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明月眨了眨眼睛。
“你学坏了,还开始卖关子了,”李九侧目。
“梁王当日便处理完这些事,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登基大典的时日也还未定下来的时候,便直接一声口谕,传位给宁王了。”明月的声音抑扬顿挫,似个说书的老先生。
“老七?”这下真真惊到了李九。
“小心些。”黑小八扶住险些朝后退去的李九,出声提醒。
“黑八子你亦知道?”李九瞪大眼。
“猜得到,”黑小八点了下李九的额头,声音轻轻,“大哥曾说过,大安当年匆匆建国,初期许多问题没有好好解决,导致势力过多,朝局太过复杂,官员亦是冗繁层叠,百官权利分散,且拉帮结派极其严重。加上皇后与明氏一族,还有司马一族,这皇位将会坐得十分辛苦。”
“所以他便不做了?大哥努力了这么多年?”李九吞咽了一口唾沫,会不会太儿戏了。
“大哥只想查明真相,报仇雪恨,他从来不是一个贪恋权势的人,亦从未想过待在那皇城之中。”若非是小七走了歪道,若非是父皇与太奶奶他们一厢情愿只想保大哥上位,或许更早便能将事实查明。
“小七他……能做好这皇帝么。”李九拧眉,声音喃喃,她其实还是担忧的。
“七儿自小便有这心愿,不论其他,便算他得偿所愿。”黑小八声音悠悠,并未有过多担心,“且兵权尽数不在他的手中,战事刚过,顾国,安邦,平衡朝局,怕是他此刻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如若所愿,便不会后悔,辛苦亦是念想。”李九虽未想通,却并未纠结。
“七儿这皇帝不好当啊,即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便只得由他自己去自知甜苦了。”黑小八想得简单些,七儿做的不好,他们大可将其推翻。不过他亦知道这话不能说,说出来又会被九呆子笑话。
“那大哥去哪里了……”李九小心翼翼。
“去寻慕容夫人了。”明月捏了捏李九的脸,“你还要不要治眼睛了!”
“我娘……”李九面上泛起苦涩,声音却是有些低,“我娘她,治不好我的眼睛……”瞳子清亮却是什么都看不见,她知道自己的眼睛怎么回事,噬魂蛛,吸食的是宿主的魄体,所以才会药石无灵。
然唯一能令她恢复的锁魂,却为了给二姐清血蛊,早已四分五裂。
“小九,会有办法的。”明月捧住李九的脸,轻轻的在她额上啄了一口。
“你个流氓……”李九嬉笑。
“对了小九,你为何不换回女装?”明月躲开李九的敲打。
“反正瞧不见的,无所谓麻烦了。”李九垂眸。
她的大哥,最是醋足的,即是答应过,他将会是第一个看见自己真容女装的人,那便该一直等着的不是?
“想什么呢?一脸红彤彤的,”明月挑眉。
“别闹,”李九一把揽住明月,“你还未曾说完呢,口谕之后呢?”
“宁王下个月举行登基大典,对了,过两日便大婚了。”明月继续说着金陵的情况。
“大婚?”李九眨眼。
“你定然猜不到是谁!”明月一脸娇俏。
“……”小七大婚,李九微微皱了眉头,几大家族,慕容已经没落,方竹不可能将方理理许给小七,明家嫡女在这儿和她扯淡,那便只剩……
“侧妃是墨英夫人的侄女,墨阿枝,”明月见李九不说话,自顾开口。
“三朝诰命墨英夫人,铁卷丹书之家……”李九默然,这位夫人在京中女眷中的地位可是不容小觑,这小七的正妃,又如何能镇得住那墨阿枝。
“正妃是谁,你真的没猜到吗?”明月见李九还在发愣,有些着急。
“可以与之抗衡的,唯剩司马一家,小七的正妃是司马夕颜,”李九的声音转为平静,只那内中的波澜却是层叠汹涌。
所有人,是不是都算得偿所愿?一波平又一波起,那些隐藏的势力并未没落而去,那些未了的心愿并未就此消停,皇城,永远是个风起云涌无法安宁的地方……
“你什么都能猜到,没劲!”明月撇嘴,是了她忘记了,小瘸子最是伶俐。
“离得远了,便瞧得清楚了。”李九无奈的笑了笑,不经历其中的无奈,又如何心知那份辛苦,“你家如何肯放你出来?”按理,她才是自幼便被计划给小七的正妃。
“族中两大势力僵持不下,我祖母求了梅婕妤,不是,现在已经是太后娘娘了……”明月两只腿晃来晃去,“登基大典之前,宁王将会充盈后宫,祖母要我出来避避风头,太后娘娘出面,我便得了个自由身。”
自由……大家世族,无人能有真正的自由,这便是代价。李九摸了摸明月的脑袋,没有说话。
“太后娘娘当时啊拉着我的手,那眼神啊我瞧着都不是舍不得,我总感觉她巴不得我拉她一起走!”
梅婕妤志在查明真相,清静了这许多年,自是不愿意被打扰,李九淡淡的笑了笑,“太奶奶呢,她老人家如何?”
“可是精神呢,前几日还骂了一夜宁王殿下,也不知道宁王犯什么错事了,据说是耷拉着脑袋进的万寿宫,又耷拉着脑袋出来的,”今日心情好,说话愈发的松快,明月忽然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背囊,将两个册子递给李九,“想起来了,这是太奶奶托我带给你的,眼熟不?”
蓝皮墨字,带着岁月的痕迹,两本军工册,一册为李九所制,经络画册皆用凸起丝线所制,一册为烫金封皮,破破烂烂。
当年就是为了寻这东西,李九才在大明寺见到了明月。
摸出了自己特制的那一本,李九大致猜测着手中是什么,有些困惑,“这是……做什么的?”
“一册是太奶奶要我转交于你的,一册是梁王殿下与明空老和尚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明月亦摇头,“我也不知道做什么的,不过这册子上好多标注呢,届时我一点一点读给你听,真没瞧出来,太奶奶的字迹原是这般清秀的。”
“人家上战场之前,亦是大家闺秀的,”李九轻笑,暂时没有发觉什么不妥。
“太奶奶要我与你说,这册子你好好瞧,要我一点点监督呢!”明月拍着胸脯。
“是是是……”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李九亦笑着答应。
“金陵城亦要更名了,这个你定然猜不到。”明月想了想,又开心起来。
“嗯?”李九望向明月。
“宁王的登基大典之后,大安自此改国号为成,都城金陵,更名,长安……”
明月还在说些什么,李九却是没有再听,思绪在这一瞬间已然飘远。
“小九,你的愿望是什么?”
“国成家业,小九只愿一世长安……”
小七,如你所愿,得这天下,也望你能如我所求,谱一首长安盛歌。
……
前前后后几辆马车皆是满载货物,整装待发,只不过此刻却是堵塞在城门前,不知是何原因。
“苏凤小子,你要找揍?”李昭容一手长鞭一手叉腰。
“我和你一起去。”司马苏凤一腿跨在马车上,丝毫没有避让。
“没有这个必要,何况你司马家就要大婚之喜,你亦走不开。”另一男声十分平静,没有苏凤的毛躁。
“方竹,关你何事?”苏凤眼中皆是不满。
“我同我未婚夫人出门,又关你何事?你偏偏要来这儿拦上一拦,又是何道理?”方竹上前一步,挡在李昭容身前。
“你也说是是未婚夫人,那便是未过门了!”几个字激得苏凤咬牙切齿,一张妖冶十分的脸平添几分杀气。
“过门与否,与你何干?”方竹冷笑,青衫白袍随风而动,亦是没有半分退让。
“我不管!我要一起去。”苏凤无理可扯,一屁股坐到了马车上,僵着下巴不理人。方竹是什么人啊,他如何说得过这出口便能顶死人的方先生!九呆子在的话或许会还能说得上几句,还是算了,苏凤撇嘴,李九看见方竹都是退避三舍的没出息……还不如自己呢。
“苏凤,我们就是去陪小九治眼睛!没多久便回来了!你别闹了!”李昭容无奈,亦有些挂不住面。
“一同去。”苏凤不理。
“皇上大婚,你这大舅子不参礼?你还想礼部司多几条你的罪责么?司马小侯爷?”方竹声音依旧平淡,却是字字珠玑。
“我……”想起自己那劣迹斑斑的过往,苏凤不由得拧眉,对比起这柔言公主,他那册子确是有些拿不出手了,思及磁珠,苏凤的气势亦弱了几分,“我过两日便得空了,届时一起去?”
“你在求我?”方竹微微眯起了眼睛。
“……”呸!苏凤登时噎住。
“你们几个还走不走了!大哥都自个儿走了半个时辰了!”周王李天风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声音极其的不耐烦。
“甭和他废话了。”李昭容亦有些面色发郝,一步登上马车,扬鞭便是不客气。
然鞭子还未落下,马车下的苏凤便不避不让的迎了鞭子发力,在李昭容还在愣神之际,将人揽至怀中。
“容儿,你等我。”极快的轻语在李昭容耳畔响起,下一刻,未等方竹出手,苏凤便松开了怀中的人。一双妖靥之瞳瞟了一眼方竹,火光四射间,策马而去。
“……”柔言公主傻愣愣的满面赤红。
“公主,上马吧。”扫了一眼面色娇俏的李昭容,方竹的眸子沉如浓墨。
这几兄弟,皆在皇上大婚之前离开,亦算是一种无形的警告吗?孤家寡人……只得如此,方可稳坐那个位置。
……
风过长河马过僵海,半月行程披星戴月。
秋风已起,苍草茫茫,红衣姑娘裙锯偏飞,长发飞扬如蝶舞,一双玉瞳星辰璀璨,柳叶弯眉之下却是俏比花娇。一如多日的魂牵梦绕,这人此刻就这般安静在站在那儿,站在草起风落之原,梨涡浅笑。
“大哥,等你好久了……”鹂儿般清脆的声音破碎在风中,飘远游荡。
“嗯,来接你了。”望着灼灼生辉盯着自己的李九,李天沐微微眯了眯眼睛,散去眸中的湿热,扬鞭起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