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不会爱上任何人。
囚禁自己的黑暗困境彻底坍塌,突然出现的三人。
以及庙中庭院的盛瑞。
百年过后,繁华街庙早已荒芜破败。月桂树消失,朱红色门漆脱落。天空是灰蒙蒙的,云层破开一丝缝隙,罕见的一缕月华。
不远处的小竹被吓了一跳,他后退两步,恐惧的遮住自己的脸。
落雪说:你可以选择将玉佩藏起来,那么,你会活过来,得到你生前想要的。又或者,摔碎它,你会不复存在,一切都会结束。
想要的
重复的一句,胥遥手指紧紧握住玉佩。模糊的色彩逐渐清晰,青白的手指指骨用力地泛白。
不行!阿遥!停下来!
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盛瑞喃喃重复着,步子踌躇,明明离得如此之近,却好像,再也触碰不到了。
你再等一等、对不起,我爱你,对不起
是吗?从未听过的话,胥遥以为自己会有所触动。
却是毫无波澜。
已经不需要了。
不管他是深爱他,亦或者毫不在意他,都已经不需要了。
阿遥!!
像是不属于他的力气,玉佩在他手中化为齑粉。庞大灵力奔涌而出的瞬间,落雪被修筠护在身后。
位于那中间的人,灵魂被千万条灵力洗涤而过,更加清晰。
苦心布置良久的阵法在一瞬间轰然倒塌,万千囚禁于此的灵魂得以拥有片刻清醒,解脱消散而去。
直到那双眼睛重新睁开,金色双眸中,所有的怯懦犹豫尽数淡去,它是这世间最纯净无杂质的一双眼睛。
唯有遵从本心的坚定。
三千年前,世间功法稀少,黎胥遥所修之道为无情道。
无情道最后一劫是舍弃。
修筠向后,突然望向落雪的眼睛。
我不认为爱会带来不幸,如果你觉得不幸,我就做一百件,一千件幸运的事情,来让你感到幸福。
落雪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他慌乱移开视线,不敢继续看他。
修筠说:最大的不幸,是我突然想到,以后再也看不见你。
话音落地的一瞬间,黑色突然自他右手复生,与稍微沮丧的话一起蔓延。
红红绿绿的光点在黑色中翻滚,它们顷刻间遍布修筠整个身体,如隔一层黑雾。
修筠依然望着落雪,他的唇抿了抿,只剩模糊的声音。
落雪,不管怎样,我还是爱你。
彻底笼罩。
又迅速消散。
修筠闭上眼睛,向前倒去。
修筠!修筠!落雪紧紧抱住栽倒在他身上的人,他大声的喊,这次却没有给予回应。
在他的想法中,修筠好像永远是很强大的。他不会有危险,什么都可以做好。
只是因他不愿去想。
双手止不住开始颤抖,他如此安静的闭上双眼,就好像即将离他而去。
不要离开他。
纵使明白,依然无法躲开。
于是只能在那份不幸中寻找唯一的一点幸运,只有那一点才是有意义,有价值的。
醒醒,醒醒。
一只手不断地推着他,许久后,少年怔怔回头,便看到黎胥遥手指拈着一团黑色的物什,冷声道:这是恶念,他灵魂不完整,被人钻了空子。
不完整?
落雪这才像是回过神,他猛然看向右手黑线,又看向远处盛瑞。
盛瑞依然望着黎胥遥,神情恍惚。他尚未完全从阵法被毁中恢复过来,是一个完全的疯子。
不对、不对
这不是盛瑞可以做到的事情,从一开始他应该怎么办
落雪牙齿紧紧咬住口中软肉,直到尝到浓郁的血腥味,他才稍微冷静下来,说道:我要去找修筠最后一块灵魂,我有多少时间?
他的最后一块灵魂,在我这里。
黎胥遥眼神淡淡地扫过落雪,又落在修筠身上。
掌心浅绿色烟雾升腾着分离,他将它轻轻一推,没入修筠额间。
这一块,是我们狐岐山找到的。
是黎星弦口中,要给他的东西。
落雪却全然无知无觉,他目光专注地盯着修筠,手指紧紧握拳。直到那浅绿色完全消失,那双银色睫毛轻轻颤了颤。
黑暗中,一只黑色长爪猝不及防袭来,直直要抓住尚未完全醒来的人。
天地于无形中变色,像一池黑色染缸。
那染缸里突然溅上一抹红,长爪穿过男人身体,他的眼睛依然紧紧盯着黎胥遥。
阿遥啊
被甩在角落中。
血溅在了黎胥遥衣摆上,他只淡淡看了一眼。
能让他未曾发现的袭击。
黑色九尾狐一点点变大,他四爪着地,身上玄色毛发根根炸开。
破败庙宇倒塌,落雪修筠被他护在腹下。金色巨目巡视黑暗,高声嘶吼一声,以示威吓。
敌人在看不见的暗处。
下一秒,四面八方皆是黑色长爪。像密密麻麻的针,要刺向巨大的黑色狐狸。
够了,金言言。
那被护在安全处的少年紧抱着晕倒的人,突然开口。
良久停顿,终于,戴着黑色斗篷的人自黑暗中走了出来。
斗篷落下,是女人妖娆的脸。
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出现在那里,我自然能看见你。
远远地,少年银色左眼静静地看着她。
如明亮月华流照整座大陆,所有的悲欢,爱憎,喜恶,所有的秘密全都在那只银色眼睛下荡然无存。
又是片刻沉默。
忍不住后退,不喜地微微皱眉。
是你,黎月细。
46.第 46 章
第46章
少年浑身萦绕着一层极为浅淡的绯红色灵力, 纵使三千年过去,金言言依然无法忘记这种熟悉的感觉。
她最讨厌的那种灵力。
像是□□着站在他面前,任何想法都无所遁形。
金言言咬紧贝齿, 面色一点点阴沉了下来。
黎、月、细。
一字一句。
她谋划了三千年, 等待来的这个机会。
最好的时机。
她必须万无一失, 而她面前,出现了最大的这位变数。
黎胥遥加黎月细, 过不了多久修筠也会醒来, 到时她反而会被围攻。
为什么会想起来呢, 就那样不好吗?
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还是
他真的想起来了吗?这只狐狸惯会骗人。
金言言黑色的眼珠不停轻轻颤动, 就此后退心有不甘要不要赌一把。
对面的人一直静静地望着她, 就在她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时,缓缓开口:乐淳
金言言突然抬头,目光死死地盯住面前人。
你把她放在了哪里。
思绪一闪而过, 还未来得及隐藏。
下一秒不再犹豫,金言言后退两步, 身形再次隐匿。
这是最好的机会,却不是唯一的机会。她既然都等了那么久, 再等一等也不迟。
她屏住呼吸,于黑暗中穿行。
毫无生机的三江镇, 比起魔界某些死寂之地要更加荒凉。
找到黎胥遥与盛瑞,再在盛瑞恢复感情时推波助澜, 给他抑制修筠能力的方法。
看在修筠是阿云徒弟的份上,她精心为他挑选的归宿。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修筠时的模样。
她是路边的一滩泥, 作为药材出生的女孩,却因为身体过于羸弱而直接被扔在路边,瘦骨如柴奄奄一息。
所有人皆对她视而不见, 偶尔的投来的目光也只是她挡了他们路而已。
只有一个人理睬了她。
那个人未嫌弃过她的肮脏丑陋,她温柔的将她抱了起来,柔声安慰。
不用怕,我会救你的,好孩子。
金言言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臂,靠在乐淳怀里的时候,她看见了跟在她身后的男孩。
修筠。
真是一个幸福的人。
但没关系,以后她可以和他一样幸福。
乐淳为她洗净身上污浊,用自身灵力滋养她羸弱的身体,小心的给她喂食自己的食物。
那时她觉得过往一切不过是命运给予她的考验,从今往后,她可以和乐淳一起
有一天,金言言于睡梦中醒来,他们消失了。
她这才发现,她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乐淳救过很多人,金言言并不是特别的。
从未想过收留她。
直到多年后,她于秘境中终于又感受到了那股气息。
放心好了,我不会告诉修筠你想做他师娘这事。不用谢,我是个好人。
不过呢,师父可是个顶级不好追的人修筠的就是我的,我跟着他喊师父,有什么问题吗?
金言言突然停住了脚步。
眉头一点点拧起,灵力突然以她为重心,铺天盖地向后封锁而去。
黎月细这狐狸虽不着调,乐淳身为修筠的师父,又比他大一辈,他尚且是尊敬的。
他从未直呼过乐淳真名,只会跟着修筠一起喊师父!
关心则乱。
黑色包围圈中,红色灵力如划破夜空的流星,在它即将圈起时,消散在天角。
祭坛最中央的庙里,一地残骸。
黎胥遥,落雪、修筠全都消失了。
金言言的手一点点紧紧握拳,轰隆声后,破庙只剩一片灰烬。
你怎么知道那人是空羽真人。
狐岐山峰顶,黎胥遥住处。
修筠依然没有醒,他躺在黎胥遥的客房中,稍有异常对方便能察觉到。
落雪正在客房外的葡萄架下,坐在黎胥遥旁边。
之前我和修筠一起去金言言那里,她说漏了嘴,修筠不止她一个同伴。当时我便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瞒着呢。
后来去了三江镇,那里面的东西很明显是针对修筠的。这世间能对付得了他的人屈指可数,知道修筠在三江镇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我一下子便想到了她。
黎胥遥眉头轻微皱了一下,又很快想通。
那云霄真人呢,你怎么知道她在空羽真人那里。黎胥遥陷入回忆,她已经失踪三千多年了,当初玄徽真人并非没有寻找过她。
落雪说:因为我见到她了,之前我误闯进过她的住处,她控制了我的行动,就像控制傀儡木偶一样。那个时候她刺伤了我,却又过来闻了闻我的血,清醒了片刻,喊我阿云。
我一直在想,难道是我认识她?我前世难道是什么大人物?后来我和修筠在魔界遇到了魔尊,修筠用了同样的招式对付魔尊。我突然想通了,我的身上有修筠的心头血,她喊得或许不是阿云,而是阿筠。
落雪从木桌上捏了一颗葡萄,扔到空中,又一下子叼住。
况且我只是提了下那个名字,金言言自己上赶着认,下一句我说不准就是乐淳一定不会放过她呢?
狐狸笑嘻嘻说着,甘甜葡萄汁水顺着他喉咙咽下,甜的他眯起眼睛。
黎胥遥清透的目光一瞬间有些许复杂。
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
你又怎么知道,你前世会是什么小人物?
怎么可能。
一瞬间被反驳。
葱白手指又捏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
刚去云霄宗我就查过了,天赋这种东西不会因为转世而消失。而我这种修为别说前世,就算是前前前世,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
说罢,落雪颇为顾影自怜道:这么说出来,我可太伤心了。
半点也没看出有多伤心的样子,只看出来他很喜欢吃葡萄。
像是云霄宗亏了他葡萄一样。
一只手突然按住他不停拿葡萄的手,落雪奇怪抬头,就看见黎胥遥认真的看着他。
那、你为什么会想要冒充黎月细。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落雪就怕黎胥遥会问他这个问题。
他不太好意思的别了下头,稍显困难道:我说出来,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九尾狐尾,可不可以留给修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