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白子墨张大的嘴巴仿佛能吞掉一个鸡蛋的模样,夜非白淡淡开口道:“战王殿下的面子,在下还是要给的,只是白少主便不方便进入了,若是白少主无事,可以先行离去了,待惊鸿公主办完要事之后,我自然会安排人送她回战王府。”
一听这话,锦凌秋和白子墨都有些焦急了。
白子墨是不敢把锦凌秋一个人留在大内行厂的,万一有个意外,他怕是承受不住宇文昊天的怒火。
至于锦凌秋,她是偷偷跑出来的,还拉了宇文昊天这面大旗,万一被夜厂公送回去,谎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锦凌秋连忙开口道:“啊,不劳烦夜厂公,还是让白公子等我一下下,我很快就好。”
白子墨也连声道:“我带惊鸿公主过来,自然要将人再完整的带回去,不然不好交差啊!”
夜非白点点头,就在白子墨以为夜非白要让他进去的时候,夜非白开口道:“那白少主就在此稍后吧,只是更深露重,白少主莫要染了风寒才好。”
白子墨:“……”
所以这家伙是不打算让他进去,只是允许他站在大门口吗?
很明显,夜非白就是这个意思。
白子墨看向锦凌秋,然而锦凌秋已经没功夫理会他了,按照医疗空间的提醒,她还有不到两刻钟的时间。
“请……”夜非白开口道。
锦凌秋连忙头也不回的冲进大内行厂。
此时此刻锦凌秋还不知道,她是整个大商第一个进入大内行厂,还能活着走出来的女人。
锦凌秋的步伐很快,但是在夜非白眼中,这算不上什么速度,他跟的很紧。
只是夜非白有些奇怪的是,这锦凌秋似乎对他的大内行厂颇为熟悉,大内行厂布局虽然简单,没有太多的亭台楼阁,可占地也是极广,分设天地玄黄四大区域的牢房,除此之外还有一百零八个刑房。
这锦凌秋从进门之后就自顾自的走着,一路毫无偏差的来到了关押普通人的黄字号监牢,直到看到那上了锁的铁门之后,锦凌秋才停下脚步,她是如何这般了解大内行厂的?
不等夜非白想清楚这其中的缘由,锦凌秋已已经回头看向他。
“夜厂公,可有钥匙?”锦凌秋问的极为坦然,没有丝毫的别扭,仿佛与夜非白已经熟识了一般。
夜非白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已经多少年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了,他身边所有人的都是畏惧他的,就连皇帝也一样。
可眼前这个小姑娘,却仿佛不知道他凶名在外一般。
这个北楚公主,听说日前被人陷害,难不成真是伤到了脑子么?
看到锦凌秋去晃动那个锁着牢房的铁链,夜非白才收回思绪,微微一挥手,一道黑影凭空窜出来,吓得锦凌秋一哆嗦。
“开门!”夜非白淡淡道。
黑影开口道:“是,厂公!”话音落下便拿出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
轰隆隆,铁门的被拉开,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锦凌秋想往下走,可是刚走几步,却发现下面漆黑一片,顿时心里有些打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夜非白。
那一眼当中有疑问,有请求,还有一丝不安,或许是好看的人做出任何表情都是好看的。
看着她咬着嘴唇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夜非白竟然轻而易举的读懂了她的心思。
夜非白开口道:“掌灯!”
“是!”黑影话音落下,便飞身进入地牢,一瞬间地牢中便灯火通明。
有了光亮锦凌秋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和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锦凌秋转身柔声道:“夜厂公留步,我去去就来,里面阴暗潮湿空气也不好,别污染了您的衣服鞋帽。”
夜非白挑挑眉,看来这锦凌秋要和那虎威军的侍卫说一些不方便泄露的话。
可在他这大内行厂,又会有什么事情,能逃过他夜非白的眼睛呢。
夜非白微微垂眸,开口道:“也好。”
夜非白看向黑影,那黑影心领神会,立刻将牢房钥匙交到了锦凌秋的手上。
锦凌秋颠了颠手上的钥匙,对于夜非白的配合,表示非常愉悦,忙不迭的提着裙摆跑进地牢中。
夜非白看着锦凌秋纤细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
走过一路蜿蜒的楼梯之后,便来到牢房。
与锦凌秋想象中不一样,这里的牢房非常干净,而且基本上都是空的,左右各一排,里面除了一张石床之外,还有一张矮桌,上面还整齐的放着茶具。
地上有堆放整齐的干净稻草,整个牢房完全不像牢房,更像是比较廉价的客栈。
锦凌秋十分轻易的找到了关押那个“奸夫”的牢房,因为其他的牢房都是空的,只有这一间有人。
透过牢房门,锦凌秋看到那个“奸夫”正侧躺在石床上,一身衣服还是虎威军服制,可此刻他却要比昨天清晨狼狈许多。
全身的衣服几乎被打成了碎布条,遍布的血渍让人看不出衣服的本色。
锦凌秋微微皱了皱眉,看来这人是被人用过刑了,只是不知道用刑的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是因为他办事不利,所以袁霏雨和温凉玉责罚他?
还是因为他攀诬的她,落了二殿下御衡的脸面,所以御衡抓他来惩戒?
总归不会有人是为还她清白,才把这人抓来的吧。
锦凌秋拿着钥匙打开牢房门。
哗啦啦的铁链声在寂静的牢房中显得尤为刺耳,然而眼前躺在石床上的“奸夫”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仍旧一动不动。
锦凌秋叹口气,看来这人受伤很严重了。
锦凌秋走近他两步之内,一股血腥味儿顿时扑面而来。
她是外科圣手,自然不怕血腥气,可这不代表她喜欢。
锦凌秋习惯性的想从医疗空间里拿出口罩来带上,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还是决定小心为上,忍忍算了。
“你怎么样了?”锦凌秋低声问道。
听到锦凌秋的声音,那个“奸夫”明显身子僵了一下,可不止为何他仍旧没有反应。
锦凌秋微微蹙眉,从腰间拿出一方手帕,隔着手帕按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将他平躺过来。
直到他平躺过来之后,锦凌秋才看到他的伤势有多重。
后背只是鞭笞的伤痕,可胸前的衣服几乎被烧焦成灰,整个胸前都是烙铁的上,从头到脚也就那张脸还是完整的。
“求……求求你……给……给我个痛快吧!”
“奸夫”的声音有气无力,双眼瞳孔涣散无法聚焦,看来她在战王府休息的这段时间,这个奸夫一直在受刑。
锦凌秋心中没有多大触动,她不是圣人,面对一个曾经陷害她的人,她实在提不起什么同情心。
可她是个医者,就算是没有医疗空间的束缚,她眼下也做不到见死不救。
按照医疗空间的指示,她只要帮他处理好昨天早上那个发簪刺破的伤口,便算是完成任务。
因为她刚刚触碰他的时候,没有肌肤相接,所以奸夫现在身上的伤,还没有被医疗空间记录。
锦凌秋四下看了看,虽然这个牢房一眼便能看到底,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可她心中仍旧有些不放心。
事实上,她的不放心是对的,因为夜非白就隐藏在暗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眼下这个“奸夫”的情况,说好不好,说坏不坏。
似乎没有太严重的内伤,可是外伤若是拖延久了,也不可忽视。
那个发簪刺破的伤口好处理,只要清创,上药,包扎就好了,可他身上其他的伤呢?
若是给他包扎,那么她就避免不了和他的肌肤接触,到时候医疗空间又会记录他身上其他的伤。
说句心里话,锦凌秋是不想过多理会这个人的。
心中权衡一番之后,锦凌秋假装从袖袋里取出了一小瓶酒精,然后又取出一管生物凝胶,酒精嘛,直接洒在伤处,简单粗暴的清创,疼的奸夫整个人都在抽搐,至于凝胶,是用来代替缝合针线的。
这种凝胶由细胞中提取,可以直接将小伤口粘合,免去了缝针的繁琐,而且使用凝胶也不必用手接触到伤患,是锦凌秋眼下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做好了一切之后,锦凌秋拿出一颗药丸扔进了“奸夫”的嘴里。
她熟练的隔着帕子捏开了他的嘴,将药丸扔进去之后,又熟练的抬起他的下颚,自下而上拉抻了他的喉管,让那颗药丸顺利滑入食道,进入体内。
那是一颗强力的消炎药。
足以保证他不会因为外伤而导致的炎症,猝死。
算是间接保了他一条命吧。
看到医疗空间里提示任务完成,锦凌秋松了口气,帕子随意扔在了地上,转身走了出去,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一刻钟。
夜非白看不懂锦凌秋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什么,但是他看的明白,锦凌秋在救人。
救这个曾经试图加害她的人。
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如此以德报怨?难道这个人还有什么用途么?
夜非白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疑惑和深意。
——
锦凌秋走出地牢的时候,夜非白已经站在了原地,他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抬着头,看着半空中圆月。
已经过了三更了,现在是七月十六,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锦凌秋顺着夜非白的视线看了看,果然月亮很明亮。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银白色的长发上,仿佛淬入一片星光。
他骄傲而孤寂的站在一缕月光下,紫衫银发,美的不像凡人。
锦凌秋忽然感觉有些心酸,这么优秀的男子,却是个太监,他一定很痛苦吧……
皇权时代的黑暗,这只是九牛一毛啊。
“唉!”锦凌秋忍不住叹口气。
夜非白早就注意到锦凌秋走了出来,只是他发现锦凌秋在看他,所以他便没有动。
只是没想到等他转头看过去的时候,竟然发现锦凌秋眼中闪过一抹怜悯。
怜悯?
她看他的眼神,有惊艳,有请求,有喜悦,眼下又多了一抹怜悯,唯独没有畏惧,真是……真是有趣极了。
“惊鸿公主,问好了?”夜非白的声音依旧十分空灵动听。
锦凌秋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好了,多谢夜厂公帮忙。”
“无妨。”夜非白说完之后便先一步往外走,锦凌秋紧跟其后。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夜非白听到锦凌秋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和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便放缓了自己的速度,去迎合锦凌秋的节奏。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总之,想到,便做了。
……
白子墨在大内行厂门外急的团团转,当他看到夜非白和锦凌秋一前一后的走出来时,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去。
“可走了么?”白子墨现在只想把锦凌秋送回去。
锦凌秋点点头:“可以走了。”
说完之后,锦凌秋又转过头看向夜非白,斟酌了一番措辞后,锦凌秋开口道:“多谢夜厂公开了方便之门,里面那个人,若是审不出什么就算了吧,究竟谁要害我,我心里八成也有个数,他不过就是一个靶子罢了。”
这是在为那个虎威军侍卫求情么?还真是妇人之仁。
就在夜非白要开口拒绝的时候,锦凌秋又继续道:“入了大内行厂的人,都归夜厂公管,像他这样无关紧要的喽啰,放了或杀了没有什么不同,这个人不再有任何价值了,夜厂公就不必太费心思了!”
锦凌秋对着夜非白微微福身周全了礼数,然后跟着白子墨离开了大内行厂的范围。
夜非白看着渐行渐远的纤细身影,心中明白了锦凌秋的意思。
出于恻隐之心,她不希望里面的那个虎威军侍卫再受刑了,可出于嫉恶如仇的本能,她也并不想为那个人求情,要生还是要死,她只希望大内行厂能给那人一个痛快罢了。
夜非白勾了勾嘴角,开口道:“把人放了。”
暗处传来一个声音:“是!”
——
“惊鸿公主,你怎么会在战王府?”白子墨好奇极了,一个是沙场无敌的冷面战王,一个是素有蠢名的小国质子。怎么会牵扯在一起的?
关键是,宇文昊天怎么会让锦凌秋进入王府?简直不可思议。
难道是因为锦凌秋这张美的惊心动魄的脸么?
白子墨摸索着下巴打量着锦凌秋,这张脸也确实有惑人的本事,只是那宇文昊天真的不免俗套的被美色所迷么?
锦凌秋想了想,她怎么会在战王府,当然是被抓去的啊。
可是她现在不打算多说什么了,刚刚在和夜非白的较量中,她已经决定了,要抱住战王府这根粗壮的大腿,从此得战王庇护。
既然如此,她就得把那个自己瞎编的绯闻坐实了,至少得让那些对她心怀不轨的人相信,她是有靠山的。
“哎呀,别说了,天都快亮了,你快送我回去吧。”
不是锦凌秋非得让白子墨送,而是她真的不认识路了,出来的时候有医疗空间指引,她心急的跟着走,也没有记路。
回去的时候却没有那个好处了,自然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白子墨见锦凌秋不愿意说,也没多问,他把人领出来的,确实应该赶紧送回去,以免战王暴怒。
然而二人没有想到的是,竟然在战王府门口吃了闭门羹。
风行双臂抱剑的站在战王府门口,很明显是在等他们。
见二人走了过来,风行看着白子墨和锦凌秋二人开口道:“白少主请回吧,我家王爷说了,今年的粮税不能少,虽然今年气候不好,可眼下还没到秋收的时候,具体收成犹未可知,现在谈减免粮税,有些言之过早。再者说了,丰收的年景,大商也没有增加赋税,为何不好的年景就要减免呢?稻城盘踞一方,不会差这点粮草的。”
白子墨瞬间面如菜色。
按照九方大陆的规矩,五国四城,各自为政。
四国每年需要进京朝拜,向大商进攻。
四城则需要向大商缴纳一部分税款。
白子墨所归属的城池为稻城,掌管天下米粮。
今年夏季雨水少,稻城预计收成会减两层,所以除了固定向五国售卖的粮食之外,余粮怕是不多。
白子墨奉白城主命,来向战王请求减免今年的粮税,若是不能见面,那么拖延到来年再说也行。
可眼下他连人都没见着呢就把事情办砸了。
真是红颜祸水,美人误事啊!
白子墨欲哭无泪,可是他也明白,战王说不见,那便就是不见了,不能死缠烂打,还是要想想别的办法。
风行说完之后又看向锦凌秋。
锦凌秋抿了抿嘴唇,感觉风行口中不会有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风行开口道:“王爷说了,既然惊鸿公主能擅自跨出战王府的大门,那么就不必回来了,战王府从来就不是养闲人的地方,也从来不收留废物。”
!!!
这句话真是把锦凌秋气着了,好歹她前世也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怎么到了宇文昊天口中,就成了闲人,成了废物了?
非得逼着她这个文明人开口骂娘么?
“宇文昊天你个……”王八蛋三个字被白子墨捂了回去。
“惊鸿公主你疯了么,敢对王爷直呼其名,你有几个脑袋,还是你北楚能打得过大商?”白子墨觉得后背冷汗都要出来了。
他平日里不是个管闲事的人,可他也实在不想看到锦凌秋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啊。
白子墨的话犹如一盆冷水,直接浇灭了锦凌秋的熊熊怒火。
没错啊,这里已经不是她的那个时代了,这里皇权至上,没有公平公正,只有阶级地位。
锦凌秋用力推开白子墨的手,咬着嘴唇愤愤不平的看着风行。
风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神不自在的瞟向别处,其实他说这些话,还是有些不忍的,欺负一个姑娘家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做。
只是不知这惊鸿公主到底哪里得罪了王爷,让王爷如此生气,下达这样的命令,他也不敢违背啊。
锦凌秋深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把胸口中那股郁结之气压了下去,她虽然想要找宇文昊天做靠山,但她也绝对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不欢迎她,她可以走,但前提是她主动要走,而不是被人这样拒之门外。
换言之,宇文昊天想给她难堪,下辈子吧!
锦凌秋拎起裙角就往战王府大门走,这个举动着实把白子墨和风行都弄愣了。
“惊鸿公主……”风行伸出手臂拦在锦凌秋面前。
锦凌秋低头看了看横在她胸前的手,冷笑道:“怎么?堂堂战王府的侍卫这么没规矩么?当街对一国公主袭胸,你是要本公主在这喊非礼么?”
袭……袭胸???
风行这辈子都没听过哪个女子说出这样豪迈不羁的话,吓得连忙就将手收回去了。
锦凌秋就在风行和白子墨都发愣的时候,踏步走进了战王府,只冷冷的留给风行一句话:“告诉你家王爷,请神容易送神难!”
……
宇文昊天坐在书房内,端详着手里的东西,听到风行的回禀,宇文昊天的手顿了顿。
“你说她说什么?”宇文昊天以为自己听错了。
风行嘴角抽了抽,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会有人敢如此挑衅王爷的权威。
“惊鸿公主她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话音落下之后,风行就感觉整个房间空气开始变得阴寒起来。
宇文昊天修炼的是至阴至纯的玄冰真气,所以当他真气外泄的时候,周围十步之内都会感觉气温下降。
就在风行以为宇文昊天下一个命令就是将锦凌秋扔出去的时候,宇文昊天却淡淡开口道:“随她。”
随……随她??
风行猛地抬头看向宇文昊天,试图求证一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是宇文昊天却已经开始批阅那厚厚一叠密件了。
风行抿了抿嘴唇,离开了书房。
而此时此刻,被宇文昊天无视的锦凌秋,已经回到之前的客房里,却气得恨不能一把火把房子点了。
因为宇文昊天把她所有东西都扔了。
虽然她也没什么东西,来到时候不过一身破烂的衣服,而宇文昊天也已经命人给她送了这身新衣服,可她换下来的衣服当中,有那个发簪啊,那个黑金沙石的发簪,是她母妃的遗物,是原主和母亲唯一的联系。
锦凌秋前世是个孤儿,没有感受到母爱的温暖,即便她十分独立,仍旧对父爱母爱少不了向往。
她既然继承了原主的身体,延续了她的生命,那就应该接受她的一切,不管怎么说,那个发簪对她来说都意义非凡,她不愿将它流落在外。
锦凌秋带着一腔怒火来到了惊蛰院的门外。
一路上王府的暗卫和仆从都看到了气势汹汹的锦凌秋,但是没有人上前阻拦,因为风行侍卫刚刚下达了命令,惊鸿公主的一切行动都——随她。
只是众人没想到,锦凌秋竟然会直接找到宇文昊天的书房来。
看着锦凌秋旁若无人的踏入惊蛰院,暗卫十五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可他的盯梢任务也只能到惊蛰院外面戛然而止了。
风行隐藏在惊蛰院的暗处,看到锦凌秋走进来,风行也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略作思忖后,他还是履行了暗卫的职责,一个闪身拦在了锦凌秋面前,不过有了大门口的前车之鉴,风行已经不敢距离锦凌秋太近了,只站在三步开外,拿着手中没有出鞘的长剑,拦在锦凌秋面前,开口道:“惊鸿公主,王爷书房重地,不可擅入,公主还是回去休息吧。”
锦凌秋笑了,眼下天色将亮,晨光洒在她白净无暇的小脸上,仿佛给她镀上一层金光。
风行几乎是本能的咽了咽口水,倒不是他对锦凌秋起了什么觊觎之心,只是这样的美貌,让他忍不住紧张。尤其是锦凌秋脸上的笑意,更是让他看不懂其中的意味。
是嘲讽还是不屑,亦或是肆无忌惮?
锦凌秋浅笑着,开口道:“回去休息?回哪去?是回我住的锁清宫浮生院,还是回你们战王府的客房啊?”
“这个……”风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王爷说随她,那……
风行想了想,开口道:“公主可以随意。”
锦凌秋挑了挑眉,刚刚还在门口赶她走,现在就说随意,看来是宇文昊天改了命令了?
既然如此……
锦凌秋笑了笑,开口道:“既然随意,那就劳烦风行侍卫禀报一下,就说北楚七公主,锦凌秋,求见战王殿下。”
锦凌秋将自己的头衔说在前面,很明显是以两国相交的身份,而不是以私下的身份,前来求见。
风行竖起耳朵听书房里面的动静,可是书房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风行心中有几分了然,侧开身,伸出手臂,恭敬的说道:“惊鸿公主请。”宇文昊天没有发出拒绝的信号,那便是允了锦凌秋的觐见。
锦凌秋面不改色的走到书房面前,连禀报都没有,直接伸手推开了书房的门。
哐当一声吓得风行一哆嗦。
他就没见过谁敢在宇文昊天面前这么放肆。
锦凌秋是带着一腔怒火来的,在踏入书房之前,她已经想过很多种情况了。
她觉得她会批头盖脸的臭骂宇文昊天一顿,然后凶狠的告诉他:“老娘不稀罕住在这,东西还给我,老死不相往来!”
亦或是屈服于皇权,假意柔弱的哭诉一下,然后恳求的告诉他:“求殿下将黑金沙的发簪还给我,我绝不再打扰殿下清净,嘤嘤嘤!”
再不济,也拿出一国公主的气度,与宇文昊天来个平起平坐的谈判,语气平静的告诉他:“殿下不喜欢我,我即刻就走,不过还请殿下将我的发簪还给我。”
然而她怎么都没想到,她那些进可攻退可守的方法,在看到宇文昊天惊为天人的容貌时,在接触到他古井无波的双眸时,瞬间被急促的心跳所取代了。
上次见到宇文昊天的时候,他穿了一身黑衣,神秘而内敛、深沉而凌冽。
他突如其来的抱着她,用斗篷将二人裹在一起,遮住了她一身的狼狈。
那一刻,她看到这张好看的无可挑剔的脸,就觉得心跳加快,锦凌秋认为,那是自己的见色起意。
而这一次看到的御龙,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的常服,柔软的颜色化解了他身上的戾气,让他整个人透着一抹温润的柔和。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这里不是板屋,这里是他的书房,可他仍旧能乱她的心曲。
锦凌秋听到自己的心跳澎湃,那些心跳声在告诉她,你失态了!
锦凌秋倒抽一口凉气,她不仅失态了,她还被宇文昊天这付好容貌给迷惑了。
像他这样手上沾染万千鲜血的人,怎么可能温润如玉!
锦凌秋垂下眼帘,刚刚心悸,仿佛一盆冷水临头浇下,浇灭了她所有的算计,面对宇文昊天这样的人,用心机,不如没心机。
“启禀殿下,惊鸿是来告别的,只是惊鸿找不到娘亲遗留的发簪,不得不来叨扰殿下。”
宇文昊天面无表情的垂眸看着锦凌秋。
若是他没看错的话,刚刚这个女人进来的时候,眼里都是算计,似乎在相信办法对付他,不仅如此,她还有隐忍的怒火。
可只是短暂的对视之后,这女人竟然就冷静下来了。
她……果然不寻常。
不寻常的容貌,不寻常的性子,还有不寻常的体质……这般不寻常的一个人,为何会蠢名在外,她在隐瞒什么?又在隐忍什么?
她若死缠烂打想留下,他反而想把她扔出去,可她前来道别,他反而不想让她走了。
但是……
不给她一个放纵的环境,又如何能看到她隐藏在那些胭脂水粉后面的真实模样?
宇文昊天淡淡道:“脏了,扔了。”
扔了?!
锦凌秋的脸色瞬间就红了,完全是被气得血压上升了,这宇文昊天凭什么扔她的东西?!
若是前世,锦凌秋非得较这个真不可。可现在……
锦凌秋只淡淡笑了笑,语气颇为遗憾的开口道:“多谢殿下告知实情,也省的惊鸿去费心思找了,惊鸿告退了。”
锦凌秋知道,跟宇文昊天这样城府极深,杀人不眨眼的煞神打交道,能全身而退,就算是赢了,她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她话音一落便走了,根本不屑去听宇文昊天的回应。
宇文昊天透过窗棂看着渐渐消失在他院子里的锦凌秋,没有任何表情。
……
半个时辰后,风行走进来,开口道:“王爷,惊鸿公主回锁清宫了。”
锁清宫,那是大商给四国质子准备的行宫,占地极广,风景极佳,是所有王孙贵胄喜欢游览摆宴的地方,像极了一个美丽的牢笼。
宇文昊天点了点头,没有过多回应。
风行有些好奇,他总觉得自家王爷在故意激怒惊鸿公主。
其实风行没有猜错,宇文昊天就是故意激怒锦凌秋。
因为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露出真实的一面。
然而压制愤怒,控制情绪,更能说明人的心性坚韧。
所以……
无论锦凌秋是生气爆发也好,还是隐忍不发也罢,都说明她整个人,真的不简单。因为她对他,从没有过畏惧……
——
锦凌秋走出战王府的时候,白子墨还站在战王府的大门口。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白子墨就是不放心一人离去,可仔细想想,他刚刚并不确定锦凌秋会再出来,那么他在傻等什么呢?
白子墨苦笑了一下,抛开脑海中想不通的问题,走向了锦凌秋。
然而锦凌秋仿佛神游一般,竟然面对着白子墨走过来,直接擦身而过,完全没有看到他一般。
白子墨心中一悸,立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惊鸿公主!”白子墨开口唤道。
锦凌秋顿住脚步,有些诧异的回头,似乎这才发现没有离去的白子墨。
“你怎么还没走?”锦凌秋这句下意识的问话,让白子墨的心凉了大半截。
他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门口,锦凌秋没看见说明什么?说明她心不在焉啊!
而她的心不在焉又是因为什么……
白子墨挑了挑眉,虽然和锦凌秋只是初识,除了被她的美貌惊艳之外,也谈不上有太多的情愫,可他不知为何,忍不住想奉劝她几句。
白子墨走到锦凌秋身旁,开口道:“我送你回去。”
锦凌秋想拒绝,在这条大街上,她还是能找到锁清宫的,只是白子墨已经不容拒绝的先越过她走了出去。
锦凌秋撇撇嘴,跟在了后面。
上午阳光正好,二人并肩而行,狭长的倒影,倒是显得有几分亲密。
白子墨看到地上的影子,开口笑道:“惊鸿公主在大商多久了?”
锦凌秋答道:“六年半了吧,到了年底就七年了。”
“那你可听过九方四大美男?”白子墨提起这个时候,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得意。
锦凌秋抽了抽嘴角,她自然是听过那个骚包的打油诗,只是所谓的四大美男,她也就见过眼前的白子墨而已。
白子墨没有等到锦凌秋的答案,便自顾自的说道:“清风霁月沐风何,毓秀风流白子墨,陌上如玉苏问晓,傲雪凌风应寒歌。”
锦凌秋尴尬的笑了笑,白子墨这是什么意思,要她开口夸他好看么?
锦凌秋抿了抿嘴唇之后,不太诚心的说道:“呃……白公子确实一表人才。”
白子墨不太在意锦凌秋的敷衍,只是继续说道:“你可知道,其实这四句话后面还有最后一句。”
锦凌秋转头看向白子墨,发现他玩世不恭的双眼中,掺杂了一抹担忧。
担忧?
锦凌秋疑惑的眨眨眼,下意识问道:“哪一句?”
白子墨表情严肃的说道:“无人能及御容泽。战王宇文昊天,字容泽。”
无人能及御容泽!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锦凌秋心跳漏了一拍,因为这句话与她心中对宇文昊天的定义,不谋而合。
无人能及……
只是……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锦凌秋脸色一沉,说不上什么心里什么感觉,只是有些烦乱。
话音落下锦凌秋就快步离去,白子墨看着锦凌秋的背影,叹口气然后跟上去。
“惊鸿公主,一个无人能及位高权重的王爷,一个所向披靡争霸四方的战神,他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却没有娶妻生子,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锦凌秋真是举得白子墨奇怪极了,她不管宇文昊天为什么一直单身,她只奇怪白子墨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话。
就在锦凌秋狐疑的眼神下,白子墨开口道:“战王他……”
不等白子墨将理由解释清楚,锦凌秋就一脸震惊的开口道:“宇文昊天不举?!”
这么强大的实力,优秀的背景,惊为天人的容貌,身边却二十三年都没有半个女子,不是不举是什么?
锦凌秋是真的震惊了,也是真的有些惋惜,她甚至自动脑补了一下,这宇文昊天战功赫赫,怕是在战场上受过伤,才伤到那儿的吧。真是太可惜了!
白子墨已经被锦凌秋的语出惊人吓得说不出话了,一直有人跟着他们二人,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战王府的暗卫,这锦凌秋开口就说宇文昊天不举,这……这这这……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白子墨连忙开口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战王他……”
锦凌秋挥挥手,更加惊讶道:“难不成是龙阳之癖?!”
白子墨忍不住想捂脸,觉得自己只会越描越黑,咬咬牙直接开口道:“惊鸿公主,一见战王误终身的人太多太多了,我希望你可以清醒一点。”
锦凌秋先是愣了愣,然后脸色瞬间就黑了。
“谁告诉你我喜欢宇文昊天的?”
白子墨愣了愣,刚刚看锦凌秋一副受了打击,灵魂出窍的样子,难道不是芳心错付被冷落了么?
锦凌秋白了一眼白子墨,开口道:“我不喜欢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他宇文昊天无人能及,我锦凌秋还绝无仅有呢。白公子,我也送你一句话,切忌交浅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