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疑惑把她交由薛长胤做什么,他又不需要炉鼎或道侣。
清冷师尊只需要独美,维持高冷人设做全宗门的白月光就好,摘下来的白月光会变成饭米粒,很没有格调。
掌门辨音成书,即刻成旨,只在面对诸葛鹰扬时神色古怪,转过身嘀咕:“弟子有孕可暂时免除牢狱刑罚……但男人怎么能怀孕?他居然真的有孕……”
“师兄请慢!”门外音响起一道女声,秋云真人匆匆赶来,歇了口气才道,“诸葛不可罚!”
冷玉惊讶转头,诸葛鹰扬也茫然看向秋云真人,小声问:“这位女峰主似乎与我毫无交集?”
“我秋家有子弟在魔域一去不返而魂灯未灭。”秋云真人一改先前冷玉眼中明艳张扬的形象,言辞恳切道,“我怀疑他们被囚禁在魔宫,从没有正道弟子能活着出来,我需要熟悉魔宫地形的向导!”
魂灯是每位世家出身的弟子供在家中或门派的一盏小灯,人不死则魂灯不灭。
魔宫则建立在魔氛最浓重的地方,向来是高阶魔物和魔尊的老巢,修为不够的正道弟子进入后无法控制魔氛侵蚀心智,而高阶魔无端不会离开自己的地盘,极少有人能随意行走两地之间。
魔尊从小培养的奸细除外。
眼下暂且能信的人,只剩下冷玉和诸葛鹰扬。
诸葛艰难托住小腹,额头汗涔涔道:“弟子不明白真人的意思?”
秋云真人好不容易抓住一点希望,唯恐他拒绝,立刻道:“你若助我寻到族人,本君保你无罪!”
诸葛鹰扬眼睛一亮,立即绽开大大的笑容,腮帮子都在发光:“真人既然发誓,那弟子愿意指路……不过得等我生完孩子,预产期就是这月底,正好可以准备准备。”
秋云真人:……
行吧,就这么说定了。
踏过内门的最后一道门槛,阳光泼洒在冷玉头顶,仿佛整个世界都随她翻飞的裙摆明媚起来。
一路无言走到戒律堂,树梢头百灵子的尾羽一翘一翘,诸葛鹰扬跟在她身边,抬手遮挡太过浓烈的光嗟叹道:“小玉,我从没想到光明会离我这么近。”
冷玉失笑道:“别忙着感慨,我们现在不算归元派弟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戒律堂已收到掌门峰的消息,按手续交还弟子玉牌,看着她的名字从花名册里消失,冷玉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压在心底的巨石骤然消失,自由来的太飘忽,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干什么。
诸葛鹰扬就没考虑那么多,开心一阵后开始规划未来:“我家大哥诗雨丘家医修一道儿来的归元派交换修习医术,过把个月才回东方诸岛,倒是我闲下来了,小玉陪我生孩子。”
冷玉终于泛起波澜,对他的硕大的肚子蹙眉:“几个月了?”
“只有一个多月。”诸葛鹰扬从衣袖抓出一把冬虫夏草,边吃边无奈道,“魔种以我的精血为食,已经生出灵智,这几日甚至能感受到他踢我肚子,丘家弟子说为生产顺利让我多补补。”
冷玉听不懂但大为震撼,憋了半天才道:“我等会儿要出门将薛棠华还给薛家夫妇,需要我给孩子带小衣服小床之类的东西吗?”
“有劳小玉。”
诸葛鹰扬臭不要脸的说他全都要,还列了张采购单给她,俨然把魔种当孩子,莫了才问:“我听见你昨天在哭。”
冷玉道:“被狗气的,你不用管。”
*
许久不见的小姑娘似乎憔悴了点,圆圆的大眼睛看到冷玉惊喜地发光,抱住她不撒手:“干娘,你怎么才来接雪雪呀!”
冷玉仔细瞧过一遍薛棠华,送孩子下山的李疏鸿解释:“阳朔道君闭关之处有洗心渠,在水里忍够十二个时辰的焚心之苦即可筋脉重构,所幸孩子心智单纯,只冻着几日这不至于痛苦。”
他又拿出一只圆滚滚的兔头小荷包:“阳朔道君给棠华的平安符,记得她出嫁时给老人家留杯女儿红。”
冷玉接过荷包,被沉甸甸的重量一惊:“多谢师叔祖。”
薛棠华依偎在她肩头,瞅着背后越来越远的李疏鸿仍在朝她挥手再见,好奇地问:“干娘,那位好看的白衣仙尊去了哪里,小姜哥哥怎么也好久不见?”
一说到他冷玉就来气:“姜慕白去灵兽园扫地,白衣仙尊得了失心疯,不用理他!”
原本的好心情被打断,在孩子面前勉强忍住脾气,来到约定的地点见过薛家夫妇后,薛夫人抱着许久未见的女儿热泪盈眶,交给她一封信:“仙子,民妇路过西城门的一家武馆大师傅让我交给你。”
“师傅大概四十岁上下,满脸络腮胡子膀大腰圆,端个大肘子在门口吃,一瞧见民妇便唱起阿弥陀佛,再问什么都不肯说,只说如果仙子有良心就来看看他,你可值一万上品灵石呢。”
冷玉:“……”
那还真是好久不见的故人了。
把她塞进归元派就拿钱跑路的前掌门。
*
薛长胤径直闯进掌门正殿,意外发现秋云真人也在。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还有精力冷嘲热讽:“胤之,她居然没去找你?”
薛长胤敛眉,沉声问掌门:“我听说你已将她除籍?”
“先师律法无故不得更改,你想护犊子别来找我。”掌门已经钻了空子把人送回去,谁知人没了踪影,反倒让自己百口莫辩,“手谕写的明明白白,莫非哪处出了差错?”
昨日冷玉万念俱灰下拒绝人靠近,薛长胤窘得不敢逼迫,只得守在外边,第二天一早人就没了踪影,思来想去也只有掌门会管闲事,他气势汹汹逼供要人,结果在座各位一个比一个无辜。
现下居然成了他的不是,薛长胤脸色不好:“我正要问问师兄,她没了身份后出去遭遇不测,那我的性命置于何地?”
秋云真人翘着二郎腿看戏:“胤之,你有没有想过是冷玉自己要走,方才我瞧她被除名时还松了口气呢,还有大肚子男人小媳妇似的跟她一道儿走。”
薛长胤只觉得头上绿光冲天,忍无可忍道:“那她一定有苦衷!”
秋云真人笑眯眯道:“相信自己,孩子一定不是你的。”
“不是就不是,那又怎样!”
薛长胤扭头便朝弟子平常出入的东山门而去,掌门好心提醒道:“胤之,冷玉走的是西山门。”
然后,素日清冷矜贵的青年匆忙御剑调头,空中一趔趄险些撞到树。
*
城西民居混杂交错,冷玉在青石小巷子七拐八绕,终于找到那家院里种着柿子树的武馆。
初秋的柿子树有花开败,有花结果,青色的小圆柿还未成熟,稀稀落落的不甚好看。
冷玉见过最好看的是卫家那颗百年柿树,泼天火光中被淹没的最后一瞬都维持着红红火火的生命力,她想起自己留下的一簇火种,也不知遗落在外的小少爷过得怎样,是否也和中秋的柿子树一样圆满。
午饭过后正是凡人的小憩时间,院里安安静静,只有个男孩在扫地,听见人来的动静后昂起脑袋,年纪不大声音却沉稳冷静:“客人先坐,师傅在午睡。”
冷玉笑笑说好,但院里冷清得透出一丝缺钱的寒酸,愣是没找到板凳马扎之类的座椅,便到对面茶摊要了杯紫苏茶。
老板麻利地烧水煮茶,顺便上了盘话梅果脯。
冷玉刚拈起一枚果子,对面忽然有人落座,熟稔地握住她的手:“这位姑娘,本君看你天赋异禀骨骼清奇,是万中无一的修炼之才,不如来归元派做怀清真人的亲传弟子?”
他用了几分力气,冷玉试图抽开手无果,挑了挑眉换上假笑:“薛长胤,你好骚啊。”
青年眉宇清绝出尘,温柔看她的眼眸乌黑深情,银冠束发,白衣云纹耀眼,一脸俨然道:“机不可失,失去会意难平。”
“师尊,您好自信。”
听他一本正经讲冷笑话,冷玉笑弯了眉眼:“哪有那么多意难平,去给我定上好的花酒和花楼,再找十八个美少年伺候我,我保证每天都飘得不知人间疾苦。”
第53章 ·
薛长胤神色几番变化后,随她的目光转眼看向远街的章台玉楼。
再回头的时候,他的脸十分精彩:“你还想去青……不正经的地方找兔儿爷?”
师尊果然很内敛啊,连青楼都不好意思说口,却知道还有这么一拨年轻男子,专门培养来供女客取乐。
修真界无论男女皆以强为尊,有需求就有钱赚,男子入风尘并不十分奇怪。
冷玉佯装惊讶道:“真人光风霁月久居云端,怎么知道青楼也能嫖男人?”
薛长胤黑着脸闭口不谈,转而问道:“为什么不回归元派?”
冷玉转着手中茶杯叹口气,埋下脑袋沉默不语。
长长的眼睫落下阴翳,本就白皙的皮肤越发显得苍白无助,仿佛发间的海棠才有几分少女的秾艳。
薛长胤看得心疼,下意识伸手想摸摸她头顶,冷玉忽然抬头,蹙眉看他空中无处安放的手:“把你爪子收回去,我就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
薛长胤乖乖缩回手,撑住下巴含笑期待她的答案:“小玉儿想什么?”
冷玉:“我在想,茶很烫,泼你脸上一定很疼。”
薛长胤:?
冷玉笑起来,下一刻,滚烫的紫苏茶从头浇到底。
*
“闺女儿好久不见,有没有想为师!”
趁狗男人正懵圈,冷玉撇开他就进了武馆,前掌门正好午睡起来,快活地叫方才见过的小少年给她上茶,仔仔细细打量她:“归元派的水土养人,你活得好为师就欣慰啦。”
冷玉端起茶,为刚才那杯紫苏可惜了一小下:“师傅为什么想见我?”
前掌门拉过小少年,摸着他脑门道:“这小子姓卫,卫鹰扬的卫,家以前在魔域附近,可惜全族死得只剩他和堂哥两个人。”
冷玉想起三年前那棵茂密盛大的火势和柿子树,低头端详少年的容貌。
八岁的孩子还没长开,身材单薄脊背挺直,紧抿着嘴一副小大人模样,清亮的桃花眼与诸葛鹰扬有七分相似。
诸葛说过,他伯父拒绝交归元派地牢一半地图被魔尊灭口,机缘巧合之下冷玉良心未泯,执行任务时放走了一个五岁的孩子,居然就是诸葛鹰扬的堂弟。
鹰扬看见一定很开心,可惜没能亲眼看到,冷玉唏嘘了一会儿问:“卫小少爷,想见见你的家人吗?”
少年终于抬起古井无波的眼眸:“……”
前掌门道:“我去混沌之地游历,在集市遇见位病得快死的老阿婆,临死之前求我带她捡来的孙儿去人间过活,这孩子死活不走说他要报仇,被我一手刀抓来扫地,先在我熟悉的北境开武馆攒点钱才打算去南境,偶然听到路过的南境富商念起你的名字,就想着来问问你。”
他一拍大腿:“小玉儿你说这不巧了么,这孩子跟我学功夫挺利索,如果你真确定归元派有他的家人,学学五大派的术法再报仇也不迟。”
冷玉笑了笑:“真好,连报仇的目标都一致。”
用溯影石给卫小少爷留了张影像预备回去给诸葛鹰扬看,掌门目的达成,去后院喊其余弟子练功:“等深秋这一批弟子师,我要带他们南下开镖局,你让卫家人快点把孩子领走。”
她笑着说好。
真好啊,诸葛鹰扬不仅有了孩子,还有了弟弟,就是很好奇卫小少爷该怎么称呼兄长“亲生”的孩子。
薛长胤站在门口没走,眼眸黑漆漆的望着她,鼻中被烫红一圈儿,表情格外幽怨,镂空银冠还卡着茶梗。
“小玉儿……”
冷玉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茶还没把你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