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身上,有一股和月氏士兵完全一样的味道!
莫卡想起在广场看到月氏士兵被热油滚翻的脸,还有那几句听不懂的咒骂。冥冥中,她好像听懂了。
“我会变成厉鬼,回来找你们!”
时间仿佛静止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莫卡下了床,穿好鞋子。长时间的昏迷让她有些晕眩,扶着墙,慢慢走出了屋子。
从喜马拉雅山上飘来了大片的乌云,遮住了冰冷的村庄。一声炸雷从云际轰隆隆滚过,凄厉的闪电劈开云彩,开膛破肚般的血红横裂天际。
黄豆大小的雨珠“噼啪”落下,村民们纷纷躲回屋里,奔跑的样子笨拙僵硬。雨水淋湿了莫卡的长发,她茫然地在村中游荡,眼中满是泪水。
广场中央,月氏士兵腐烂的尸体爬满了苍蝇产下的蛆虫,莫卡如同着了魔,走到尸体前,望着士兵头骨上黑黑的大洞,干涸的脑浆如同一张薄薄的奶皮,失声痛哭。
她,闻到了,全村,都弥漫着,月氏士兵,身上,那股,死亡的气息。
士兵的厉鬼,回来了!
没有人看到,暴雨中,莫卡吃力地拖着一具溃烂的尸体,消失在村口。
雨水,无情地鞭打着村庄,冲刷着罪恶。
巴图躺在床上,全身瘙痒,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知道身体产生了变化,每天醒来,枕头上都沾满脓血。换衣服时,全身大片的红斑上布满了青色的血管,轻轻一碰,手指就会粘下一块烂皮。
他躲在屋里已经五天了,不敢告诉任何人,怕被村民当成被恶鬼诅咒的怨体烧死。想偷偷告诉莫卡,让她帮助治疗,可是莫卡看他的眼神再也没有火热的爱情,冰冷得让他感到恐惧。如同一把刀,划开了葬在他心里的那个秘密。
他绝望地抬起手,指头的关节肿胀得几乎要撑破皮肤。
“再这样下去,恐怕会烂死在屋里。”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让莫卡把他治好。
巴图喘着粗气,吃力地爬起,僵硬的膝盖让他怀疑自己是否能走到莫卡家。拄着锄头当作拐杖,走到广场时,他甚至不敢看那截孤零零的木桩。
前几天下了暴雨,月氏士兵的尸体竟然失踪了!
难道变成了恶鬼?
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望着一排排木屋,他感到恐惧:屋子里,会不会也没有人?
短短的路程巴图走了足足半个上午,莫卡不在家。苗圃很久没有人整理,雨后滋生的杂草凌乱地生长着。莫卡是不会让杂草长在苗圃里的,难道因为月氏士兵的事情,她离开了村落?
巴图吃力地睁着眼睛,视线越来越模糊,一块块黑色的影子在眼前飘来飘去。他终于站不住了,摔倒在地上。远处,走过来一个人,佝偻着身体,机械地左摇右摆。
“巴图,知道莫卡在哪里吗?”那个人走了过来,巴图勉力看清楚,是达胜老人。
他摇了摇头,达胜咳嗽着,从嘴里喷出一块东西,落到巴图面前。暗红色的一团烂肉,还冒着丝丝热气。
“全村人都被诅咒了。”达胜解开衣服,干瘦的身体长满蝙蝠状的红藓,如同狰狞的鬼脸。
“呜呜”的哀嚎声由远及近,黑压压的村民摇晃着身子,机械地往莫卡家走着。所有的人脸色灰白,目光呆滞,散发着腐臭的味道。“噗通”“噗通”,有几个人摔倒,被人群踩过,被踩爆的身体里挤出糨糊状的血肉,临死前还伸出手向前爬着。
“月氏人的恶鬼来了,我们都会死。”达胜指着莫卡的木屋,“有人看见莫卡拖着尸体进了坟地,回来匆匆收拾了东西再也没有出现。她可能知道了那个秘密,给我们下了诅咒。”
“杀了她,我们就会活下去。”村民们如同僵尸,不停地重复同样的话。
莫卡疲惫地回到村中时,已经忘记多久没有睡觉了,满是血丝的眼睛里掩不住兴奋。
村子里空荡荡的,这出乎她的意料。一个多月,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赶紧回到村庄,可是那件事情没有完成之前她根本无法回来。
“不知道晚不晚。”莫卡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家家户户大门都敞开着,里面却没有人,快步往家中走,那熟悉的死亡气息越来越浓。
莫卡心里“咯噔”一下,绕过两栋木屋,看到村民们横七竖八躺在她的屋子前。
所有村民都已经不成人形,脓水汇聚在身下,连成一片。成群的苍蝇“嗡嗡”飞着,有的人脸部已经变成了狮子模样,泡在脓水里,睁着灰白色的眼睛,只有那间或一轮表示还没死透。
莫卡暗骂自己回来晚了。自从发现全村被月氏士兵传染上可怕的疾病后,她忘记了村民的残忍,为了不被怀疑,把士兵的尸体拖到坟地研究,又找遍周围百里的地方,终于发现了治疗的办法。
“巴图!巴图!”她已经原谅了情郎,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巴图没有等到她回来就死去了!
人堆里颤颤巍巍伸出一只萎缩的手臂:“莫卡,我在这里。”
莫卡略略宽心,尽量不注意村民变异的身体带来的视觉恐惧,绕到巴图身前。
强壮英俊的巴图早没了人的模样,全身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如同癞蛤蟆。莫卡眼泪止不住地流,不顾肮脏,抱着巴图:“我有办法了!我能……”
话未说完,她觉得心口一凉,低头看去,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了她的心脏!
“你这个月氏人的后代,给我们下了诅咒。只有你死了,我们才可以活!”巴图勉强抬起耷拉的眼皮,“你的父亲是月氏军队的医生,厌倦了战争逃到这里。达胜为他守住这个秘密收留了他,因为村里病人很多,需要有个医生。直到卡塔在坟地撞了鬼,需要用活人祭祀换命。村里人的病都已经被治好了,不再需要医生。所以他自然成了祭祀品。不过你父亲临死前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村民把你当作同族人养大。”
莫卡的心很痛,巴图的声音忽远忽近,她想努力地听清楚:“你说什么?”
“这个秘密,全村人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或许,你已经知道了,才给我们下了诅咒!就算你不知道,我们也需要你做祭品,破除诅咒!”
“原来……原来你们都在骗我?”莫卡嘴角渗出一溜鲜血,他好像听见了奇怪的鸟叫。
“我们没有骗你,只是没有告诉你。”巴图握住刀柄,猛地抽出。
鲜血喷出,落在污秽不堪的脓水里,始终没有相融。
“你不是爱我的吗?”莫卡附在巴图耳边,低声说道,“往北走一天一夜,有一片树林,可以治好你们的病。”
“我们这根本不是病,是邪恶的异族人的诅咒!爱?我只是可怜你!”
莫卡死在了一群残缺肮脏、形如恶鬼的人群中。很干净,很安宁。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容。
她的手掌慢慢展开,橄榄大的果实从手心滚落。
遇见脓水,种子突然生出了根须,扎进地里,迅速生长成一棵小树。风呜呜吹着,小树越长越快,瞬间长成了一人合抱的大树。村民们目瞪口呆地望着,只见那棵树探出无数根藤蔓,把村民层层包裹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当村民从藤蔓中爬出来时,发现已经痊愈了!而这个村庄,被同样的树覆盖成了森林。
“诅咒解除了!”巴图兴奋地大喊,声音在森林里回荡着。村民们都欢呼起来,没有人记得,这里还有一具美丽少女的尸体。
“咕咕”,树林里传来奇怪的鸟叫,一只通体碧绿、头顶长着太阳般闪耀簇毛的鸟飞了过来,闪电般撞向巴图的心脏!
“啊!”巴图一声惨叫,他的心口豁开了拳头大小的洞,那只鸟叼着热气腾腾的人心,飞走了!
巴图好像明白了什么,对着鸟飞去的方向笑了笑:“莫卡,我懂了。如果我再骗你,就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对吗?”
月饼的旅行日记只写到这里,我慢慢地合上本子,抽了根烟,平定着思绪。
一直到了傍晚,月饼才回来。我依旧看着天花板发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月饼似乎明白我在想什么,从笔记本里拿出那根羽毛,轻轻抚摸着:“食人族的族长卓卡只讲到这里,就示意我可以走了。我没有多问,很多事情,知道得太多,心里会很难过。”
我点了点头,不想说话。
“临走前我注意到,卓卡心脏的位置,有一个拳头大小的伤疤。”
在印度人心中,世间万物皆有灵性,都是神的化身,散居在印度北部的许多部落更是将动物作为图腾,其中最有名的当属莫卡部落。该部落的图腾为一只奇怪的鸟,被称之为“莫卡神”,又称为“鬼鸟莫卡”,相传由一位被情人欺骗的女子死后幻化而成,每位已婚部落成员均在心脏位置纹绘莫卡图像,以示对爱情忠贞不渝。意大利著名民俗学家贝里内利曾深入北印度的各个部落做过十多年年考察,回国后著写了《印度部落原始图腾与神秘文化》一书,但是却对莫卡部落只字未提。
2009年,四十八岁的贝里内利病逝于意大利都灵,终身未娶的他因家中无人,尸体被发现时已经高度腐烂。送至医院尸检,验尸过程中发现他的左胸纹有一只通体碧绿,头顶金色簇毛的小鸟。诡异的是,解剖后发现,贝里内利体内没有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