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队的其他人自然也是认得于深然的。
他曾经那么名声赫赫,退队后只放出了结婚的消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人知道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他的消息就像沉入大海的石头,了无音讯。
沈宁愣了。
那光束包裹下,透过挡风玻璃看见的那张脸一如当初般安静。
整整四年,沈宁也曾幻想过会不会有一天再和于深然相遇,只是相逢的方式却无疑是一万种可能之外的那一种。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船也渐渐靠岸了。
下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顾正冥,他一只手很是防备的放在腰间。
这几年军火生意受到严酷打击,想来,顾正冥定是转了行。
男人身后还有不下十个身材健壮的泰国人。
于深然的目光悄然滑过沈宁的脸,只一双眼睛,就足够他认出口罩之下会是什么样的面容。
他怎么会忘记?
沈宁的一颦一笑,乃至每一个表情,于深然自认都是清楚的。
可他的目光还是悄无声息地从她脸上移开,径直走向了几米开外的顾正冥。
于深然的脚步十分沉稳,神色也始终镇定。
两个男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恰在这时,顾正冥突然开口,“竟然是你?”
层层笑意阴狠邪魅。
“是我。回头吧。”他西装革履,十分镇定。
顾正冥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笑声落尽的时候,突然从腰际拔出手枪,那冰凉的口径猛地移向依旧在假装卸货的一名警员。
刹那间,那警员手臂崩出了个大口子,鲜血止不住的流下来。
场面顿时混乱了。
埋伏在码头的警员没有听从沈宁的命令,纷纷拔出手枪,对准顾正冥的头。
沈宁深沉叹出口气,缓缓揭下了自己的口罩,她走到于深然身边,偏头看了眼四年未见的男人,随后便把目光移向了顾正冥,“四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抓你的机会。没想到今天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顾正冥盯着沈宁,“几年不见,你这丫头片子似乎长进了不少。”
沈宁举着枪,嗓音干脆,“少废话,最好马上投降。”
“就凭你?”顾正冥笑了。
她不卑不亢,“就凭我。”
于深然微微偏头,眼中流露出欣赏,可漆黑的眸色中更多的是担心。
“也好,今天就让你和我弟一块走,我要是早知道他会放不下你,我怎么可能留你到今天?他和白珊珊分手是怕她卷入黑色漩涡,放弃你也是这样。于深然的爱还真是伟大。”一招错,满盘输,轮内心的深沉,顾正冥自认这么多年来,唯一输给的就只有于深然一个人。
他的爱不着痕迹,关心不着痕迹,连身为于深然哥哥的他都看不出太多的蛛丝马迹。
于深然真是狠啊。
起初用订婚将沈宁给推出来惹人注意,然后再不顾她死活的突然离开。
他顾正冥机关算尽,可最终还是信了他对沈宁或许真的无情,才会留她到今天。
顾正冥笑了,是嘲笑,自我的嘲笑。
沈宁眸光冷冽,“顾正冥,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别忘记你曾经的身份。”
身份两个字窜进男人耳朵里。
顾正冥的笑陡然僵在嘴边,他点头,“是啊,我曾经是警察,而你身边这个眼中完美无缺的于深然,根本就是个魔鬼。从小到大所有人眼中都只有他,他生就有一副好皮相,走到哪都是目光的收纳者,而我注定什么都不如他,不管我再怎么努力都不会让别人多看一眼。我把他当作唯一的亲人,可他呢,一走了之丢下我一个人。”
“罗鸣。抱歉,当年我母亲离世对我的打击很大,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于深然的瞳仁轻轻缩动了下。
顾正冥上前一步,情绪十分激动,“还讲什么故意不故意。知道你在泰国不走正途,我主动向警队申请卧底任务,结果呢?我们阴错阳差,什么都变了。你得到了一切,而我,什么都没有。永远回不了头了。”
于深然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沈宁却抢先一步道,“你是罗鸣也好,顾正冥也好,没人逼你走什么路。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口口声声说你在意于深然,可你心里真正爱的人是你自己。你不要给自己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你只是一直想超过于深然而已。你的潜意识里,自卑,懦弱,不平衡。你杀了一个又一个人,没错,就因为你曾经是警察,所有做事很干净。一直都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杀人。但你别忘了,就算没有证据,你能逃开自己心里的魔吗?于深然不是魔鬼,不管是八年前你们兄弟的对决,还是之后发生命案后他退队的决定,他一直都在保护你!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向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于深然和顾正冥都愣住了。
现场的警员也都愣住了。
沈宁一翻义愤填膺的话说的异常地流畅快速,几乎是一气呵成下的产物。
顾正冥片刻怔愣之后,疯了般大笑,他举起枪,果决地扣动扳机。
紧跟着,码头的枪声此起彼伏,这个夜晚像是注定要被血色染红的。
周围的厮杀,沈宁仿佛都听不见了。
她抱着于深然,死死凝着他,“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来?”
他捂住胸口的手被鲜红的血液蕴得十分斑驳,他扬手,缓缓摸上了沈宁的脸,“别怕,我没事。”
低低的嗓音如此厚重,简短五个字听进沈宁耳朵里实在是犹如万箭穿心。
就在刚刚,顾正冥扣动扳机的瞬间,一具身躯挡在了她面前。
是于深然。
曾经说过会永远保护她的于深然,不惜用自己的生死来守护对她承诺过的誓言。
沈宁以为自己会哭的,可竟然没有。
她冷静得连自己都害怕,她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结局,我宁可从来都没认识过你。你撑着,必须好起来,听见了吗?”
于深然的眼中含笑,粗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脸上摩挲,“宁宁,我爱你。”
沈宁整颗心都瞬间化了,目光越发深情地盯着怀中的男人。
“我没有结婚,在法国的时候我每天都很想你。”于深然的唇角扯动,可他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无力了。
“你别说话了,很快就会有支援的人过来,你一定没事,绝对没事。”沈宁的态度坚决,可她自己很清楚,连续两句肯定的话是自己在害怕了。
“我以前觉得,为了爱的人做自己能力以外的事情很感人,你做好了,你现在不是蠢丫头了。这四年来你的一切动向我都很清楚,入队第一年你就成功抓获了一个拐|卖儿童的团伙。第二年,是白水市三个月都没破的连环盗窃案,第三年……”
沈宁再也无法故作平静了,她用力抱着他,手臂收得很紧,“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于深然笑了笑,他偏头看了一眼,谁料恰好看见中枪的顾正冥缓缓倒下的瞬间。
沈宁脸上那只手的微凉温度也陡然消失了。
徒留沈宁一声又一声残破的呼唤,“深然,深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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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季恺办公室的门被沈宁推开。
他正喝着咖啡,看见沈宁进来,立刻起身,“稀客啊,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我?”
“你媳妇大肚子了,我特地来送点亲手熬的汤,正好也快中午了,你给她带过去。”她说。
季恺扯了扯她留长了的马尾辫,“我要是早知道你有一天会成厨神,哪还会有我们家小翼的机会。早把你弄到手了。”
沈宁翻了个白眼,“去!报纸上对你的评价可很高啊,怎么人后还这么不正经。”
季恺笑笑,接过她手里的汤,“于深然……是不是明天出狱?”
沈宁的神色顿时有些感慨,“是啊,一年了。当初那子弹索性没有打中要害,警方把他们兄弟两个的事情也都了解清楚了,结合情况,法外有情,是他自己主动要求服刑一年。我想应该是求个心安理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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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阳光明媚,虽又是一年冬天,可沈宁的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不停的烧灼。
监狱门口,她早早的等待。
早已算不清自己提前站了多久。
铁门吱嘎一声打开,监狱长出来对沈宁说于深然提前一天出狱了。
她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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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市的大街小巷仿佛都出现了沈宁的身影,每一个他们曾经走过的地方她都去找了,还是没有看见他。
她身子蹲下,心里像刀子割着一样痛,“为什么,为什么不见我?”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整颗心都好像被掏空了。
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逃?是因为顾正冥的死吗?是恨她吗?
“小姐,让一下。”一个卖茶叶蛋的老汉推着车说着。
沈宁的思绪陡然被拉回。
她身子一推,仰头看见了一家熟悉的餐厅。
这是和于深然第一次遇见的地方,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迈进去。
一道身影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视线了。
顿时,她的眼睛就湿了。
他穿着第一次遇见她时的西装,虽然早就已经过了时。
温暖的笑容蕴在于深然的眼底,他打了个响指,服务生很快走到他身边。
“先生,有什么需要为你服务的?”
“那位小姐要点什么,算我的。”他笑。
沈宁的心湖荡开层层涟漪,她冲过去,站在他身边。
于深然也缓缓站起来,敞开双臂迎接她,“这位小姐,请问你介意以后生了孩子跟我姓吗?”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