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回房时,张帅正把自己吊在横梁之上,倒挂着荡秋千。“切,说什么靠自己解谜,结果还不是偷偷看剧本。”
“难道我不是靠自己解开游仙诗的?”李铭倒了杯茶,“监视的人呢?”
“还在。”
“唉,被一连监视了这么多么天,洗澡都不得安生。”说完,他一杯水泼在晕着的人脸上。
他便是之前的黑衣人,现在被换上一身猎户服,原本被遮住的面容也完全露了出来。那是一张普普通通得,融入人海里几乎不会引人注目的面容。李铭寻思着,他若不穿一身夜行衣,直接用原本的脸行刺成功率可能还高点。
地上之人方睁眼,便见一吊死鬼挂在横梁上,面目狰狞,两眼泛红,像是……像要将他吃了似的。他眼睛一闭,竟又被吓昏了过去。
李铭打好的草稿临时改编,“你下来。”
张帅“啧”了一声,翻身越窗而出。
李铭又是一杯水泼过去。那人先胆战心惊眯开条缝,便听得李铭道,“睡糊涂了?”
“吕虎平,沧州鄂旗县人士,家遇不测,只留孤儿寡母。闯荡江湖三年,拜入太平教,以坑蒙拐骗为生。我说得可对?”
吕虎平刚放下的心又被吊至半空,“你、你怎么……”
“我还知晓你家老母现在何处。”
吕虎平见他外表眉清目秀、玉树临风,内里却藏着一颗黑心肝,比方才那恶鬼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思及近几日被当做人靶练刀,苦不堪言,只觉世间极恶莫过于此。“你、求你放过我家老母。”
“待我想想……你仇家众多,担忧他们找上门去,以你老母性命相要挟。故而你早已转移住处……是在……是在……林——”
“大侠!”吕虎平匍匐于地,不断磕头,“大侠!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只求您放过我家老小。您说!您说!只要我能办到,定万死不辞!”
李铭微微一笑,蹲下身,“还算识趣。你可知,我为何留你至今?”
吕虎平刚张嘴,便听李铭嘘声,“因你还有用。你即刻前往绥州府,替我查查百年内是否有洪涝之灾,又是否曾发动过迁徙。时限三天。三天之后,不论查到与否,皆返回此地。我赠你两支信号弹,这支为红色,意为并无。另一支为蓝色,意为曾有。若你查出迁徙前村镇所在地,便往那处方向发射。听未听清?”
吕虎平连连点头,李铭又道,“很好。若此事办成,你我恩怨已了,我不会再找你麻烦。若办不成……现今我足不出户,尚且对你知根究底。今后我亦可掐指一算,知晓你全家位置。记好了。张帅,在不在。”
张帅从窗外倒挂下来,“说吧。”
“送他出村。别被任何人发现。”
“了解。”张帅比划个“ok”的姿势,一巴掌把吕虎平拍晕,拎了出去。
送走了吕虎平,李铭依然坐于桌旁。“唉,茶凉了。”
他起身下楼,喊道,“小二,上壶茶。”
“李小兄弟既无睡意,不妨下来喝上一杯?”
李铭往大厅一瞧,周稽披金戴玉,朝他示意。
“大堂嘈杂,还是周兄上来吧。”
“哎,进人卧房,属实失礼。小二,去安排一间上等雅座,再替李小兄弟呈上几份小菜。”
而店小二几无迟疑,伸手道,“客官,有请。”
此事早已于李铭意料之中。故而他只淡然道,“请。”
“李小兄弟,不知我先前提议,你考虑得如何?”周稽亲自替李铭斟酒,酒香扑鼻。他于前几日间发觉李铭不喜辣,故而连酒都为上等的桃花酿。
“嗯?周兄提议太多,不知你指哪遭?”
周稽哈哈笑过,“自然为良禽择木而栖一事。实不相瞒,我观察李小兄弟许久,实谓天人之姿。不论文武之道,皆胜过常人数倍。气度不凡,最难得一颗赤诚之心。周某走南闯北多年,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完美之人。若世间真有天仙,非李小兄弟莫属。可我看李小兄弟心思亦不在凡间,不妨来我这儿挂个名。金银珠宝、锦罗绸缎尽你挑选。且无人对你指手画脚。每年钱庄收益可分你五成,而你只需于危难之时助我一臂之力。小兄弟,如之奈何啊?”
李铭未曾急着回答,而去先品了桃花酿,“此酒虽好,非我所好。”
“小兄弟所好何物,尽可说来。”
“自然是那天上之境,瑶池美酒。”
周稽劝道,“即便那通天路上危机四伏,多有妖魔鬼怪?”
“若有妖魔,我便寻个道士铲除便是。”
“若那妖魔,世间没有哪个道士可以降服,又待如何?”
“我便去求天上仙人,下凡除魔。”
“世间哪里有仙?!”周稽此话说来,却含几分愤慨之意。
李铭问道,“周兄不信么?”
“非我不信,而是确无仙人,怎可能信?”周稽道,“十岁那年,母亲亡故。我祈求仙人显灵,救她一命。可仙人未现。”
“十五岁那年,家道中落,父亲发配边疆。我祈求仙人显灵,保家族平安。可仙人未现。”
“二十岁那年,天下骤变,我一介蝼蚁,于风雨之间漂浮。我祈求仙人显灵,替我指路。可仙人未现。”
“既然仙人从未显灵,我信与不信,又有何分别。每一年,我都斥资资助那群道士,收留道童,替其建庙。世人道我诚心,有仙人保佑,这才家缠万贯,故而道观香火不断。却不知此仅为抗衡儒家之举,他们奉给仙人的香火,全进了我的口袋。而仙人却连一道雷都未劈得。小兄弟,有言曰,人定胜天。莫要被那仙人之说,蒙蔽心智。”
他说得诚恳,李铭却未领情,“多谢周兄相告。不过我心中有数。周兄所言,句句出自肺腑,李某不胜感激。不过此为周兄之道,非我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望周兄谅解。”
“李小兄弟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周稽不再规劝,只埋头叹息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