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叶落无声花落无语
只有苏小鹿的脸色煞白煞白,额头上沁出珠珠水滴,在外人眼中开来她是热的,但楼澜明显看到了她身体僵硬了一下。
她的手很纤细,骰蛊攒在手中,一点一滴的开始上下摇动。
她的动作慢的几乎是没有任何的起伏,缓慢如春风拂过脸颊轻柔舒沁,手动,笑颜爬上脸颊,魅惑众生。
云城飞困惑的看着她的手,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眼睛盯得久了感觉那动作又快的连他都看不清,心下一惊,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蛊定音。
砰的一声桌子与蛊相碰撞,所有人都没有看清她的动作,蹁跹如蝶轻盈如云,只在刹那间就已经成了定局,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等这一时刻到来的时候。
苏小鹿轻轻拉上衣服,那夺人眼球的鬼手也在同一时刻被掩盖在了薄衫下,隐隐展现出诡异的风采,坎肩微罩,涟漪静止,无风无声。
“你知道吗?在赌台上,我从来都是个霸者。你真不该选择和我赌,可惜了,你的一座城池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蛊揭,骰现。
阵阵嗤笑声传来,来自云城飞身后的那些侍卫,听上去格外的刺耳,有些大臣按耐不住的又想来理论,云城飞却也笑了出来:“这就是你的定局?”
合三为一?白色骨头制作的骰子一个一个堆高,上面红色的一点像被点缀上去的一滴血般。
楼锦尘和楼宇及也是把脸一沉,还以为这个女人的本事有多大呢!也不过尔尔,合三为一谁不会啊?只要功夫高一点的人就能做到这个程度,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会不会武功,但是从她投色子的技巧来看还是有点赌巧的。
全场能静等下文的也只有楼澜一个人而已,他的眼眸深沉,掠过一丝戏谑之意,如月般皓洁的轮廓韵着淡淡的邪黠。
苏小鹿呵呵的笑了出来,修长的手指放在嘴里轻轻咬着,似乎在极力隐忍着某种痛苦,脸上的表情欢快之极,她一手撑在桌面上,另一手随性的撩了撩散落的发丝,身子缓缓站起,拢了拢肩上的薄衫,走到楼澜的轮椅前停下。
手指沿着他的精致的轮廓徐徐向下,嘴角噙着鬼魅的笑:“世上的人大多都认为自己是很聪明的生物,但是他不知道往往自认为的聪明往往是自欺欺人的愚蠢。”
低头在他的额头轻轻印上一吻,这下连楼澜也面目一僵,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鬼怪投身的?居然敢轻薄他?
云城飞见她毫无羞涩的当面亲吻楼澜,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腾起,一拍桌子吼道:“你是说朕在自欺欺人?还说朕愚蠢?”
她推着楼澜开始往殿外走去,目不斜视的注视着殿外太阳明媚,刺眼的很,她的声音轻若幽谷:“难道不是吗?我从来不知道赌台上还有把骰子弄成粉末就能赢的。”
走到殿门口,她转过身,笑的眉眼弯弯,却泛着冷意:“既然骰子都被你弄没了,你还想赢我?凭你拿什么赢我?”
临走时她还不忘回头提醒:“鬼城,从此以后归我吧!明天这个时候我来要印鉴。”
云城飞的铁甲护卫首将不免哂笑:“这个女人也太猖狂了,皇上,这耍赖皮耍嘴皮的就不算了。”
云城飞张了张嘴,未发出半个字,眼里脑海里只有最后消失在殿门口那对不成对的一双人。那人是个残废,有什么好的?她跟了他值得吗?
不约一会身后传来匪夷所思的咦了一声,所有人都回头张望,楼锦尘和楼宇及两步做三步往发声处走了去。
“若川,怎么了?”楼锦尘出声询问,若川是一开始被请来为襄王和苏小鹿投色子的人,却没想到会被苏小鹿给撵走。
若川是个好胜心极强的人,他本是聚东国内数一数二的投色子能手,本身也是赌家出生,在聚东国也是享有一定的享誉,话又要说到聚东国这个国家的习俗,襄王想在娄梦国以赌计一决高下也不是不无道理的。
在聚东国,赌是一项至高无上的学术,并不是每一个人能玩的起赌这个字的,官场上和仕途赌上自己的一生不管荣辱富贵,这一生就只能活在高官镇压下。玩权术者,赌字更是一个最高境界的修炼,若说不会赌的人,江山他还要不起。
千百年根深蒂固的思想早已成型,不管是生活中还是工作中,赌已经渗透到骨子里。所以聚东国在赌这方面还是有着他国不一样的政策的。
娄梦国却是相反,天梦三十年,一位娄梦国皇上在痛失爱将之后便下令全国之内严禁赌与博,不管是博弈还是赌。说起这位爱将也是一个传扬千年的茶饭于资,这位爱将姓斛律,名冷枭,人如其名性格强硬冷漠,在早年于桑之战之时曾败于聚东国董将董成。
董成此人嗜赌成性,经此一战,放言娄国国力衰弱无大将之才,酒过三旬更是口不遮拦,一句“且看我三年内踏平于桑万里”终是惹的斛律冷枭上门挑战。
而董成别的不战就战棋盘,一场棋盘博弈杀的满城风雨,无声硝烟弥漫,经过三日三夜的大战,凌霄山上董成推翻石倚大笑三声:“败将永是败将,难成大气!”
斛律冷枭哪能忍下这口气,冷剑出鞘不顾任何后果就直刺董成,董成毫无预警被刺身亡,此事传至聚东国耳中,当时的聚东国之皇很是气愤强硬扣留了斛律冷枭,关了数月最后执行绞刑,死后也未送回娄国。
两国大将之死给当时造成的影响之大可想而知,边境地区常年大大小小的战役一时间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静观其变。
娄国之皇更是气的当场吐血,之后便一蹶不振,常年身体不适摊卧在床靠草药维持着命脉。聚东国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两国的黎民百姓却因祸得福,大将一死,两国没有了主力军,战争也就停了下来。
这一停也停了几十年,老百姓也过上了几十年的太平日子,风调雨顺,庄稼作物年年收成也不错,贫瘠的国库也一年年的丰盈了起来。
酒足饭饱后人就会开始胡思乱想,这几年两国的形式又开始严峻起来,聚东国也在这几年被从北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而来的穆娜民族强占了大半。
云氏一族在穆娜宗室中也算是上层人士,云式老祖更是聪明绝顶手段雷厉风行,不出十年的时间就已经完全操控了聚东国皇室一族。
云氏到了这一辈,云城飞俨然已经接管了聚东国的政权,一统全国。
云城飞瞅着桌上散落下来的三颗骰子,眼睛是掩饰不住的惊讶,这……这……是一个骰子?
“什么?她居然摇出了一个骰子?”楼锦尘惊异出声,踏前一步看清楚了桌面上用白色骨骸串成的骰子。
云城飞愣了半响道:“她做手脚了?”
站在桌边的若川闻之摇了摇头,手中的白色骰子在太阳下闪现出不一样的光泽,“没有,这骰子的确是我做的骰子,用天山泥和成的再加上天潭池水,骰子的光泽度和手感都是不一样的,我自己做的骰子自己还能不认识?她完全没有那个可能把骰子给换掉。”
“那怎么可能把三个一模一样的骰子只留下一个有数字的呢?”那个出言为苏小鹿维护的老头站了出来,他头发花白,面目却仍旧清癯,也不知是保养的好还是白发长的早。
楼宇及对那老头讪笑了一下:“苏远侯真是谦虚了,她是您的女儿,能有这样的本事自是好的,你说是吗?”
苏远侯一顿,双膝一软跪下,腰脊椎却是挺的笔直:“承蒙陛下厚爱赐小女婚事,如今小女变成这般模样也是出乎老臣的意料,请陛下给臣一点时间,老臣一定稳妥安顿此不孝女。”
楼宇及阴柔的面容即时舒缓了下来,一眼瞟及那零散的三颗棋子,心又吊到了嗓子眼。用余光睥了眼面无表情站在身侧的楼锦尘,攥紧了的手掌又松了一下。
经此一战,云城飞对苏小鹿的兴趣又浓了一些,他还真不相信这个人能神到抹字消痕。云晓雾也经常粘着她问一些有的没的问题,甚至传言苏小鹿是鬼神之身不死不灭,变幻无穷。
日子还是照样的过,苏小鹿在第二天果真去了云城飞住的别苑,依旧是富丽堂皇的宫殿,是娄梦国隔出来专门做的使臣贵族招待所,里面的家具桌椅都是按照聚东国的风格设计的,一进门俨然是进了邻国宫殿一般。
苏小鹿踏着青云阶梯四处观望一路摇到了云城飞的房阁内,淡墨浓香,古砚书卷,没想到他这样一个粗犷豪爽的男人也会舞文弄墨。
偷偷撇了撇嘴,脚步轻盈踏进了房内,一盆吊兰挂在窗户边树叶开的正浓,幽幽花香扑鼻而来,身后传来低沉的话音:“你还真的来取印鉴?”
苏小鹿转身,朝云城飞笑了笑,手负在身后随意的在他房内转了一圈,“没想到你还有此等耐心看些综治书籍,怎么?你们大草原来的人不是很向往自由自在的吗?什么时候对这些权谋之术这么上心了?”
云城飞点了点头赞成道:“大草原的人是向往自由,可是百年的血战历史让我们族人深深的体会到了一点。”他的眼睛灼灼其亮,深刻的五官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熠熠生辉:“自由,是权利的巅峰。”
苏小鹿一愣,随即释然而笑,聚东国开始觉醒了吗?沉睡的狮子一旦爆发,力量往往是可怕而惊人的。
云城飞话题一转,又转到了城池的问题上:“你为何要鬼城?”
“呃?”苏小鹿像是被问住了一般,愣了一秒,眨巴着眼反问:“不行吗?我觉得倒是一个旅游好地段。”
“旅游?”云城飞不解其意,脑门上打满了问号。
苏小鹿也懒得去跟他解释,听的懂算你聪明,听不懂也不算你笨。大手一挥,一手拍在云城飞的肩膀上,一手在他眼前摊平,意思很明显。
云城飞叹了口气,转身从桌案上的黑色匣子中把城中印鉴拿了出来,“凭此印,鬼城之主理当让位。不过……”
在宫中居住,平时和太医接触的机会明显增多了起来,一空下来苏小鹿就往太医院跑,太医院从一开始的惶恐到后来的见惯不惯,然后就变成了熟视无睹。
苏小鹿很纳闷娄梦国内的太医难道就是这种水平?很显然不是,她不问了一下楼澜的病情吗?至于惊慌失措成那样?到后来简直是把她当瘟神了,好在她聪明的揪住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长的挺秀气的一小伙子,看上去也挺老实的。
一问他话耳根子一直红到颈项,弄的苏小鹿歉疚感倍涨,等到被宫里的太监总管赶了无数次后,苏小鹿冤的和窦娥似的,差点没痛哭流涕嚷嚷“我没调戏你家闺女”了。
楼澜每天还是一样的起床看书,吃饭,偶尔对着窗户外发呆。苏小鹿有时会站在窗户外望着那个奇怪的男人发呆,她不明白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怎么会这般的沉静呢?像他这般遭遇的不是应该韬光养晦然后揭竿起义的吗?
这些日子苏小鹿在宫里很快的热络了起来,凭她擅长拉长关系的本事,无论是清茅厕的大婶还是身居一品大臣都被她笼络的服服帖帖的,尤其是那天来传圣旨的小太监。
小太监没有名字,宫里人都叫他小路子,苏小鹿一听他的名字就乐了,大笑着狠拍他的后背:“呀,你也叫小鹿啊?咱本家啊!你说我这人好的,连太监都能沾亲带故的。”
小路子被她一句话梗的耳根子通红,苏小鹿更乐了一扭他的耳朵:“你怎么比太医院那个娘娘腔还会脸红啊?改明你们就凑成对吧!”
小路子被她说的又是气又是恼,一跺脚一甩袖哼的一声就飘走了。
不过苏小鹿知道小路子是真心把她当朋友了,小路子的话说:“这些年我还真没遇见过一个真正把我当人看的人,苏小鹿,你是第一个。”
夏季的傍晚来的晚,斜阳西斜,昏黄昏黄的日落铺天盖地的倾斜,小路子站在逆光处,说着那些话,眼里晶莹闪烁。苏小鹿迎着光辉笑落了一地的寂落,却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消失。
苏小鹿从小路子打听到了一些关于楼澜的情况,内心某处不免为之惋惜可是最后却归为平静,人,本来就是不平等的,遭际本来就是不同的。
楼澜之所以叫楼澜,那是因为楼澜出生在湖上,那时娄梦帝正好与皇后两人驶于湖畔一路观赏江风美景,本来是一个月之后的生胎日却早早提前了一个月,船上本来人就不多,谁也没想到皇后会临盆,一切来的是如此的微妙。
江风无月秋月无边,时值夏季,满塘满塘的莲藕开的正艳,船行驶的越来越艰难,越来越摇晃,皇后痛的失去了知觉,手心沁满了汗,一滑,便脱离了皇上的手腕,身轻体落,湖水波澜不起,母体一接触湖水胎儿安然滑落。
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每一个人,皇上脸上又震惊又欣喜,一连叠的叫唤人。
春水漪莲,微风轻漾,红艳莲叶上一个漂亮的让人不敢置信的娃娃噘着小手指咧嘴笑着,粉嫩嫩的皮肤上反射着璀璨的金光,那一刻,先代帝皇激动的落泪了。
皇后却是因为抢救不及时落水身亡了,小楼澜一生下便没了母亲的庇佑,尤其是在深宫宅院中,帝皇家本来就是狼虎之家,那个起初让所有人都惊艳的孩子渐渐沉默在了高墙红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