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你回来啦?”王道姝赶紧上去给她揉肩。
崔意华闭眼靠着凭几, 享受着小女儿的服侍, 神色渐渐平和下来。轻轻揉了一会, 见她似乎要睡着了, 王道姝便悄悄退了出来, 去寻王青繁。
王青繁就站在廊下等她, 见她出来了,也不发一语,跟着她往鹿鸣苑而去。
两人也没进屋, 就在坐在桃树下的小榻上,王道姝甚至还叫红狸把自己的桃花酒拿了出来。
王道姝亲手给王青繁倒了一小盏,又撒了两片洗干净的桃花瓣进去, 奉到王青繁面前, “阿姐你尝尝,这是我跟大母学的酿酒法。”
酒水透着几分浑浊, 却又散发着缕缕清香。酒盏为蓝田翠玉所制, 色泽清亮, 与酒上漂浮的淡粉色桃花瓣相映成趣。
王青繁低头饮了一口, 叹道:“好香。”又细细尝着, 轻声问道:“这是桃子酿的吗?酒味虽然淡, 但是挺好喝的。”
王道姝笑道:“是呀,就是桃子酿的,阿姐喜欢的话等会就带一壶回去。”心道她也不敢酿度数高的呀, 不然阿娘非得揍她。
酒也喝了, 天也聊了,王道姝便开始问她正事,“阿姐,今天你和阿娘去齐国公府做什么呢?”
王青繁霎时霞色飞满双颊,不能言语。
觑着她的神色,王道姝微微一笑,“齐国公家的世子,今年好像是十六岁?”见王青繁明显耷拉下来,又补充道:“并且你和他关系一直都不太好。”
齐国公世子从前追求过颜六娘,她可是王青繁的死敌,和王青繁分别是不同贵女圈子的领头人,两个圈子的人互相看不上。齐国公世子因为追求过颜六,没少被王青繁她们这一伙的人鄙夷。
王青繁瞪大了眼,恨不能往后退两步,“是、是这样的。不过阿娘也只是有几分意思而已,今天主要是过去玩的,回来阿娘才跟我说有想法。”
王道姝一琢磨,也是这个道理,断没有要去相看了还不告诉女儿的。若是要正经看未婚夫婿,肯定是要细细同家里人商量过才行,阿娘她们肯定只是有几分意思,但是也不肯定,双方都还处于可有可无的阶段。
又看了王青繁一眼,轻声道:“你跟阿娘说了没,那件事。”
“说了。”王青繁又低头品了一口酒,甘香醇厚,忍不住喟叹道:“真香,比阿娘那的酒好喝多了。”
王道姝斜眼看她,不满道:“你给我留一些!不都说了给你一壶吗,真坏。”
她两个打闹了起来,惊到了一旁的桃树,无数薄红深茜簌簌落下,淋了两人满头。
将花瓣一片片扯下来,王道姝端坐在榻上,故作严肃道:“你老实同我说,那个男子究竟是谁。”
王青繁紧张的很,软声哀求道:“阿玄,别问了,别问了好不好嘛。一个月,一个月内我一定告诉你他是谁。”
“一个月?”王道姝挑眉问道。
“是的是的。”王青繁头不停地点着,试图证明自己真的很可信,“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嘛。”
“嗤。”王道姝凉凉道:“怕是一个月内他们家就要上门了吧?还用的着你说。”
王青繁的脸“唰”一下红透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醉的,耳朵尖儿都是粉红色的。呆呆的望着王道姝,讷讷道:“也许是的吧。”
两人默默地低头品了一会酒,王道姝让红狸给她装了一小壶,这便要送她出去,“行啦,你以后就大大方方的跟他好就行了,反正也快要定亲了吧,你都快要十五岁了,二姐姐可是十三岁就嫁人的。”
王长亭刚到法定婚龄就被司马氏嫁了出去,王道姝唯一庆幸的就是她没有过早怀孕,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哪怕年轻的时候瞧着没事,也是很容易早逝的。
王青繁最近算是怕了她了,飞快的溜远了。
回到屋内,王道姝和红狸几人清点着剩下的酒水。
桑中问道:“七娘,剩下这些要不要收进去啊?”
“不用了。”王道姝将酒液摆在一起,细细算着。片刻后,柔声道:“也没多少,我们自己留两壶,以备不时之需。给曾大母送三壶;给大父大母、阿耶阿娘、叔祖他们各两壶;叔父叔母他们各一壶;再给大兄、二兄、三兄还有阿箬一人一小壶,剩下的均分给二房三房的哥哥姐姐们。”
桑中一一应了,晨风还拿铅椠记了下来,她嬉笑道:“我记性不好,不比红狸和桑中她们,还是记下来比较清楚。”
好容易将酒分配完了,王道姝歪坐在软榻上发愣。曹氏只当她累着了,忙煮了一碗牛乳端上来。她素来乖巧守礼,偶尔有放松的时候,傅母们也都舍不得说她,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抿了一口牛乳,味道怎么有点怪呢?王道姝晃了晃脑袋,桃花眸中泛着疑惑。曹氏解释道:“七娘才喝了酒,虽然不多,但是七娘年纪小,那量也不算少了,我加了一点点醒酒的东西在里头。”
小口小口的喝完一盏牛乳,王道姝靠在榻上,轻声道:“我想洗澡了。”
王道姝每日都要洗澡,故而洗澡水也是一早就已经在准备的,一会就给她弄好了。鹿鸣苑有专门给王道姝洗澡用的小房间,就在她卧室的旁边,还修了排水管道直通外面。
她洗澡一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故而红狸她们都是守在门口的。她洗的倒也快,没多少时间就出来了。
见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就出了浴室,曹氏急忙拿过布巾,上前给她擦头。一面擦一面叮嘱道:“在里面就要擦到不要滴水了再出来,不然被风吹了头疼可怎么办?你要是不想擦,就叫我们进去嘛。”
王道姝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清晨,去学堂的路上,王圣予戳了戳王道姝的胳膊,小声道:“七姐姐,你还记得那个景左丞吗?”
“记得呀。”就算化作灰了她都记得!
左右瞧了瞧,王圣予小声道:“他被人给套麻袋打了!”
这回王道姝真的惊呆了,堂堂朝廷正四品上的大员,就这样被人给打了?
只是,他被打了也不会到处张扬吧,阿箬怎么会知道呢。
触及到王道姝疑惑的目光,王圣予声音压的更低了,“我是昨天听到我阿耶阿娘他们说的,好像知道这件事的人还不多。我告诉你一声,让你解解气。”
果然,王道姝心情大好,听课时更加的专心致志,专注的模样令众位先生频频点头,又在心里感慨小七娘可惜没有托个男儿身。
有才学的女子固然令人称赞,但是到底不如男子恣意。若是男子都有小七娘这么刻苦,那肯定是不愁前途的。也幸好小七娘出身士族,旁人不敢妄为。若是寒门出了才女,也不知是福是祸,当年左兰芝就因为有才名,直接就被充入后宫,一生困顿其中。
景左丞最近很不快活,先是值完夜班回家,在坊内一家酒肆买了点酒,才出酒肆门呢,就被人用麻袋套上了,拖到僻静小巷子里一阵猛打。
那伙人打他的时候也不曾出声,嘴都闭得紧紧的,连脚步声都轻的很。打完他以后还直接扬长而去,等他将袋子扯下来一看,好嘛,居然还扔了几个钱在地上。
这什么意思,给他疗伤的,还是赔打伤他的钱?
景左丞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拔剑跟人拼了!
可是他找不到打他的人,对方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要他去报官吧,这也太丢人了,而且对方还很会打,一点伤都没给他留下,就是身体止不住的疼,养了好些天才恢复。
没过几天,他看上了一个才进京就因几首诗而名声大噪的少年,想把他诓骗回来做女婿。再一打听,人家出身也不凡,他诓骗的就更加卖力了。过了没几天,那少年引了武侯来他家,说他意图拐卖人口。
虽然最后弄明白是一场误会,也足够让他糟心的,最让他气的是那小郎君最后也没做成他女婿。
被人打了,他就请了病假在家躺着。完事了他就开始琢磨究竟是谁跟他不对付,要这样整他。
想来想去,心里就那几个人选。想到一个人,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背部一阵酸痛,忍不住哀嚎道:“哎哟我的腰啊,哎哟——”
景秘书郎正在给他侍奉汤药,听了他的哀嚎,急忙上前把他爹扶着继续躺下,“阿耶,医士说了,你要静养,可不能再这么激动。”
景左丞拉住儿子的手,颤声道:“大郎啊,阿耶知道是谁打的了!”
“是谁?阿耶快说,我马上给阿耶出气去!”景秘书郎已经摩拳擦掌了!
“还能有谁?”景左丞哭丧着脸,“就是太原那一伙兵家子啊!我这么多年,想来也就跟他们仇怨最深。王洵那老不死的,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么?你想想,能把我打成这样,还瞧不出来半点伤,肯定是久经历练的人,不是他们还能是谁,真是气死我了!”
一听是太原王氏,景秘书郎就萎了,他哪里打得过那一家子?就他这小身板,那不是去送死的么。他轻声安慰景左丞道:“阿耶,也不一定是兵家子做的。你想想,验伤的人是医士,那会不会打你的也是呢?医士想来也很懂怎样打人又痛伤又轻的。”
景左丞也是嘴上说说,实际上还真不敢跟王家拼武力,毕竟他们家这方面实在是弱了一大截。想到不能去报仇,又不好意思把王家的恶劣行径宣扬出去,他整个人更不开心了,躺在床上拼命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