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木樨花开了些许, 红狸折了许多, 做成了酱, 让王道姝带到路上做零嘴吃。
王青繁本来也想出去的, 可她自己作, 伤了风, 哪里还出得了门。只能惋惜的目送王道姝出去玩。
面上虽带着笑呢, 实际上心里已经在滴血了。
一早起来,王道姝先去拜别了何太夫人与谢夫人,两人心里万分的不舍, 抚着她的发顶,也不说话。
还是王道姝笑道:“再过几个月,等差不多入了秋, 我就回来啦, 曾大母和大母就不要担心我了。”
何太夫人嘴角带着一抹慈和的笑容,轻轻抚弄乖孙, 温声道:“知道了, 那阿玄回来的时候, 可要记得给我们带一些楚地的东西回来。对了, 你姑姑也是秋天的时候回京, 说不定你们还可能碰上呢。”王少夫同丈夫陆轩彦离京多年, 在边地经略的颇有起色,恰逢任期满了,便被特意传召回京。
谢夫人怕她吃不好, 又让人准备了一些吃食带着。实际上, 王道姝总觉得在行军以外,外翁看就不是个会亏待自己的人,一直跟着他,还愁吃不好么?
同长辈话别完,这才由王偃和崔意华护送她前往永兴坊。
楚王府正在往外一车车拖着行礼,所有人都在大门口候着。等了片刻,崔震才慢悠悠的从内踱步出来,姿态悠闲。
令王道姝惊喜的是,这次不仅她和王沁会跟着去,大舅舅家的长子崔令,还有四舅舅家的七娘崔鹞都会一起去。
多了个一般大的小姑娘,她就多了个说话的人啦!王道姝开心极了。
崔鹞虽然也想出去玩,却还是有些担忧,此刻正窝在楚王妃怀里撒娇。
她是崔宁的幼女,是楚王妃养大的,平日里对她娇惯得很,搂着她低声道:“你瞧瞧,阿玄比你还小些呢,她都不害怕,不是你自己同意要去的么?”
崔鹞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就是想撒撒娇,脑袋埋在楚王妃怀里,也不说话,慢慢蹭着。
楚王妃看向崔震,“你成日里毛手毛脚的,可要照顾好几个孩子,回来要是跟我说受了委屈,我可跟你没完!”
崔震毫不在意,冷嗤道:“你简直就是瞎操心,他们都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我照顾吗?”
王道姝远远地听着了,忽然心里一紧。她怎么觉得,跟外翁一起出门,好像是个不太靠谱的决定呢?
等东西都收拾完了,崔震喊两个小姑娘:“你们两个去车上坐着。”
两人面色大变,齐齐摇头,“我们骑马就好了,等累了再去车上好不好?”
楚王妃正想劝劝她们两个呢,崔震却道:“行,可别骑两步就喊累了啊。”
王道姝特意把自己的乌骁领了出来,美滋滋的骑了上去,同崔鹞两人并排立着。
乌骁虽然被王道姝养的娇,可日常的训练一点也没落下,还是可以带着它出远门的。
小姑娘们骑着骏马,跟在崔震身后走着。王道姝十分庆幸今天忽然放晴,否则他们指不定还出不了门呢!
楚王妃等女眷人早就回了内院,倒是王偃一行人还跟在一旁。
王道姝转头,好奇的问道:“阿耶,你和阿娘还有舅舅他们怎么还跟着呢,你们也要去楚地吗?”
王偃摇了摇头,温声道:“我们把你们送出城再回去。”
灞桥边,王偃于薰风中折了一枝垂杨柳,塞到宝贝女儿手中。
王道姝的感官颇有些复杂。在灞桥边,她给别人折过许多次柳,给崔震、给王偃、给随父亲外放的朋友等等。但是被他人赠柳枝,却是第一次呢。莫名的,心中升起了一丝愉悦的感觉。
被人惦念的感受,可真好啊!
那丝欢愉的心情才将将升起,就见到阿娘从婢子手中接过几卷长轴,再转递给红狸。柔声叮嘱王道姝:“阿玄,虽然你是随外翁去楚地游玩,也不可荒废了学业,阿娘特意将你现在需要用到的书卷都带来了。车上晃悠可以不看,可停下来修整歇息的时候,你可是一定要看一看的。”
王偃也从仆役手中接过一张琴,“这张琴是你阿耶我亲自斫出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名家所制,却是你阿耶我费尽心血,历时一年多才斫出来的,光选桐木就选了一年多呢。这琴囊里还有一份谱子,也是我自己打的,最适合你这种新学的人了。要是在外面想阿耶了,就弹弹这琴,练练阿耶打的谱子。”
在崔鹞同情的眼神中,王道姝的面庞逐渐变得扭曲,咬牙切齿道:“好,多谢阿耶阿娘了。”她就说这对“童心未泯”的父母最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王道姝绝望了。
木然的捧过琴,放到红狸怀里,又由她放到车里去。
只是他这吹嘘的实在是太过了点吧?一年多才斫出来?这是制琴的基本要求时间好不好!这在她面前给自己表功的能力,真不愧是她爹。
离了长安城,两个小姑娘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居然比起了马术来,客女们在后面追都追不上。
王沁和崔令两人着急得很,生怕她们两个出什么事。崔震一向奉行放养政策,压根就不管两个到处乱跑的小姑娘,反倒还在后面叫好。
两人玩闹了一通,便觉得有些累了。都还是小姑娘,哪有这么高强度的骑马过,崔震的目的就是让她们累到话都说不出来!
王道姝蹭到崔震身边,脆声问道:“外翁,我们怎么去楚地呀?”
崔震伸出长臂,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微微一笑,“我们先乘车马到上洛,再从上洛坐船,从丹水一路南下,还可以去南阳看一眼你从母。然后我们再沿着汉水直接到楚地。”
“那为什么我们不直接从汉水走呢?”王道姝好奇的问着,可怜的小姑娘没出过门,只知道一些名山大川,稍微小点的就不懂了。
崔震用看傻孩子的眼神看着她,笑道:“汉水离我们可要远多了,而且汉水和丹水都不到南阳,我们还是要下船乘马过去。汉水汹涌,比丹水可危险多了。”
无知的王七娘羞愧的低下头。
崔鹞同王道姝并排骑着,问道:“阿翁,那我们到了船上,可以出来玩吗?”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若是到了船上只能闷在船舱里,那这出来还有什么意思。
崔震被她逗的哈哈大笑,突然觉得带着小姑娘出来玩也是个不错的决定,朗声道:“当然可以,我们的船很大,你还能在甲板上到处跑呢。若是沿岸有集市,你们可以下去看看,有时候卖的东西挺有趣的。”
两个小姑娘认真听这崔震讲述沿途的风土人情,比听先生讲课时还要认真,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层层笑意。
崔震是只是惯例去楚地看一番,并不是急行军,故而生活方面倒很是舒适,并没有累着。
难得出来一次,王道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连空气都变得格外的新鲜。崔震看她们可怜,也不拘着她们,等到了下午才问道:“你们两个累不累,要不要进车里歇息一会?”
王道姝惯来是要午睡的,便和崔鹞一起钻进了马车里。他们坐的是崔震的马车,亲王之乘,三马齐驱,旗上描绘着振翅欲飞的鸟隼。车厢不小,装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是绰绰有余的,红狸也跟了进来服侍。
车厢的四周都放置了许多软枕,很是舒适。王道姝靠在窗边,掀开车帘望向外面。
田地里种着一些麦子,正迎着风左右晃动。再探头看看,偌大的田野上,竟全是麦子。她正瞧着呢,却忽然听到旁边有人低喝一声,“阿玄,你做什么呢?”随后硬生生将她的小脑袋按了回去。
她听出来这是王沁的声音,有些不高兴,冲着车外嚷道:“我只是看看嘛,又没有别人。”转头一看崔鹞那好奇的眼神,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感觉耳朵和脸颊都在被灼烧一般,羞耻极了。
幸好车内光线昏暗,崔鹞和红狸也看不清她的面色。
她不爱吃麦子,刚才看了一会也看够了,想到三哥那凶狠的语气,又有些忿忿的,同崔鹞交代了一声,自己睡觉去了。
王沁跟着马车行了许久,直到里面没有动静传来,他掀开车帘的一角,发现王道姝两人已经睡了。食邑红狸将车帘掩好后,这才离开。
“外翁。”王沁策马行至崔震身旁,“阿玄和阿鹞已经睡着了,要加快行进速度吗?”不然他们可能要半夜才能到驿站了。
崔震点点头,“好。”他先前也是为了那两个小姑娘才没抓紧赶路,现在她们都睡着了,车里又软和,速度快些也没什么。
等王道姝被唤醒时,一行人已经到了一处驿站内。
出门在外,有些地方势必是要将就的,王道姝只分到了一小盆热水,她便就着这盆热水,拿着小瓢冲了冲身子。
她的贴身用具,如盆和瓢这一类的,为了健康着想,出门都是要带着的。这种私密的东西,和人共用实在是不好。
还能在驿站洗个澡,没在荒郊野岭扎帐篷,她已经很高兴了,也不能要求太多。