁以前住的另一个崖家。
那应该九岁时候的事, 也有可能是七八岁,具体时间崖会泉记不太清, 毕竟也过去那么久了。
他只记得当时是个下午, 他按部就班的放学,被电子保姆接回家,发现百里那里有父母已在一小时前到家的记录,他没有在一楼看见人,猜他们也许在楼上书房里, 于是站在楼梯口踯躅,一会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去问候一下父母,和他们打个招呼,一会,他又疑心自己上去会显得太打搅,大人们既然在书房,就说明他们应该有未完的工作或其他事要办,而后者那样的正事场合,一向是不欢迎孩子的。
书房,在才只有大人腿高的小男孩心里,是个自己轻易不得踏足的禁地。
所以崖会泉最后也没上楼。
他只默默在楼梯口站了一会,扒着楼梯扶手张望楼上。
从一楼楼梯间的某个角度,可以隐约看见二楼书房的半扇门,他就在哪里看了一会那扇紧紧闭合的门,百里还搭载着一台小机器人溜达过来,绕着他的腿转,很贴心地告诉他:少爷,如果您是在看书房,想要与先生和夫人打个招呼,您不太好意思直接上去的话,我可以先上去,向先生和夫人说一声您已经回来了。
不用了。小少爷说,他制止热心的电子管家,如果他们正在说重要的事,不方便受到打搅呢?不管是我上去还是你帮我代传,都太打搅了。
还不到十岁的小男孩,学着大人的腔调一本正经说话,往楼上看时的目光又颇带有几分眼巴巴。
人工智能当年也还没经历过层层升级,不太理解如此复杂的反差行为,只好尊重小主人指令,很人性化地叹了口气说:虽然我不认为,得知自己的孩子平安到家了也能算作一种打扰,但好的,尊重您的意愿少爷,教学系统显示,您今晚还有两份作业需要在家完成,您是想要我去为您准备好适合学习的房间,还是想指定做作业的地点?
男孩想了一会,出于觉得自己不上去就留在楼下,那待会书房里的父母忙完,一出门下楼就应该能看见自己的想法,他告诉电子管家:我想去偏厅。
好的。
百里便给他准备好了偏厅。
书房的门是在崖会泉写到第二份作业时打开的,他听见了父母边交谈边下楼的动静。
崖倚松和俞见月那天似乎格外的忙,他们出了书房都还没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已经放学到家了,崖会泉从偏厅出来,从装饰柱后探出脑袋,看见两名成年人身边都飘着没收起来的悬浮屏,明灭的光影色块沿途铺了一路。
从装饰柱后探头的男孩像只神出鬼没的小动物,他发现还是没人注意自己,便保持安静,目光不由自主被那些摊开在屋子各处的屏幕吸引,不知不觉盯着一个造型古旧的石台看了半天。
会泉?还是俞见月在片刻后似有所感,目光不经意往角落一扫,跟男孩看了个对眼。
她面露诧异,把男孩吓了一跳。
崖会泉对那张石台的模型投影之所以有记忆,就是因为那一天,他当时以为自己闯祸了,像是十项全能的优等生忽然犯了作弊这样的大错,一时间十分惴惴,从装饰柱后慢腾腾挪出来。
但出人意料,父母好像没介意他的打搅,也没认为他犯错,他们终于发现自己忽略了出入记录,只很温和地问孩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揉了一下小男孩毛茸茸的脑袋,崖倚松看了眼时间,轻轻拍了把儿子的小肩膀,示意这个点已经开始准备晚餐,一家人往餐厅走过去时,俞见月顺便收了铺满一路的屏幕。
崖会泉记住圆形石台,它是记忆里的一个记号,代表着他幼年时期也有过跟父母像普通家庭一样温情交流的时刻。
只是这种时刻太少了,它很容易被后来的庞大记忆挤到边角,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了沃修口中的古老实验台,崖会泉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那天他们俩站在那说话,一直没发现我,我就对着投影出来的模型看了很有一阵子。他把往事删去一些冗长部分,捡重点说给了沃修听。
这是沃修在上回会见过宁副院长,从宁博朗那里听来了崖倚松和俞见月的当年故事后,第一回 听崖会泉说起对方和父母的事。
沃修安静听着,他知道在这种时刻不适合插嘴,他们正在深海遗迹底部的封闭区域内,这也不是个适合感性的场合,崖会泉更不会乐意在这种地方去过多表露情绪,谈论内心。
原来是这样。沃修在崖会泉示意自己说完了时只说,吓我一跳,你一开始说在家里,我还在想,咱们家就有模型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咱们家的说法换崖将军眉梢轻轻一动,他看沃修一眼。
沃修声音低得像气音,跟他说悄悄话:不是咱们家吗?
崖将军的嘴角就很浅地勾了一下。
是。他说。
说完,还又像只是随口答了一个普通问题似的,崖会泉无缝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问沃修:你又为什么惊讶,现在到你回答了。
我也见过这个模型。沃修没有卖关子,而且我知道它应该是个实验台,我看到的模型图里直接有用途猜测说明与规格标注。
崖会泉皱起眉。
别皱眉,这地方我没办法直接伸手替你按眉头。沃修先这么说完,他手背在崖会泉戴着手套的手上蹭了过去,再才继续,说起来很巧,我也是在我以前的家里看见的。
他和眉心松开,然而眼神也露出惊诧的崖将军对视:那是我父母的资料。
就像沃修在那一晚保持了静默,只给了崖会泉最温和且耐心的陪伴,并不过多过问对方和父母的事,除非崖会泉主动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