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还有爹?展昭没办法相信。当年,他轻言看着娘油尽灯枯,病逝床榻之上。他亲手掩埋了娘亲,并刻了碑文。现在,娘却好端端躺在那床榻上,虽然表情看起来很是痛苦,可是展昭却能感觉到,那是个活生生的人。
展公子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季风手上的紫竹狼毫轻轻挥了一挥:展公子年少有为,当年讲我师父斩于剑下,可能想到,。有一日展南侠却要受制于我?
白玉堂青筋冒气:五爷现在就要了你这臭贼的狗命。
白五爷别说得这样难听,一口一声臭贼。我也是读圣贤书成长起来,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当不起五爷这样的骂。
白玉堂一声冷笑:如你这般无耻之徒,五爷还是头一回见识。多骂你几声,五爷还嫌脏了口。
五爷意思口头痛快了,却不知道展公子是否就要心疼那床榻之上的双亲,将要受的罪。季风说罢,手心飞出三根利针,作势就要往展昭父母身上丢去。
不要!
上官熙和无痕一直沉着脸,江宁此刻说话了:你布下如此局面,想来有所求,你既然敢单枪匹马出现在我们这些人面前,就说嘛你有绝对的把握让我们抢不走人。说吧,你想要什么。
世人盛传,江宁酒坊的当家是个爽快人,今日一见,果然非凡,既如此,小生也不怕和你们说清楚。这里是一道九死一生的机关,若是你们非要强闯,那么,我只消动一动这机括,那竹榻下的三百根毒针便会尽数没入两位的身体,那毒也不是寻常□□,乃是贺兰山上一位雪落草练就而成,此毒经我们几家几代研究,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只是解完毒之后,人也会慢慢失去知觉,不能动,没有感觉,只是死不了而已。解药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免得我一时冲动,做出点什么,让他们毒发身亡。
展昭拽紧拳头,指缝里已经开始流血。
他虽然有很多不解的地方,但是他却晓得,他被威胁了,他们这一行人都被威胁了。床榻上是他的双亲,他没有办法不管。他必须要救他们。
可是,他没有办法,完全没有任何办法。这种进退两难让他感觉整个人像是在火焰上煎熬。
无痕站出来一声冷哼:废话少说些,你这里的机关陷阱,我一眼就能看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
季风这才仔细打量起无痕,这一打量就惊了惊:这位前辈是?
展无痕,怎么,你将我姐姐姐夫困住,却不打听打听他们还有那些亲人?
好好好,竟然是无痕公子,看来天佑我主。其实我要的东西不难,白玉堂手中的宝剑,和展昭你的一碗血足以。
无痕大惊:你要做什么?
季风嘴角带着一丝笑:你说呢?
袖越站在角落,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已经想到了这个季风到底在谋求什么。止不住的心惊肉跳,袖越知道,他的哥哥和展大哥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你要画影?那个人真的没有死?
季风冷笑:主上神功护体,岂是你们这些寻常人能轻易杀死的?他不过是当年另有所某,设下这个计策罢了。
那你如今却设计要展昭的血,却是为何?
这不管你们的事,季风将手轻轻放到机括上,眼看着就要按下去:立刻将我要的东西给我吗,否则!
不要昭儿,不可以。就在这个时候,展昭的娘却不知道怎么的,醒了过来,她满脸的痛苦躺在床榻上,轻轻偏了偏头:昭儿,我与锦哥早就活不成了,我们都中我无煞,没有救。他们怎么可能会让我与锦哥活着。
娘?展昭睁大眼睛,正要举剑割自己的手腕,却措不及听见他娘亲的声音:什么是无煞?
无痕一脸煞白:姐姐,怎么可能,他就算再狠毒,也虎毒不食子,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照顾好昭儿。说罢,展无忧转头又看了看白玉堂:你就是玉堂吧,很好,你们很好,娘放心了,玉堂,我昭儿就交给你了。
娘!白玉堂震惊不已,片刻间已经回过神,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头:娘放心,我白玉堂,此生此世,都不会辜负展昭。
季风没有料到展无忧此刻能醒过来,也是惊讶不已,这一震惊,就让展无忧把中毒之事说出来。季风懊恼不已,却又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瓷瓶:无煞虽然没有解药,但是,却有一种能为他们续命的药,展昭,你若想要
昭儿不要展无忧并没有说完,季风一根银针飞向她,瞬间封住了她的穴位。展无忧说不出来话,只能眼泪往下掉,一边掉,一边流泪。
季风面上带着微笑:怎么样,展昭,此药能为他们续命一个月,瓶中二十四粒,正好可以让他们再活一年。
不用了,昭儿,不需要了,为父此生能见你一面,已经很满足了,我这一生背负了他的重重血债,昭儿,父命不可违,如今为父吩咐你一件事,不可做傻事。
爹?爹是你吗?爹!男二膝下有黄金,可展昭却感觉到他的膝盖千万斤重,这一跪下去,就再也起不来。
季风却脸色大变:少主?老主人即将醒来,你为何?
我不是你的少主人,季风,世上没有不死的功法,他已经算不上一个人了,你何必执着。若你还有半分敬畏我展家之心,让我把话说完。还有,你也不用再逼我昭儿,这里是我以前养病的地方,机关我比你熟,刚才我已经按下了机括,此刻毒针已经尽入我和无忧体内,便是你那续命的药也对我们没有用处了。
爹!展昭内心波澜起伏,他从最开始的不相信,到此刻的悲痛万分,情绪已经彻底失控。他跪在地上,发出这一声呐喊。
季风知道这一关已经失败,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笑:好好好,你们一家人团聚,我就不打扰了。说罢,他散步两下,转出了竹楼,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白玉堂一把将展昭拉起来:猫儿,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咱们赶紧过去,爹和娘还没有死。
展昭一脸颓然,看着白玉堂,就像一尊木偶一样被他拽起来:玉堂,我是不是在做梦?
啪!上官熙一耳光甩在展昭脸上:疼吗?
展昭摸了摸脸:师父,为什么会这样?
展昭,我们马上要过去,要破了这里的机关到竹楼中去,你去不去?去就抹掉你的眼泪,堂堂男子,就要勇于面对一切。
白玉堂将展昭护在怀里:师父,有什么不能好好说,你打他干嘛,猫儿,疼么?
展昭点点头:玉堂,我不会有事,不会的。师父,我要去,我要到爹娘身边。
无痕皱着眉头看着展昭,片刻后叹口气:跟我来。
他腾身而起,彷如以为仙人一般,脚下踩着水面,点在某些特定的地方,不久后水面立起一根一根树桩:踩着过来,不会有事。
展昭提起轻功,一步一步落到那些木桩上。他的身子看起来很轻,可白玉堂却觉得他每一步都那样的沉重。他不干想象猫儿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只晓得他很心疼,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恨自己不能代替展昭去承受这些锥心的痛苦,代替他受这些苦难。
白玉堂想,他果然还是太无用,没有办法两全其美,只能眼睁睁看着展昭的父母坐下那样的决定。他知道他们没有错,他们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江湖太平。可是,对猫儿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残忍得已经压得他都透不过气来。
眼看着展昭越过几根木桩,白玉堂紧随其后,他做不了其他,可是他能护在展昭身边,永远都不放手
猫儿,无论如何,你都有我,猫儿,你不是一个人,我,很爱你。来到展昭身边,他用手掌抵在展昭后背上,他们一起并肩站在竹楼的门边,他看见,展昭的手在颤抖,推开这扇门,里面是他的父母,他们命在旦夕,可是自己和猫儿都无能为力。
第117章 第 117 章
竹楼中,展锦搂着展无忧,靠在床榻上,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门口。他此刻内心无比激动,但是听见那孩子的声音,他就已经热泪盈眶了,若不是他实在没有半分力气站起来,他真的很想亲自去开门,像一个普通父亲一样,迎接自己的孩子回家!虽然这里算不得一个家,可是自己从小住在这里养病,无忧也在身边,就差他的昭儿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其实,他等的时间并不太长,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但是他却觉得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终于,他听见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他听得出来,那孩子在恐惧。
昭儿,是昭儿么,进来吧,里面很安全。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却是一位白衣胜雪,眉目俊朗的少侠。
是玉堂啊,请进吧,恕我身子不争气,不能起身相迎。
白玉堂愣了片刻神,突然往旁边站了一站,露出他身后的展昭。
展锦眼泪滴落:昭儿,你过来,到爹娘身边来。为父还有些话要嘱咐你。
展昭心跳得厉害,他不知所措。在过木桩的时候,他心急如焚,生怕晚到一刻。可是真的站在门前,他却不晓得该怎么面对。好在有玉堂,玉堂他替自己推开了门。
展昭伸手去够白玉堂的手,那里面是他的爹娘,他想要牵着白玉堂站到他们身边。
还没等他主动碰到白玉堂的手,白玉堂却已经一把将展昭的手牢牢牵在了手心:猫儿,走吧,爹在等你。
展锦微笑的看向两个孩子:过来吧,到爹身边来。
展昭已经泣不成声,他拉着白玉堂三两步来到展锦身边,双双跪下:爹,孩儿不孝,来迟了。
展锦摇摇头,拉起展昭:你娘亲被季风封了哑穴,我不会武功,也没有内息,你替她解开,咱们一家人说说话。说完,他转头看向白玉堂:你就是玉堂吧,昭儿的师兄,都是好孩子,起来,别跪着,咱们一家人说说话。
爹,师父他老人家医术超群,一定可以治好您和娘的,让师父先进来给你们看看吧?白玉堂并未起身,他眼睛有些红,这个男人,是展昭的父亲,为了展昭殚精竭虑,牺牲奉献了一切。
玉堂啊,我和无忧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浪费了,你既然也唤我一声爹,为父的话你就得听。虽然我这一生没有为昭儿做过什么,好歹身体发肤是受之父母的。
白玉堂站起来,展昭却并没有解开他娘被封住的哑穴:爹,孩儿不懂医术,娘的哑穴是被银针封住的,师父才能解开。
展锦叹了口气:上官先生,请和无痕一起进来吧,内子又要劳烦先生了。
上官熙和无痕进了屋,袖越和江宁被留在门口。
姐夫,您和姐姐还有多少时间?
展昭本来正扶着他娘亲,好让上官熙为她解穴,听见无痕这么问,顿时眼睛就黯淡了。白玉堂站在展昭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猫儿!
展昭擦了擦眼角:我没事,师父,您看看我娘,是银针封穴。
上官熙示意将展无忧放平在床上:师父替你娘看看,你去和你爹说几句话吧。玉堂你也去,对了,把那丫头叫进来,稀奇古怪的东西,她比我会得都多。昭儿你放心,但凡你爹娘还有一口气在
展锦对着展昭和白玉堂招手:你们来,和为父说说话。
爹!
哎!我真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昭儿,你娘和你师父都和我说起过你小时候的一些事,我就想啊,什么时候,我能见到我的儿子,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真英雄。可是更多的时候,我又想,昭儿你若是从来不知道有我这么个父亲,肯定能活得更快乐幸福。
爹,是孩儿不孝,现在才来。是孩儿来晚了。对了,爹,这是玉堂,是孩儿要生死相随的爱人。
展锦微微笑:爹知道,都是好孩子。昭儿,去看看你娘,爹和玉堂说几句话。
上官熙和袖越大约遇上了棘手的事情,袖越脸色红润得很,看起来似乎有点激动:展大哥,你快点过来,师伯有些发现。
展昭看看他爹和玉堂,玉堂坚定的点点头,示意展昭快去。
白玉堂笑容温柔,轻轻拍了拍展昭的肩,转头坐在展锦身边:爹。
展锦的目光很是柔和: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是我让昭儿陷进这般境地。还好昭儿身边有你,我很欣慰,也很感谢你。玉堂,你答应我一件事。
白玉堂觉得心里微微有点酸涩,他想,如果展昭的爹都不够称职,那要怎么样来做,才算得上一个称职的父亲,他不太敢面对展锦略微自责的目光:爹,您说。
昭儿,我其实都算不上了解他。我总是听无忧说起他,他小时候,他长大后我为他骄傲,为见不到他遗憾。身为一个父亲,我没能给他应该给予的一切,反而给了他一个不堪的身份。
爹,猫儿,展昭他的确懊恼过,可是他从来不曾怨恨过你。甚至我,对爹您也只有感激之情。之前我和猫儿他陷进一场幻境中,在那里我们都看见您如何为了他殚精竭虑。爹,您放心,如果这条路走到最后,和我猫儿需要去面对那个人,我白玉堂保证,一定会在猫儿出手之前先一步动手。我白玉堂不信神佛,却舍不得用猫儿的轮回冒险。
展锦摇摇头:爹并非担心这一点。实际上画影在谁的手上,就注定谁会是最后结束这一切的人。玉堂,我希望的是你和昭儿以后能幸福。他才见到我,就要面对死别,玉堂,你既然也唤我一声爹,那为父就将昭儿交到你手上。
他牵过白玉堂的手,有些颤抖的拍下了床头一个木疙瘩,墙上弹出一个小木盒,展锦从里面掏出了一片玉珏:这个你收起来,暂时别让昭儿看见,这块玉珏是红谱盟令的印信,该怎么用,你自己拿主意吧。
爹?
展家的是是非非,到我这里就结束。至于那一个人,若他真的还没有死,或者还能被季家人折腾出什么花样,其实无非就是为了这个。爹的时间不多了,你扶我去看看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