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林冲着雪笑道:“难道我们就这么轻易地被自然的力量给折服吗?难道你不想再来享受这雪原所带来其他景致所不能给予的情趣吗?”
雪望了望四周道:“我看还是不了,这个山上总让人感觉到怪怪的,怪怕人的。我看我们还是下去好了。难不成你就不怕这山中的景象?”
海林听了,诧异地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难道大白天的还有鬼不成?至于什么豺狼猛兽的,我们这片山林早以绝迹了,所以你也不应该担心这个。”
“那有人打劫怎么办?”雪故意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问着海林,只是想着逗海林发笑。
果然,海林听了雪这样一说,就笑得差一点就滚下山去了。他指了指雪的鼻子,正要说些什么,又忍不住低着头笑了好一阵子。终于过了好长的时间,他停止了笑声,望着雪笑道:“莫说是这么大的雪,打劫的人不愿意过来打劫咱们两个。就是平日里,我们这乡下的也见不到一个打劫的影子。你这话讲的可真逗人。”
雪做了个鬼脸笑道:“刚才只不过是逗你开心了。你真的不怕,那么我说一个地方,你可敢和我一起去待上一天?”
海林想她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的,便笑着问她:“什么地方我还不敢去?只怕是你一个人不敢到那里,就说人家怕了。”
“我知道这山上靠西边的位置有一个坟墓,是用水泥做成的,里面还有很大的空间给上坟的人用来上香。”雪望着海林笑道,“我一直对那个地方感到很奇怪,就是不敢一个人去。你要是胆大,今天就陪我在那里待上一天。”
海林听了感到心里纳闷:这个女孩怎么什么地方不喜欢去,偏偏要到人家坟地里去凑什么热闹?但见雪侧过头望着自己,那眼神分明就表示她对自己的胆量感到怀疑,于是海林挺了挺胸脯,随着她去了那块“很奇怪的坟墓”。
那怕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坟墓。坟墓前很陡峭,只有两边修有两条狭长的台阶一直通向一个水泥屋子。四四方方的水泥屋子没有大门,只是一个石碑挡在门前,上书某家去世人的姓名。石碑前面是一个长长的石桌子,怕是用来上供用的。石碑里面是狭小的空间,地板也是水泥做成的,看得出地板地下便是睡在地下的死者。
坟墓就建立在西山离山脚不远的山腰位置,面对着一片宽阔无边的大平原,怕是死者生前希望死后一直看着自己家里的田地才会叫下人这样安排的,或者是家里人希望死者的灵魂能保佑自己家的财产。总之,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这个坟墓建得很壮观。
海林笑道:“领我到这里来,就是要巴巴地坐上一天,难道你是那出了坟墓的女鬼不成?”
雪笑道:“你别胡说,怪吓人的——我这是有原因的。还记得我昨天和你说过那个可以燃烧的雪的故事吗?”
海林惊讶地看着她正色道:“难道?难道你说的那块地方就在这里?难道你当初就是在这个地方倒下的?”
雪含着眼泪点了点头,又叹道:“当初我就躺在前面这块广阔的平原上,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哪里知道,寒冷的冬天里一个雪花就让我产生了求生的念头,又让我的父母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海林很小心地道:“那你的父母为什么要对你那样,后来又为什么要对你好起来了呢?难不成他们先是重男轻女不喜欢你,后来是因为内心的不安才重新接受你吗?”
雪诧异地望着海林道:“我并不知道我的父母为什么要对我那样,我只知道他们刚开始对我的态度很是不好——哦!你这话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回头我去问一问我的母亲。”
“你母亲和父亲是做什么的?作家?我听说作家们都是不太喜欢有小孩的。”海林又俏皮地问道。
“胡说,哪里有不喜欢小孩的作家。”雪望着海林皱眉想了想道,“我母亲是开店的,至于我的父亲,他也是坐店的,只不过是坐阎王殿。”
“哦,对不起。”海林又为自己的唐突感到内心不安,“我不知道你的背后还有这样一层。我……”
“什么都不用在说了。”雪淡淡地道,“其实也没什么的。人都是要死的,只不过有迟与早的分别就是了。没什么听到死的消息就摆出一副很值得同情与可怜的样子,我不习惯。”
“哦。”海林低了低头,又道,“那么,我们就不说这个了。没的说什么不好的做什么。”
“这也没什么好与不好的,只是一个事实,一个人已经去世的事实。”雪淡淡地笑了一下,望着海林道,“只是看到你,我才会这样说的,其他的人……”她说了一般就没再说什么了。海林见她脾气很怪,也就不好再死死地问下去。
见雪望着远边的雪地发愣着,海林便找了墓地旁边用来清理坟墓的扫帚将坟前的台阶扫了一下,露出一片没有积雪的空地来。又将草席子往上一铺,便叫了雪坐了下来。雪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并不做声。海林也不好打搅她,更不好一个人就走开,便只好陪着她一直坐下去,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打发时间。
突然,雪惊喜地叫道:“落日,你看今天居然能见到落日了。”
海林木讷地点了点头,答应着一声,心想着:可不是。十几天以来,几乎天天都见到下雪,今天好不容易才出了一天的太阳。他其实也想着跟着雪赞美这落日几句,又怕她不高兴自己贬低了雪花,便只好什么话也不说,只随她说的话说几句罢了。
时间只是下午的四点钟,那日头却已经挡不住这严寒的拷打,渐渐地落下云头,一边又四射着无尽的红光。见了这样的景色,雪突然就滴了泪下来,软绵绵地靠在海林的肩膀上。虽说眼神一直看着前方,但那表情早已告诉人她并没有心情在看风景。渐渐地,她那嘴角上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见到雪这样,海林突然全身就抽搐了一下,感到无比的幸福。他借机把头抵着雪的头部,静静地望着远方的落日,享受着这一天最后的温暖。想了一天的心事,这一刻,海林终于真正地品味着落日的余辉,欣赏着周围的雪景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地享受阳光。”雪喃喃地说着,“是不是这个冬天很快就要结束了呢。”
两个人在一起整整在坟墓前面待了一天。在这一天里,海林与雪什么东西都没有吃,雪是无所谓的,海林却早不耐烦了,便希望着早点回家。还好雪也注意到海林的心思,便不再强求,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向下面走着,又推着海林不用送自己回去。虽说是很喜欢和这样一个女孩在一起过上一天,但真的要他能秀色可餐,只盯着美丽的女人就可以什么东西都不用吃,那他是绝对做不到的。见雪推自己回家,他也就不再强求了,便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家里的方向走去。就是这样,他居然也记得临走前很仔细地叮嘱了雪一番,好维持自己君子的气质。
到了家里,兰花劈头就跑过来问道:“你今天一天到哪里去了?怎么我到你外婆家没见到你人影啊?”
海林听了,只“哎哟”一声道:“真的很对不起啊,我忘了有这一回事了。这样好了,我现在就去外婆家,晚一点再回来。”说完他就匆匆忙忙地披上大衣走出家门。
兰花追出来一把将他抓住道:“这么晚了,还到人家去,就不怕你外婆骂你吗?跟我说老实话,今天到底去了哪里,居然连去外婆家都忘了。”
海林拉开母亲的手道:“你看天还没有黑呢,我去吃个晚饭再回来又是不迟的。外婆见我这么晚了还到她家去,肯定说我很有诚心的。”
“屁话!”兰花笑骂他道,“我们农村人的规矩,中午一过了吃饭的时间,是忌讳到亲戚家串门的,因为只有亲戚死了才是下午到人家去的。你现在去又算什么呢?人家见了还以为你外婆已经死了呢。”
“呀!你这叫什么话,光和孩子说这些有什么用。”李成武在一旁听了,很是反感,“他们年轻人向来是不在乎这些的,就让他去吧。”回过头来又叮嘱海林道:“你到你外婆家后也不要挖空心思想什么鬼注意搪塞人家,只实话实说,你外婆是不会见怪这些的。”
“哎!”海林答应了一声,便匆忙跑出家门,心想:今天可真是倒霉的。外婆家忘了去不说,又饿了一天。这么晚上回家,水还没喝上一口就又要往人家跑。其实刚才海林也是故意做样子给母亲看的,见母亲阻拦,他早就高兴得不得了。只是父亲的误解,又让他吃了亏。想到这些,他便自言自语道:“李海林呀,你真是自作自受。”想着一天和美女在一起,他又觉得这不是很亏的。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原来是雪发过来问候他有没有安全到家的短信。他苦笑着回了她一下:“好着呢,正在家吃饭。”
再说兰花见了儿子奇奇怪怪的样子,心中也感到了疑惑。上午她听说的海林和一个女孩在一起的事情,让她的疑心更加严重了。她盛了一碗饭坐在桌子边侧过头来问着丈夫道:“我说我们家海林是不是最近谈了女朋友了?怎么这两天老是魂不守舍的,又是脸上挂着一副很高兴的笑意。”
成武笑着向兰花道:“我说你可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儿子这么大了,管他谈不谈恋爱呢。他要是谈了恋爱,那不是更好的一件事情么。”
兰花招了招手道:“嗨!我可不是为了我女儿的事情吃你家儿子的醋啊。你少跟我阴阳怪气的——你说海林要是谈了女朋友,何不找个机会让他把人领到家里我们看看,也好早点给他们把婚给定了呀。”
“我说你最好不要在儿子面前提起。”成武笑着搛了一筷子菜放进口中,又呷了一口酒道,“他那个人其他还好,要是提到女人,他的脸皮就薄了。你不说不打紧,一说他肯定就把人家给甩掉的。”
“这倒也是。”兰花沉思了一会又道,“但是我觉得这个婚还是要定的呀。我们乡下人男女在一起最起码就要把婚给定了,不然这叫什么话呢。人家肯定会在背后议论的。”
成武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那里就这么严重。前一段时间,老刘家女儿就把自己的男朋友带到家里来过夜,人家不是也没说什么么。老刘家的那个未来女婿不也是咱们大队旁边的一个村的孩子吗?你难道就不记得。”
兰花点头道:“哦,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那孩子我也是认得的,叫什么洲来着,姓陈的。但话说回来了,我还是对海林谈女朋友不习惯,最起码要告诉我才对。”
成武听了,便放下筷子道:“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啊?难道你还为你的女儿想我要儿子不成。胡兰花我跟你讲清楚了啊,自从你嫁到我家门,我可不是把你女儿当媳妇看待,你可不要误会了啊!我儿子呢,我是管不了他。他是个大学生毕业的,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我这个人和你一样也是一个老古董。人家新潮人的话我是听不懂,也说不过。该做的我已经尽力做了,你是看到的,那还要我做什么呢。”
成武拍着桌子大声说着,立刻就惊动了在里屋看电视的李开山老头。他立刻跑到前屋来,看了看他们夫妻两个道:“这么晚了,你们做什么那么吵。一张嘴又要吃饭,又要喝酒,还又要吵架的,就不觉得忙吗?”
李老头的话分明就是针对他儿子的,至于媳妇,一来没有让他不满意的地方,二来人家毕竟是人家的人,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李开山便只好总是说儿子的不是。这也不失为一个明哲保身的办法:毕竟自己一年中和媳妇相处的时间要远远多于和儿子相处的时间。和媳妇关系不好,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兰花见了公公出来,便只好闭口什么都不再说了,只是低头吃着自己的饭,一边又想着:海林的那个女朋友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啊?家里又住在哪里呢?
一直到了晚上九点钟,海林才跑回家。李开山早就跑到床上熟睡了,李成武则计算着下午工头发给他的工资有没有算错。而兰花呢,她则一边织着围巾,一边等着给海林开门。
见了海林回家,她忙放下手中的活,迎了过去问:“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呀?这都什么时候了。”
海林一把将大衣扔到放在堂屋的自行车上,一边又道:“今天我可是倒霉透了:一天什么都没有吃就为了陪雪看日落,傍晚回家后又要饿着肚子去看外婆,在外婆家把酒喝醉了又倒霉得老是在路上摔跤。还好路上都是雪,要不我这五百块钱的大衣也就糟蹋了。”
兰花听了,便小心地看着海林笑着问道;“哪个是雪啊?是不是你谈的女朋友?”
海林不听则已,一听那酒就立刻醒了一半,心想这下可糟了,怎么就说漏了嘴让母亲给知道了呢。她要是和人家一传,那该让我多难为情呀。想了想,他便故作镇定地说道:“哦,那是我一个高中时期的同学,我们一大帮人一起去猴子大山尖看日落了,害得我一天都没吃上饭。”
兰花听了这话,便想:这可是胡说。我今天上小店的时候分明就看到他和一个女孩子站在一起。虽说是老远看不清人长得什么样子,但最起码几个人自己还是清楚得很的。明明就是他两个人,到我这怎么就变成一大帮人了呢。于是她又问道:“这样啊?我看那个女孩长得还可以,她家住在哪里啊?”
海林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人家住哪里呢,也不知道人家姓什么,名什么。”
这也是老实话,但兰花心想:刚才还说是高中同学呢,怎么这会子就便成一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人呢?回家时不是说她叫雪么。想到这一层,她便想再问一问儿子。但这时候海林已经跑到洗手间洗澡去了,兰花也不好再问什么,只好一个人疑惑着。突然她道:“哎哟,织围巾怎么把手给戳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