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我们商量一下。”秦安平的父亲带了些责备的语气,“你知不知道,你在如今的情况下跟他离婚,外面的人会怎么传?这些流言蜚语都是小事,关键是这几天省报采访的人就要来了!”
“我听说那江海一直是个刺头,你这个时候离婚,万一惹怒了他,让他跑到省报记者面前告状,说你一考上大学,就抛弃了在农村的丈夫,到时候事情该怎么收场?要是处理不好闹大了,甚至有可能影响你入学!”
宋阮阮没想到秦安平的父亲竟然会叫她来说这件事。
“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做!”
她下意识反驳道。
“你就这么相信他的人品?”
面对秦安平父亲的质疑,宋阮阮自己也愣住了。
是啊,她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呢。
她明明是因为防备江海会阻挠她上大学才坚决要此时离婚的,可为什么当别人怀疑他会做出这种卑鄙的事情时,她会如此坚决地反驳。
“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相信他。
秦安平父亲打量着她的神情,见她似乎很迷茫的样子,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儿子如此迷恋这个女孩,做家长的是真没办法。好在这女孩子也算优秀,除了多了个婚史,也没哪里不好了。
“算了,我已经叮嘱了办手续的干事别把这事往外说了。到时候我会密切注意记者和哪些人接触,要是有不对的言论风向,也会尽量帮你处理。事已至此,你也别太担心,和安平一起,好好把入学的各种手续给办了。”
“谢谢秦叔叔!”
宋阮阮感激地道。
这份人情,有机会她一定会还给秦家。
*
六天后,省报的记者果然是来了。
这种时候,人员流通并不是那么自由。记者从省城来,又是官方机构,自然是要先和县里接洽,然后再到公社,大队,由组织上派人带着,才能去见宋阮阮的。
这么一套流程下来,再加上路途上的耽误,记者到达连坪公社的时候,都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
为了给省报的记者留下好印象,县里专门派了运输队的一辆小卡车将人送到连坪公社。
难得有卡车来公社,上面又下来一个穿着长呢子大衣,挂着相机,一看就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到公社办事的群众以及公社的干事们,都跟着凑上来看热闹。
已经接到上面电话通知的秦书记也和下属们一起上来迎接。
“这是省报的张记者,专门来采访宋阮阮同学的。”县城来的同志跟双方介绍道。
“记者同志,欢迎来到连坪公社!”
秦书记热情地上前与记者握手。
看热闹的众人这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原来这个就是省报的记者!”
“省城来的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啊,瞧瞧这穿着打扮多体面啊,跟电影里的人似的!”
“宋阮阮可真是光荣啊,马上就要上省报了!”
“谁叫人家脑袋瓜子聪明呢,考了状元!”
“多亏了她给的资料,我家孩子也考上了市里的石油大学!这么好的人,该有这份福报!”
省报来的记者听到围观群众的议论,顿时有些感兴趣,即兴就采访起了那位说话的大婶:
“大婶,你说宋阮阮同学给了你资料,让你家孩子也考上了大学,这是怎么回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刚才还讨论得欢实的大婶,面对记者,顿时就结巴起来。
秦书记挂着笑着走上前来,对记者道:
“张记者,还是让我来说吧,这宋阮阮同学非常热爱学习,而且乐于助人,高考前夕,她把自己平时整理的笔记无私地分享出来,给公社所有参加考试的同学一起参阅。正是因为她的这种无私的行为,咱们公社才能在这次高考中创造如此辉煌的成绩!”
“对对对,宋阮阮可是我家的大恩人,要是没有她,我儿子肯定考不上大学!我都听说了,这次考试可难考了,就咱们公社进的人最多!”
有了秦书记引头,先前那位大婶说话顿时就顺畅了。
秦书记表了态,公社的一些公职人员,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讨好秦书记,也跟着夸奖起了宋阮阮。
张记者见状,心中暗自点头,看来宋阮阮这个女生,真的是品学兼优。
看着记者采访群众,而众人对宋阮阮好评如潮,人群中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眼中闪过一抹愤恨的神色。
这人是来公社办事的周远飞的妈妈周大嫂。
要说村里什么人最感激江海一家,除了知青们和受惠的考生,就是周二狗,江冬生,周远飞这几个二流子的家长了。
原本他们家的孩子成天跟着江海一起鬼混,他们是很厌烦江海的,觉得自家孩子就是跟着江海学坏了。(当然,江海的家长也是这么认为)
但这一切从去年起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江海一改往日的不务正业,积极做起了生意,还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挣钱。
现如今,他们的孩子也不闯祸了,天天就想着跟他们海哥一起去跑市场。每个人都挣了不少钱,家里隔三岔五就能吃上肉,穿上新衣服,还买了自行车,马上就准备修砖瓦房,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
他们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如今早就改变了对江海的看法,对他无比感激。
正是因为如此,得知宋阮阮考上大学后就抛弃了江海跟公社干部的儿子好了,他们便格外地为江海不平。
看着众人因为秦书记的话这么卖力夸奖宋阮阮,周大嫂很看不惯。
不过,她到底不是当事人,没资格去说三道四,但她觉得她一定要赶快通知江家人。
如果他们愿意,当着省报记者同志的面,这不正是揭穿宋阮阮无情无义真面目的大好时机么
第80章 他依然如此维护她。……
连坪公社与红星大队只隔着一座山,村民们赶公社向来是爬山走近路的,脚程快的,十几分钟就到了。
周大嫂生怕记者同志走了,一路飞跑来到江家,一进门气都还没喘匀就大声嚷嚷道:
“凤英!快,快去公社!”
正忙活着的周凤英很奇怪:
“怎么了?”
“记者来了!省报的记者来了!正要采访宋阮阮呢!照我说啊,她宋阮阮恩将仇报无情无义,一考上大学就抛弃了咱们阿海,咱们就该好好给她个教训,在记者面前揭露她的真面目,叫她上不成大学!”
周凤英闻言,立刻摇了摇头:
“算了吧,这样不厚道。”
和宋阮阮离婚后,江海看起来受到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他们所担心的他变得颓废堕落一蹶不振的事情都没发生。
他第二天还起了个大早,和大家一起灌装香水,看起来一切如常。
唯一的变化,就是他不再如同以前一样飞扬跋扈嬉皮笑脸,人变得异常沉默。
周凤英想着,或许他们先前太杞人忧天了,他们的小儿子没那么脆弱,宋阮阮对他来说也没那么重要。再加上两人的分开,也有他们的错误在里头,他们心里并不怨宋阮阮。
但周大嫂这个义愤填膺的外人却不这么认为:
“要不厚道也是她先不厚道,你们这时候还跟她讲什么仁义!”
正说着,就见江海就出来了。
“她不欠我,也不欠我们家任何东西。我不允许有人说她的不是。”
他面无表情样子让人觉得非常有压迫感,周大嫂面对这样的江海,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那就是我多嘴了……但就算你们自己不说,要是记者来村里采访,肯定也有别人说的……”她低声嗫喏道。
江海的眉间顿时隆起了深深的沟壑,周大嫂顿时赶紧住了嘴。
没想到江海又对她说话了:
“婶,帮我给村里人传个话。想在记者面前嚼我和宋阮阮的舌根说她坏话的,掂量清楚,记者只待一两天,但他们是要在这里过一辈子的。”
他本就面无表情,说这话时候,自带了一股狠意,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他。
他们原以为,他没那么在意宋阮阮,却没想到,即使宋阮阮抛弃了他,他也依然对她如此维护。
见家里人都盯着他,江海又补充道:
“你们也去,每户人都要通知到。”
哪怕他语气平静了许多,却也没有人敢反驳,反而是放下手里的活儿马上就出门去办这件事了。
过去一年多带着全家做生意挣钱,已经让江海在家里有着绝对的权威地位。而且,他们也体谅他最近心情不好,也都愿意顺着他。
大家都出门了,江海也没在家待着,而是径直往村口走去。
不管从公社的哪条路来红星大队,都要经过这里。
*
张记者并没有采访群众太久,就提出要见宋阮阮本人。
秦书记便道:
“知道你今天要来,我们特意把她叫到了公社等着,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张记者道:
“秦书记您太客气了,我自己去大队里采访就可以了,没必要麻烦宋同学跑一趟的。”
来到办公室,张记者便见到了宋阮阮。
那是一个穿着厚重的蓝色碎花棉袄的年轻姑娘,扎着又黑又亮的两条长辫子,这穿着打扮比起省城的女同事们来说实在是过于朴素和土气,但哪怕如此,也难以掩盖她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孔。
他总算知道什么叫荆钗布衣难掩国色了。就是眼前这样的,完全不施粉黛,也会让人一眼就看到她,然后移不开视线。
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竟然是全国唯一的女性理科状元,这是张记者万万没想到的。
他不由感慨,造物主真是会尤其钟爱某些人,不仅这么漂亮,还如此聪慧。
他尽量让自己显得更礼貌和专业一些,从宋阮阮的脸上移开视线,然后按部就班地开始采访。
他以为宋阮阮会紧张,却没想到不管他提什么问题,她都应答如流,有理有据,几乎不用怎么整理和归纳,她的发言就可以直接用到新闻稿上。
她说起这次考试中遇到的困难,以及公社及大队对他们的支持起到的重要作用,完全不像一般人那样套路化的歌功颂德,显得特别真诚和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