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大门被打开了。被关在里面的孩子一窝蜂跑出,在校门外久候的家长也张开双臂,迎接自己的孩子。
杨怀朔犹如夹在面包里的芝士片被挤来挤去。接送孩子上下学无疑是件非常锻炼眼力的事,当然从人群中准确扑到自己父母怀抱的本领也同样备受考验。
杨怀朔当然不会跟他的同学们一样睁着大眼睛茫然无措。他早已与司机约好接送地点——在离学校大约一千米的路上。这个距离其实也不算远,但放任一个小孩独自行走还是十分危险的。这也是明知让孩子多走几步反而更容易接到,却有无数家长选择挤到校门前的理由。
大脑是被理性与感性同时支配,做选择前,人们往往会把二者放在杆子上称称,哪边垂下来就远哪边。
而杨怀朔就没有这等烦恼,他的父母常年不在家,爷爷在放学时间点永远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因此,接送他的是司机。一个吃着薪水的司机,小少爷的一些想法自然也必须遵从。更何况,杨怀朔身上早已装了定位,根本不怕走丢。于是,在雇主几乎默认的情况下,司机也就停到了按接送标准来看稍微有点遥远的地方。
他会把车停在那里,等上一个小时。走一公里的路当然不用这么久,司机也曾疑惑为何需要等上一个小时。作为成年人的判断,显然是路上有什么新奇东西吸引了小少爷的注意力。他也跟杨苏棣提了一句,可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句不痛不痒的“哦”。
雇主都不在意,作为被雇佣的佣人再多问未免有些多管闲事了。
而杨怀朔多花上一个小时,自然是有其理由的。包括他特地选择的地点都充满了孩童的小心思。
在他学校旁边有个小公园,不过说是公园,其实规模相当小。它里面只放了一个滑梯和两个秋千。并且由于年代久远,锁链上明显起了锈斑,看上去脏脏的。而附近正好新建了一个广场,这个小公园就渐渐被废弃了。
当然,并非一个人也没有。即使上面都是铁锈,秋千也是有小孩子坐上去的——大广场的秋千想抢到位置还要各凭本事。
不过杨怀朔的目标不在那里,他对滑梯、秋千没有一点兴趣。依他家的财力,在自家院子里建个小型游乐园都比这公园大上许多。
他攥着书包的背带把它取了下来,之后小手拉开书包外的拉链,里面是一包狗粮。狗粮是真空包装的,上面还印着一只可爱的狗头以及不知怎么读的英文字母。这是杨怀朔让保姆买的,他不知道哪家狗粮比较好吃,就全权托付给了保姆。
所以,他的小心思,就如透明玻璃里的植物一样一目了然。
杨怀朔一股脑将狗粮倒在草丛旁的小路上,嘴里喊着,“天天、东东、西西、南南、北北……”
随着他的喊声,密集的草丛里传来一些动静。首先跑出来的是一只幼犬,之后又有三只与它相似的幼犬摇着尾巴出来。它们都长得不算好看,一身黑色且脏乱的毛彰显着其流浪犬的身份。即使在城市里,流浪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在一些小区和广场里都能看到一堆。
杨怀朔也不是被一两只流浪犬就能吸引到的人,他也曾在家里养过漂亮的牧羊犬,可是不久后就放弃了。因为有一天他发现心爱的牧羊犬不见了。
他去问保姆,保姆回答那只牧羊犬死了。
死了?它明明只有两岁。
“怎么死的?没有送去医院吗?”
保姆只摇摇头,以令人生厌的目光看他。
之后杨怀朔就没再家里养过宠物。付出的爱越多,得到的悲伤也会越多。心痒的时候,他会去宠物店里坐一会儿、摸一会儿。或者去一些养了宠物的咖啡厅。
像路上的流浪犬,他一般也不会碰的,高兴的时候会拿出一点零食喂它们。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无视它们期盼的眼神。
可这公园里的流浪犬是意外。
杨怀朔看了一会儿小幼犬,轻声喊着,“天天?”
可等幼犬吃完了,草丛都没有其他动静。
杨怀朔有些失望,“今天不在吗?”
他失兴地起身,忽然面前的杂草被冲开了。
跑出来的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狗,它也是漆黑的毛发,却是与四只幼犬截然不同的面貌。它的毛又柔顺又澄亮,摸上去不比那些吹上天的羊毛沙发手感差。这只狗跟杨怀朔差不多高,身后的尾巴也不摇动。
见到它,杨怀朔兴奋道,“天天!”
天天是他给这只狗取的名字……省略版。杨怀朔原本给它取的名字是哮天犬。因为它看上去太威武霸气了,只有属于神话的狗名才配得上它。但是,哮天犬真正喊起来其实并不顺畅,杨怀朔就又给它取了个小名。
天天完全不像是一只流浪狗,杨怀朔在它低头吃狗粮时蹭了几把,完全没有摸到一点淤泥或树叶。它要比旁边全是铁锈的秋千要干净得多。
在天天开始吃饭后,周围的幼犬就畏缩着聚在一块儿,不敢再与之争食。杨怀朔猜测,天天可能是“犬王”之类的存在。可如果是犬王,周围只有四只幼犬是不是寒酸了点?
“天天,你还有其他手下吗?”杨怀朔问。
天天抬头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就是天天又一吸引他的地方。它真的太聪明了,对人的话几乎都有反应。
“天天,你是不是谁穿越到狗身上了啊。”
这次天天没理他。
地上的狗粮被吃得差不多,天天就抬头看他。明明是讨食的一方,竟然还摆出那种命令般的气势。
杨怀朔喜欢它的气势,也喜欢它红色的眼珠。当天天凝视他时,红瞳刚好与夕阳呼应,夕阳的光线仿佛成为流水在一个瓷器上流转,美丽极了。
即使知道天天的傲气,杨怀朔也忍不住逗它。他从包里又翻出一袋狗粮,对着天天晃悠。
“求我,我就给你吃。”
结果天天真的朝他小吠一声,尾巴也象征性地摇了两下。
“不是吧。这么没骨气。”杨怀朔震惊了,他第一次觉得这只狗演技非常。同时,他为以往自己被一只狗给镇住的表现而羞愧。
“你为了吃也太拼了吧。”细微的抱怨之声被天天听到。
它忽视了人类的微妙心思,专心致志吃起了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