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蚩在城楼上嚎得撕心裂肺,字字句句除了什么都是月烛溟让他做的之外,也在表自己对战王何其忠心,包括方棣通之死,都变成了月烛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玩/弄。
  老臣现今终于看清了,拎清了,是老臣错了说完,沈蚩忽然站了起来,几把大刀立即横在他颈项,老臣愧对先皇,愧对盛宣,唯有以死明志
  说完他竟准备从十几米高的城楼一跃而下。
  也是他身后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反绑着他双手的绳子,巨大的折断声咔嚓传来,清脆得很,沈蚩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沈蚩字字句句都在说月烛溟叛国,包括将沈牧亭嫁与战王,也只是两人勾结的一道证据。
  丰敏学后槽牙咬了又咬,王爷,你还有什么话说。
  静谧已经被这种翻转弄蒙了,他在转头一看便明白了,围着他们的除了护城卫之外,还有弯月刀的人。
  静谧对月凛天不熟,只听林渊说过一点,可能是皇家丑闻,林渊说得并不多,但看现在,不熟悉朝廷只熟悉江湖的他,也明白了三分。
  月烛溟一帮人觉得异常讽刺,晏十风也被月凛天颠倒是非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握紧了拳头,浑身都被气得轻轻颤抖。
  王爷,怎么办?伏琴气得想直接杀了月凛天,可是围住他们的人足有上千,他们会武的不过五人,面对这样的围剿大军,除了血战一场与投降,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
  解释的话,这些人根本就不会听,能让护城卫如此信任,也不知道月凛天捏造了什么有力的证据骗得这么多人团团转。
  而另一边。
  仇轩他们一行数十人,折了大半一路上不眠不休地在第五日才赶到边州朴青芒的驻扎营地。
  说完来意仇轩便再也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朴青芒立即召了三千兵马前往京都,又五日才赶到宣临城外。
  是夜。
  朴青芒看着城楼上耀眼的火把光芒,听着那若有似无的字字泣血的忠言,朴青芒猛地一挥马鞭,□□战马吃痛,昂首嘶鸣。
  城楼上的兵听见了声音,对准城中的箭立即转头对准了城外。
  朴青芒勒马骤停,那双深邃的眼中映上了无数火光。
  仇轩在这五日已然恢复,看着紧闭的城门,知道自己来晚了一点,不由转头看向朴青芒。
  他跟王爷说过,最迟十日便会回来,他摸着十日的尾巴回来的,赶上了吗?
  朴将军仇轩抿紧了唇。
  朴青芒自然懂,朝他使了一个眼色,神情凛然,他扬声朝城楼吼道:末将朴青芒奉命回京,还请将士开城门。
  护城卫面面相觑,收到命令后立即把箭对准了城外兵马,一人道:朴将军,未有圣召不得入京,朴将军这是抗旨。
  朴青芒看着从城楼两侧往上攀的仇轩等人,老朋友似的跟城楼上的人嗑叨,本将是收到圣召回来的,何来抗旨一说。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放箭。根本不跟朴青芒嗑叨。
  密密箭雨从城楼射下。
  朴青芒暗骂了一声,无数将士立即举起了盾。
  而此时,仇轩等人已经攀上了城楼。
  城楼上立即传来无数惨叫,箭雨稍显空隙。
  被围困城里的月凛天直接一声令下,周遭围着沈牧亭等人的兵便动了。
  丰敏学直接挥刀朝月烛溟砍了过去,伏琴迎身而上,沈牧亭被月烛溟片刻不停地护着。
  可月凛天他们到底人多势众,月烛溟等人难免会有力竭之时。
  沈牧亭偏头看着被挂在城楼,不知道跟月凛天达成了什么约定的沈蚩,抽出腰间软剑。
  那是月烛溟送与他的,听说削铁如泥。
  他拍了拍月烛溟拽着他的手,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月烛溟并不放心,他真不知道沈牧亭功夫究竟有多高,能不能面对现在的战况。
  却见沈牧亭猛地飞身而上,有剑便足间点剑,有刀便足间点刀,直冲沈蚩而去。
  伏琴跟林绯钰都是见识过沈牧亭身手的人,月烛溟虽也见过,但他到底会心生担忧,觉得沈牧亭应该活在他的羽翼之下,而不是以身犯险。
  月烛溟来不及抓住沈牧亭,下一瞬便跟沈牧亭分道而战。沈牧亭战城楼,月烛溟便直奔月凛天而去。
  嘶嚎砍杀声声声震耳,鲜血汇聚于足下。
  沈牧亭下手毫不留情,待他到沈蚩旁边时,沈蚩反而露出了兴奋的笑,沈牧亭看着沈蚩,就听沈蚩道:三儿,你来救为爹了?
  沈牧亭反手一挥软剑,几个护城卫立即捂着肚子倒了下去,他单脚踩在沈蚩被反挂着的断臂上,轻笑道:爹啊,你究竟跟月凛天达成了什么协议,才能让你全心全意地站在他那边呢?
  其言也善,其什么言,哪句言有善了?
  沈牧亭将眸间杀意收敛得一滴不剩,抬眸看了一眼城下血腥,那味道刺鼻得紧,有那么一刻,他感觉自己好似又回到了上一世将死时。
  同样的被人围困绞杀,同样的血腥,只是那时他是一个人,身边没有一个同伴。
  亭儿,牧亭,三儿,你救救爹好不好,救救爹。沈蚩虚弱得很,若不是沈牧亭耳力极好,这样混乱的厮杀声中,根本听不见。
  告诉我。沈牧亭看了下沈蚩的模样,就算他想救也救不了沈蚩,他不知道被月凛天怎么折磨过,能吊着一口气全靠非人手段,与沈牧亭血的余效。远了看不清,近了,沈蚩根本就是一具已经死了的尸体。
  月凛天跟孖离北国达成协议,只要他们帮他坐稳皇位,除了战王,盛宣便以十城为礼,而孖离北国也会跟盛宣交好百年。沈蚩许是真的疼极了,满脸苍白地道:应少安确实是孖离北国的祭司,孖离北国国风跟周边邻国都不一样到后面,沈牧亭只能看到沈蚩轻轻嗫动的嘴。
  沈牧亭却看得危险的眯上了眼睫,沈蚩最后的两个字,让他面上表情骤而沉凝。
  沈蚩就像回光返照一样忽然瞪大了眼睛,声音比方才大了一倍不止,他仰头看着俯视着他的沈牧亭,央求道:牧亭,救救爹好不好,救救爹,爹不能死!
  沈牧亭闻言看着城楼之下,爹,你看看这京都,你看看这宣临城,你再看看这些因为你跟月凛天泼脏水的兵,你咬了我夫君一口,还曾送我去死,你觉得,我沈牧亭是那么好欺负的人?
  沈蚩瞪大了眼,就听沈牧亭又道:你屡次派人杀我,你觉得,我还会留你一命?
  沈牧亭言笑晏晏,对他而言,沈蚩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他能留他这么久,不过是他对月烛溟而言还有用,可现在
  沈蚩,你没用了。沈牧亭正准备挥剑砍下,远处一杆长/枪直接将沈蚩钉在了城楼上。
  沈蚩双目惊惧睁大,鲜血自他口间溢出,不甘的蠕动着,沈牧亭能清晰地看清他的唇形,他在说:我不能死。
  沈牧亭朝长/枪掷来的方向看去,月烛溟浑身浴血,还保持着掷枪的手势,直到沈蚩咽了气。
  沈牧亭跟月烛溟隔着鲜血遥望着彼此,只一眼,他便懂了月烛溟的意思,月烛溟在看见他准备动刀的那一刻便看出了他要做什么。
  不想让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爹么?怕他现在身为人子,亲手弑父,在心底留下一道疤。
  沈牧亭心中微暖,这人真的是,怎么就为他想得那么多呢?
  就算现在,他也时刻注意着自己,他怎么就在这么危险的境地中还能分神他顾。
  他根本就不在乎沈蚩死在谁手上,他曾言过:若是月烛溟需要,他会亲手献上他的头颅。
  城门轰地一声被撞开。
  仇轩猛地飞身而来,对着沈牧亭就要单膝跪下,唤道:公子,属下来迟。
  沈牧亭虚虚抬剑接住了他的膝盖,伏琴受伤了!
  仇轩偏头看去,就见伏琴左肩上全是鲜血,全力护着江瑾、林渊、晏十风等人,他们已经被护城卫冲散了。
  沈牧亭淡然走到吊着林绯钰的地方,挥剑砍断绳子,林绯钰落地后直接利用绑着双手的绳子勒死了一个护城卫,利用他的刀断了绳,捡起刀就杀了出去。
  朴青芒的兵已经冲了进来,城门大开,到处都是喊杀声。
  沈牧亭立于城楼,朴青芒直接挥枪,一声令下冲了进去。
  沈牧亭遥遥眺望了远处拢在一身明黄中的月凛天,朴青芒已经兵临城下,他为什么不逃,为何还这么淡然。
  沈牧亭心里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还有沈蚩方才所说的百年之约,这于一个有野心的帝王根本就是吃亏的买卖,更何况孖离北国人人骁勇善战更是跟这个所为的合约处处矛盾,月凛天究竟在盘算什么?
  难道除了护城卫,他还有别的部署?
  沈牧亭一脚挑起足边弓箭,张手拉弓,对准了巨大斗笠中的月凛天。
  手指一松,箭矢带着千钧之力射穿了挡在前面的数道人影,一箭空就再一箭。
  月凛天将护城卫全部当做了挡箭牌,步步后退,那藏在斗笠后面的视线阴狠嗜血,他张手,喉间再也维持不住方才的正常音调,哑着嗓子道:放信号。
  月凛天确实有别的部署,他势要月烛溟死在宣临城,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为防万一,早就搬了救兵,就聚集在城外。盛宣的兵不为他用,那他就从邻国借兵,他有自己的打算,那是他身为帝王,永不愿屈于人下的傲骨与尊严。
  一道赤红的焰火陡然升空,沈牧亭的视线随着焰火掠动,下一瞬,沈牧亭便闻城外马蹄踏踏之声。
  他回首,就见城外烟尘翻滚,无数战马朝着这扇门呼啸而来。
  落后的盛宣士兵被一律格杀,士兵骤然骚乱。
  听见声音的月凛天猖狂大笑出声,看着月烛溟道:皇叔,朕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他淡淡道:朕就算死,也不会把盛宣交给你。他会拉着盛宣给他陪葬。
  他要毁了月烛溟在乎的一切,把他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全都还给他。
  他从来不觉得是自己走错了路,他是盛宣的帝王,他是盛宣的主宰,他是一国之君,君荣国荣,君死国殉。
  月凛天就是这么想的,他苟延残喘着,也不会让罪魁祸首好过。
  听着城外踏踏铁蹄,朴青芒也慌了脸色,爆喝道:关城门。
  可城门在他们进来的时候早就毁坏,如何关得住?
  朴青芒看着破城而入的铁骑,那根本就不是盛宣的兵,那旗帜也不是盛宣的旗帜,他们是怎么进来盛宣的?
  孖离北国!朴青芒震惊道。
  第39章 出城
  丰敏学手下的刀一顿, 被朴青芒带来的兵一刀砍在了手臂上,他的刀应声而落,手臂顿时鲜血直流。
  为首的孖离北国人一身戎装, 模样尽皆藏在铁盔之下, 整个人都像是笼罩在一堆精铁里, 他举起手中弯刀,他身后的兵立即如汹涌的猛兽冲进了城内。
  人数陡然悬殊, 朴青芒的三千兵马尽数被围困于城中, 他们本就没料到后有追兵, 哨兵也没察觉到分毫异常, 那么多人马, 根本就像完全与天地跟黑夜融为了一体。
  阿亭月烛溟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嚎声。
  一支利箭带着破空之势朝着沈牧亭背后刺来。
  沈牧亭微微侧身,一把拽住直逼他后心的利箭,那箭力道极重, 沈牧亭下盘稳固异常,那在他掌心不断涌刺的箭矢磨得他手掌刺痛。
  他持剑回身, 看向射箭之人,那人穿着一身红色戎装, 沈牧亭眼力极好,那人露在头盔之下的眼是鹰隼般的锐利, 深邃异常。
  沈牧亭孤身立于城楼,周遭都是尸体, 两人隔空相望,沈牧亭波澜不惊, 纤薄的身躯却像是顶着宣临城的一座城池般悍勇。
  那一瞬间,可尔察感觉周遭的风都静止了,那人只是明明风轻云淡的接了他一箭, 却给了他一种势如破竹的疯狂来。
  这种感觉矛盾得很,他微微侧头问身边的人,少安,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应少安全身都裹在戎装中,闻言轻声道:回殿下,正是。
  可尔察铁盔之下的唇角斜斜地勾了起来,那样纤薄的身体,居然有让应少安如此渴望的东西,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那具身躯看起来那样薄弱,却又能接住他一箭。
  可尔察心里头生出了几分兴趣,他抬眸看向城上之人,只见沈牧亭已经抬手拉弓,方才被他接住的那箭就在他手中,他右手一松,箭矢便以更猛烈的力道朝他所在的方向射了过来,穿透了前边士兵的铁甲,力道大到令人咂舌。
  此人绝非善类,殿下还是莫要被他表象蒙骗了。应少安小声提醒。
  还用你教。他是孖离国的二皇子,一生戎马,看人会只看表面?
  应少安不再说话,视线遥遥望向城楼,那里已经没了沈牧亭的影子。
  沈牧亭已经一跃下了城楼,城里已经没了月凛天的影子,他放弃了这近千人护城卫,带走了弯月刀的人,逃了。
  月烛溟大步上来握着沈牧亭的手,怎么样,有没有事?
  沈牧亭掌心有点红,是伤口初愈的嫩肉。
  没事。沈牧亭看着护城卫,林绯钰已经用匕首抵着丰敏学的咽喉,沉着脸,所有护城卫都住了手。
  现今孖离北国的兵就在城外,你们是想被孖离北国打得抬不起头还是同边州将士一同御敌。林绯钰已经杀红了眼,浑身像是从鲜血里捞出来的一样,根本就分不清他身上的血是谁的。
  林绯钰低声在丰敏学耳边道:丰统领,你看看,你好生看看,究竟谁才是通奸叛国人,护城卫是护卫宣临城的兵,是盛宣的兵,孖离北国那么多人究竟是怎么入我盛宣国境的,丰统领,你还要固执到什么时候。
  丰敏学正欲开口,林绯钰轻功卓然,拽着他一跃上了城楼,强迫他看着城外孖离北国密密麻麻的兵,这就是你效忠的帝王,弃盛宣江山与百姓不顾的帝王。
  林渊说盛宣烂了,林绯钰还抱有意思期待,可现在,他竟公然放了孖离北国的兵进来,没有皇帝授予,他们怎么可能过得了极北冰域?怎么可能进得了盛宣国境。
  林绯钰在这一刻终于懂了,为什么他要一纸诏书召回方时镜,他是在为孖离北国开路,月凛天根本不配为君!
  丰敏学还欲开口,林绯钰压抑着愤怒地声音便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护城卫枉死的兄弟那么多,你应该怪谁?怪你要杀的战王!还是怪你的愚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