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焱对于他回到晋寿侯府之后生活的了解,仅限于原主从话本上看到的,到底只是炮灰配角,书上描述得不会那么详细。
  他只知道他一直受人嘲笑,父亲不喜,关爱他的母亲没过几年就去了,之后就被夺了世子之位,只得了少量的家产被分出了府。
  书上关于他和妻子关系不睦之事倒曾着墨,不过只讲了他虽然没有纳妾室,但整天在风月场所鬼混,两人到底为何不和却是没说,却原来这中间还有自己的事。
  是谁告诉你左夫人倾慕我的?阳焱有些无奈地道,以前我连她的面都没有见过,当时议亲也全是两家长辈决定的,双方看重的是家世,至于成亲的那个人是我还是你,根本就不重要。
  你别以为我不懂,左阳仪并没有被他的话安慰到,贵族结亲虽然看重家世,但也不是完全不看个人,如果我们抱错的事发现在议亲之前,南乡侯府根本就相不中我!
  看着他一脸憋屈的样子,阳焱竟然失笑出声。
  左阳仪:!快气炸了!
  眼见他整个人处于爆发的边缘,阳焱及时地收回了笑意:你愿意拿不存在的假设来为难自己,那就继续钻牛角尖去吧!
  反正最后难受的是你自己,还有机缘巧合嫁给你的左夫人,正好能如了那些挑拨离间存心看笑话的小人的愿。
  不过以后还是不要把这件事往我身上扯了,当时我成为被放弃那个已经够惨的了,不想再成为他人的笑料。
  说完一番话之后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了一声滚吧,随后不等他反应就推着轮椅进了内室,并且重重地合上了门,一副不屑与蠢材说话的样子。
  左阳仪并非没有触动,认真回想一下,好像一开始知道这桩婚事时他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后来是时常听到下人在背后悄悄议论,这才慢慢地变得越来越抗拒,直到成亲时见新婚妻子面容冷淡,就下意识地认为她是不愿意嫁给自己的。
  可其实这些都只是他自己的臆测而已,秦云心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从来没有去求证过,直接冷着她不给她亲近的机会。
  左阳仪认真地反思着,心事丛丛地离开了皇宫,皇帝只给了他旨意并没有通知侯府,因而宫外没有人来接,幸好太子借了匹马给他,倒不用步行回府。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进不了家门口。
  ☆、第295章 真假世子12
  这也怪不得门房没认出他们府里的小主人, 比起刚进宫的时候,左阳仪整个人几乎已经变了一个模样。
  以前在苏家过得清苦,刚回侯府时他黑小瘦弱,后来养了一年多虽然白嫩了很多, 但身形看起来还是很单薄。
  可是经过半年时间的魔鬼般的训练, 左阳仪如今身强体壮, 肌肤呈淡淡的古铜色,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同那个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侯府世子完全是两个样子。
  他好一通解释门房还是不敢放人,最后还是侯夫人亲自出来相认,才确认了他的身份,得以被欢欣地迎了进去。
  其实她初见时也没认出这是自己的儿子, 但两人毕竟相处了一年多, 母子间有些外人不知的小秘密可以用来相认。
  看到他如今的模样,侯夫人先是心疼坏了,待得知皇帝亲自赐官, 封的还是不低的官位,又替儿子高兴起来,一直担心他不能保住世子之位的忧虑放下,一时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待知道这一切都是阳焱带来的, 侯夫人不由面露愧色:焱儿这孩子自小就是个好的,小小年纪才智过人,却不狂妄自大,知礼懂进退, 他是念恩才不余遗力地帮你。
  当初听说他遭了大难,我竟就这么把他丢在苏家不闻不问,现在想来还真是太过绝情了。她拉着儿子的手, 殷殷叮嘱,仪儿你当向他学习,记得他的这番好意,日后就当亲戚般多多走动。
  这何止是念恩,简直能说得上是以德报怨了,左阳仪扪心自问假如自己处在那人的境地,能不恨都是好的了,根本做不到爬起来之后还提携间接害了自己的人。
  而母亲轻飘飘的绝情两个字,做出一副后悔的样子就将事情带了过去,未免也太轻易了些,不过这件事本就是因他而起,却没有那个立场去指责什么。
  至于母亲现在允许他和苏家来往,是真的心有感念,还是看他那义弟成了太子讲侍有了大好前途的缘故,如今他已经不是初回侯府对权贵之间的人情往来一无所知的小白了,忍不住就会去多想。
  不过这些都被他压在了心底,看着仍如从前般温柔慈祥的母亲,他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说出伤人的话,可心里始终有些不得劲。
  母亲,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左阳仪打断了她喋喋不休,教自己如何与苏家修复关系的话。
  是娘没考虑周到,侯夫人面带关切,仪儿先去休整一番,待晚上你爹下值归来,娘再安排为你庆祝一番。
  左阳仪没觉得有什么好庆祝的,但也不想同她多费口舌,随意应了一声便行礼告退,大步离开正屋回了自己的院子。
  秦云心早收到了消息等在堂屋里,见到他过来便安排洗浴衣服吃食等,做足了一个世子夫人的本份,不过半年未见她的面容一如之前般冷淡,丝毫没有别人家小别胜新婚的脉脉温情。
  若是从前左阳仪肯定会觉得她是在嫌弃自己,但想到离宫前与阳焱的一番对话,他突然出手拉住她的手,道:夫人,我们谈谈。
  ***
  在左阳仪同妻子沟通试图解除误会的时候,阳焱也暂时离开皇宫,回了和安村苏家。
  他这一走就是半年,虽然时常往家里写信说起自己的近况,以及督促三位兄长读书学习,但毕竟比不得人就在近前,苏家人见到他都高兴坏了。
  苏大哥三人热火朝天地杀鸡宰羊,苏大嫂等人围着厨房团团转,一家人都喜气洋洋的,阳焱则被苏父苏母拉在屋里说话。
  如今苏家已经模样大变,以前的土坯草屋变成了青砖瓦房,家里人口多,钱也足够,小院子扩大了足有五倍,围墙修得高高的,与京城那些高门大户差不多,令村里的人都羡慕不已。
  当时将围墙起得如此之高主要是为了防止外人窥探,因为阳焱以前基本上不出家门,院中又养了狗时刻看守,走的时候又是避过人耳目的,至今就连村里人都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这么久。
  不过此次他归家并没有多做遮掩,想来苏家老四曾外出之事很快就会传到有心人的耳里,但此时苏大哥三人武艺都已经学有小成,倒是不用担心一家人的安危。
  如今他有了足够的底气,无需再低调行事,如果那暗算他的人再伸爪子,正好把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苏父苏母之前只知道他被召去宫中谋了份差事,却不晓得他还趁机做了其他的事,当听说左阳仪也受了他教导之后异常开怀。
  当初知晓老四其实是侯府世子的时候,我和你爹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生怕他在我们家被生生耽误了,如今倒好,有你帮忙总算能还些占了他们家的便宜。苏母说着忍不住拭泪,眼中含着思念。
  两老虽然有五个儿子,但对他们都是一视同仁,在家境好些之后也曾起过心思送老四去读书,因为他自己坐不住,这才将他带回家改成了供养老五。
  虽说骤然变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但到底是在膝下养到十六岁的,父子、母子之情不是那么容易收回的,两人嘴上没有说,但心里始终挂念着的。
  不过老四自从离开之后就再无音讯,两老以为他是心中有怨,不肯再认他们,也就从来没有生过去找他的心思。
  阳焱看出了父母牵挂,将左阳仪的情况略微说了说,听闻老四并没有忘记自己,苏父苏母果然大喜。
  好好好,我就知道老四是个好孩子,知道他心里还念着我们,我就心满意足了。苏父向来嘴巴笨,家里主事的都是苏母。
  此时她笑了一阵,嘱咐他道:等你下次见到他,就同他说我们明白他的心意,叫他好生孝顺亲生父母,不用记挂着我们。
  这倒不必,阳焱笑道,如今儿子的身份已经不同了,苏家也不再是普通的农户,想来以后侯爷侯夫人都不会拦着左阳仪同我们来往,爹娘可以将他当成子侄亲近。
  这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苏母虽然见识少,但又不是蠢的,很明白人与人之间家境差不多那才叫往来,差得太远弱的那方靠上去只会被人说成巴结。
  儿子既然连当成子侄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想来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仰视侯府了,不过知道侯爷侯夫人之前拦着两家交往,现在突然松口,肯定有其原因。
  他们虽然想念养大的老四,却从未养过这个亲生儿子,不愿意因为自己的那点念想给他带来麻烦。
  无碍的,阳焱轻轻一笑,道,侯夫人若是请你去,娘可以带上几位嫂嫂,正好跟着学些夫人间的应酬,以后用得着。
  苏父苏母一时有些恍惚,他们家似乎好像真的要起来了?
  阳焱也没管自己给父母带来了多大的震动,瞧见两个小家伙趴在门口朝里面偷瞄,含笑冲他们招手将两人唤进来:大牛、大丫怎么不叫人,是不是不认得四叔了?
  到底分隔了半年,五岁的大丫记忆模糊了,不过大牛已经七岁了,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人,此时脆生生地道:认得的,四叔你不是在屋里读书吗?怎么会从外面回来?
  怕小孩子在外面说漏嘴,阳焱离开的事一直瞒着他们,两个小家伙都以为他在里面那个小院读书,他们年纪小,倒也没有觉得四叔关着不见人,又没人送吃食有什么不对,倒是没有被人套到真消息去。
  这当中的事情比较复杂,说给小孩子听不合适,他随意敷衍了几句就把话题岔了过去,突然想起一事:爹、娘,大牛和大丫已经这么大了,也该给他们取个正式的名字了吧,总不能一直叫着小名?
  然后在两老略显迟疑的话中,阳焱才知道这两个听起来很随意的名字本来就是他们的大名,然后又惊讶地知道了苏大哥他们的名字。
  苏大柱、苏二柱、苏三柱,苏老五还好,在拜了夫子之后,把原先的苏五柱给改成了苏兴思。
  所以左阳仪之前是叫苏四柱的么?
  阳焱都有些庆幸了,原主在回到苏家的时候只改了姓,不然现在这个名字就是他的了。
  正在他为了一家子的姓名纠结的时候,一个人突然鬼鬼祟祟地在苏家门外张望,他向来对人的视线敏感,立即就发现了那带着审视的目光,循着望去顿时明白,却原来是在监视他们家的张癞子。
  张癞子,你做什么呢?苏大哥也发现了他,立即大喝一声吓得他几乎没有跳起来。
  嘿嘿,随便看看。张癞子干笑两声,苏老大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又是杀鸡又是宰羊的,有什么好事情也跟大家伙分享分享。
  当然是好事了,苏老大似乎毫无心机,大咧咧地说道,我们家四弟在宫里做官,难得休沐回来可不得庆祝一番。
  ☆、第296章 真假世子13
  当张癞子将苏家的消息传来的时候, 左阳安已经知道了阳焱半年前去了宫中做东宫讲侍之事,而且他还多管闲事地把左阳仪推到了皇帝和太子面前。
  看着浑身上下散发着强悍气息、与以前截然不同的嫡弟, 左阳安恨得差点咬碎了一口牙齿,这苏阳焱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左阳仪吵闹着将他送走,才害得他在途中坠崖残废,侯府之后更是对他不闻不问,他自个儿走运攀上了高枝倒也罢了,居然还回头提携他?
  左阳安心里觉得苏阳焱脑子恐怕有问题,心里对他的忌讳也更深,以前他还在侯府的时候就处处压着自己一头,没想到等他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居然还能克着自己。
  因此等张癞子报来消息的时候,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能再留着他了,什么给他看到希望再打破, 虽然那样折磨人是很痛快,但再任由祸害活着, 恐怕又要出现什么变数。
  于是他叫来心腹之人暗暗吩咐了一番,之后拿出了多年存下的大半身家, 交给他去安排行事。
  张癞子只是个普通农人, 让他监视苏家还没什么,但骤然听说叫自己去杀人, 差点没被吓破胆子。
  不过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等见到足有五十两的白花花的银子, 他这心又动摇起来,要知道这可还只是定金,那人答应他事成之后还有两倍银的重赏。
  一边是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命, 一边是下半生衣食无忧的富贵,他犹豫了没多久,一咬牙决定干了。
  阳焱对向自己逼近的危险毫不知情,在苏家住了三天,除了第一天一家人轻闲地吃吃喝喝非常愉快,从第二天开始就抓起了三个兄长的学业。
  三人这半年时间里倒也没有偷懒,但没有他在跟前难免松懈了些,骤然被弟弟夫子抓考,多多少少有纰漏的地方,一时间被训得头都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